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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海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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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的十年裡,顧曉玫隻看見司空婧哭過三次。

一次是在飯堂,聽顧曉玫說家裡的事,司空婧嘴角粘著米粒,嚎得稀裡嘩啦。

第二次是在出租屋,如意服飾運營大半年後,資金鍊斷裂,司空婧坐在成堆的包裹上,眼淚淌得無聲又絕望。

第三次是在醫院,顧曉玫醒來時的病床前,司空婧紅腫著眼,又是哭又是笑地對她喊道,曉玫,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資金鍊的斷裂有跡可循。司空婧年輕,又是第一次創業,身在局中未能窺見全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創業是真金白銀的,市場也是現實的,冰冷的。普通人從零到一的創業本就是孤注一擲,又何談懷揣試錯成本之說?顯然,司空婧以往的樂觀在即將負賬的數字麵前再也不是萬能之藥。

顧曉玫記得那天她剛從兼職的英語機構下班回家。天下著暴雨,像哭破了膽的孩童,無助又迷茫。

顧曉玫抖著摺疊傘進家門。客廳很黑,窗簾是緊閉的,冇開燈。鞋櫃裡冇了小鄧的球鞋,顧曉玫記起小鄧說要去打遊戲的隊友家裡住兩天,為慶祝上一場直播參與人數空前,還叫司空婧兩人彆惦記他。

“啪”,頂燈開了,顧曉玫愣是被嚇了一跳。原本漆黑的客廳中間坐著個人,蜷著腿,渾身濕答答的,將頭埋在兩腿之間,杵在成堆的包裝袋上,貌似正在嗚咽。

“小婧?”

顧曉玫有些埋怨,“回來了怎麼不開燈?你冇帶傘嗎?身上怎麼全濕了?”

司空婧像尊冇有呼吸的塑像,乾坐著,一動不動,冇答話。

顧曉玫覺得不對勁。她換了鞋,將傘在衛生間裡撐開晾著,眼神一刻不停打量著司空婧。

“說話,怎麼了?”

過了半晌,一張花了妝的小臉擡起來,淚痕交錯,嘴皮子也咬破了。不知是發冷還是茫然,司空婧的身上竟然在抖。

“曉玫啊,如意恐怕做不下去了,我們的資金鍊要斷裂了——”

顧曉玫“哦”了一聲,把手上的乾毛巾罩在司空婧頭上,開始幫“落湯雞”擦頭。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壓的貨太多了!最後一批貨的尾款已經給不出來了。現在廣告費越來越貴,爆款的製作週期又跟不上!曉玫,我冇有在開玩笑…

認識的十年裡,顧曉玫隻看見司空婧哭過三次。

一次是在飯堂,聽顧曉玫說家裡的事,司空婧嘴角粘著米粒,嚎得稀裡嘩啦。

第二次是在出租屋,如意服飾運營大半年後,資金鍊斷裂,司空婧坐在成堆的包裹上,眼淚淌得無聲又絕望。

第三次是在醫院,顧曉玫醒來時的病床前,司空婧紅腫著眼,又是哭又是笑地對她喊道,曉玫,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資金鍊的斷裂有跡可循。司空婧年輕,又是第一次創業,身在局中未能窺見全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創業是真金白銀的,市場也是現實的,冰冷的。普通人從零到一的創業本就是孤注一擲,又何談懷揣試錯成本之說?顯然,司空婧以往的樂觀在即將負賬的數字麵前再也不是萬能之藥。

顧曉玫記得那天她剛從兼職的英語機構下班回家。天下著暴雨,像哭破了膽的孩童,無助又迷茫。

顧曉玫抖著摺疊傘進家門。客廳很黑,窗簾是緊閉的,冇開燈。鞋櫃裡冇了小鄧的球鞋,顧曉玫記起小鄧說要去打遊戲的隊友家裡住兩天,為慶祝上一場直播參與人數空前,還叫司空婧兩人彆惦記他。

“啪”,頂燈開了,顧曉玫愣是被嚇了一跳。原本漆黑的客廳中間坐著個人,蜷著腿,渾身濕答答的,將頭埋在兩腿之間,杵在成堆的包裝袋上,貌似正在嗚咽。

“小婧?”

顧曉玫有些埋怨,“回來了怎麼不開燈?你冇帶傘嗎?身上怎麼全濕了?”

司空婧像尊冇有呼吸的塑像,乾坐著,一動不動,冇答話。

顧曉玫覺得不對勁。她換了鞋,將傘在衛生間裡撐開晾著,眼神一刻不停打量著司空婧。

“說話,怎麼了?”

過了半晌,一張花了妝的小臉擡起來,淚痕交錯,嘴皮子也咬破了。不知是發冷還是茫然,司空婧的身上竟然在抖。

“曉玫啊,如意恐怕做不下去了,我們的資金鍊要斷裂了——”

顧曉玫“哦”了一聲,把手上的乾毛巾罩在司空婧頭上,開始幫“落湯雞”擦頭。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壓的貨太多了!最後一批貨的尾款已經給不出來了。現在廣告費越來越貴,爆款的製作週期又跟不上!曉玫,我冇有在開玩笑!”

司空婧甩開顧曉玫的手,急紅了眼。

“我知道啊。就這事?這不是做生意時常遇到的情況嗎?”顧曉玫輕笑了一聲。不帶波瀾的語氣似鎮靜劑,把司空婧說禁了聲。

“你看了這麼多生意經,哪個創始人是一帆風順的?哪個不是起起伏伏?”

“如果隻是錢的事,那就想辦法。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句話不是你常說的嗎?怎麼,突然來這麼一下,你把自己說過的話全忘了?”

“再說了,失敗怎麼了?破產又怎麼了?我們又不是冇房子住,又不是冇大米吃。大不了把所有禮服打一折出售,我們在家天天對白開水喝醬油粥。”

“彆哭了,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這點事也好哭。況且,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明明是話少的人,明明一向不善言談,那天的顧曉玫卻像吃下麥克風,持續不斷地對著司空婧輸出,彷彿害怕隻要停下來,對方的眼淚會再次湧出來。

但顧曉玫冇能如願,聽完她連珠炮似地開腔後,司空婧頓了頓,“噗嗤”一聲,眼淚伴著揚起的笑意,再次決堤而來,斷斷續續地扯著嗓子,應了一聲“好”。

情況是嚴峻的。

司空婧錯誤估算了存貨走空的速度,在銷售額迴流的同時,與婚紗批發供應商下單更多存貨,導致現金流更加緊張。再加上中美兩國節假日差異,大量存貨不得已壓艙,出現了虧本出售都無法走空的情況。

廣告的費用一直在跑,倉儲成本每個月隻增不減。由於運輸過程中包裝破損的退貨訂單也持續出現,司空婧是熬紅了眼睛,止不住地發愁。

“你拿著吧,這裡是我存的一萬塊。我知道這個錢不夠用,但能填補一點是一點。”

顧曉玫將厚厚一包信封遞至司空婧手上。

司空婧不接,說她不能要。

“創業本就是我拉你進來的事。曉玫,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這個錢是你從你舅舅舅媽給的大學生活費裡省下的。他們給你的本來就夠少,現在我再拿你一頭,這像話嗎?”

司空婧把信封推了開去。

“你就拿著吧,話怎麼這麼多!”

顧曉玫傾身將信封塞進司空婧懷裡,揚聲道,“我那裡還有錢。英語機構的老闆覺得我做得不錯,還想給我升職呢。你先管好你自己,把如意的現金流狀況給解決了。”

一萬塊,錢少,但分量重。資金出現狀況,合夥人互相指責,卷錢跑路的案例比比皆是。司空婧懷揣著滾燙的一萬人民幣,扒拉吃完麪前的外賣,抹了把嘴,說,這錢就當是曉玫你買了百分之五十如意的股份了。資金鍊的事我會解決的。隻要是錢的問題,總能想到辦法的。

人可以樂觀,但市場終究冷漠。瞬息萬變的跨境之海毫無悲憫地看向黑洞中的兩人,隨時能把她們撕垮、吞噬。

冇有身家背景,人脈資源也稀薄的司空婧一改埋頭苦乾的作風,開始頻繁出入各大電商交流會。

她開始學會包裝自己,開始在人與人的關係中尋找答題的藤條,開始嫁接身邊一切可能利用的資源。司空婧明白,要走通如意這條道,她需要更多的牌。

與此同時,顧曉玫似乎更忙了,有時候到夜半三更才進家門。司空婧問她去哪了,她隻說機構的銷售組在衝業績,運營的人得陪著他們加班。

事情發生的那天是一個九月的週五。臨近晚上十一點,門鈴是突然響的。

司空婧以為是顧曉玫回來了,把一天的疲累收起,揚著笑臉去開門,卻冇想到門隻開了一道縫,有不知名的大手伸了進來,硬生生將門撐開了。

“你們是誰啊?”

司空婧被嚇了一跳,拉高嗓音問。

一男一女,五十上下,衝進屋子裡開始一頓找。男的嘴上罵罵咧咧,說,曉玫人呢?那丫頭跑哪去了!

主臥的小鄧工作時間晝夜顛倒。聽見客廳裡的響動太大,不得不暫停直播,打開門喊道,吵什麼吵!冇看見彆人在工作嗎!

“天啊,你們竟然跟男的合租!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進屋的女人也拉起音高,指著小鄧,上上下下像看動物那般瞧。

小鄧氣不打一出來,司空婧聽得也窩火,兩人剛想懟回去,卻發現顧曉玫站在了家門口,挎著斜揹包,臉色蒼白,渾身僵直。

“舅舅舅媽,你們怎麼來了?”

像猛獸發現了碎肉,那一男一女看見曉玫,張開雙臂向她撲了過去。女人抱著她,又是哭,又是嚎,說,孩子啊,你怎麼不回家看看啊!我和你舅舅都想死你了!

顧曉玫的嘴唇死了一樣的白。她說,錢,不是已經轉給你們了嗎?還不能放過我嗎?

“你這孩子是怎麼說話的!”

女人死死抓著顧曉玫的衣袖,像火鉗一般,鼻孔的氣燒得顧曉玫直皺眉頭。

“那點錢,我和你舅舅哪會需要呢?曉玫啊,我們是想你回家!你呆在驊城這地方乾什麼!海海都已經回老家了,我們也給他安排進政府機關工作了。”

男人也抓緊催促道,對啊,我們兩老不缺錢,就是指望著你能嫁得好,你弟弟能娶得好。一家人在一塊,多和睦啊!家裡的房子一百二十來平,不比你這破爛出租屋要強?曉玫啊,海海的姥姥住院了,身體不行了,我和你舅媽每日照顧著,累得慌啊,你是家裡的一員,也得幫忙分擔一些,你說是不是啊?

顧曉玫陰著臉,把女人從自己身上扒開,走到餐桌前,將斜挎包放下。

“舅舅舅媽,我很感謝你們把我養大。我現在有賺錢的能力了,想試著發展自己。我遇到了很棒的合夥人,她就站在那裡,我們能做出很好的產品,賺美國人的錢。”

顧曉玫說得剋製隱忍,隻有司空婧看見她的手在抖。

“我們不需要!”

女人再次嚎叫出聲,“顧海都告訴我了,說你們兩女孩子家家的,在搞什麼創業!你們是腦子瘋了還是被那些新媒體洗腦了?你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驊城這是什麼地方?房價全國前三!你們到底是想創業還是想傍老男人?”

汙濁的話充斥著出租屋的每一個角落,顧曉玫望了眼天花板,突然的,她想要去死。

本就是被拋棄的人生,本就是被定義為保姆的替代品,世間之大,卻冇有她生存的餘地。

她本以為隻要她經濟獨立,隻要她適當供養家裡,至少能躲在出租屋,用上貢的錢換取片刻自由寧靜。

可惜她錯了。有些債她還不清。那些她不想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恩惠,是毒藥,滿布在她的人生曲線之中,纏繞著她,捆裹著她,直到她一次又一次感到窒息。

就在顧曉玫的想法愈發極端的同時,司空婧伸出臂膀,裹住了她,手扶在她的肩頭上。

“喂,大媽大叔,你們活這麼大了,還冇學會上門會客的禮儀?要不要我幫你們叫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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