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春色 030
成婚
轉眼到了蘇府嫁女的日子,
蘇宅內外都掛上了紅綢錦緞，房簷廊角，皆是紅豔豔一片。
蘇挽箏身著紅底金繡的鮮紅色嫁衣,
層層疊疊的大紅裙擺在她腳邊散開，宛如一朵盛開的紅牡丹。
她坐在妝台前,
望著??銅鏡裡的自己，麵??敷胭脂,
眉黛輕染,
絳唇輕點,
給本就明豔的姝色增添了幾分成熟嫵媚。
這是她第二??次出嫁,
不??似第一次滿心歡喜,
恨不??得??昭告天??下??,
因為嫁的是她的意中人，可最後??那位意中人卻把她傷得遍體鱗傷。
這次出嫁,
不??管是對她,
還是對謝世子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但她早已沒了選擇。
隻是心底還是有些惆悵。
謝今淮,
我要嫁人，你我之間再無半點關??係。
縱然有關??係，那也是小叔與侄媳的關??係。
旁邊為蘇挽箏整理好嫁衣的春萊緩緩站到一旁,
她知道二??小姐很美，但此時的二??小姐美得??不??似人間女子。
忽而想起殘廢的謝世子,
二??小姐嫁這樣的人,
她隻覺得??惋惜。
因為是替嫁，不??宜大張旗鼓,
所以房間內隻有春萊幾位知曉真相的婢女和嬤嬤，以及薛氏。
薛氏帶著??一個看似四五十歲的嬤嬤走來,
蘇挽箏起身，朝薛氏行禮：“母親。”??
“快起來。”薛氏看著??這張豔若桃花的臉，強壓著??嫉恨，故作親昵地拉著??蘇挽箏的手，“蕪衣，這是我身邊幾十年的榮嬤嬤，你這剛回來幾日??，就要嫁去謝侯府，我和你父親都擔心你不??適應，所以特意讓榮嬤嬤跟著??去伺候你，蕪衣意下??如何？”
榮嬤嬤給蘇挽箏行了個叩拜大禮：“奴婢參見二??小姐。”
蘇挽箏看了眼??榮嬤嬤，心下??瞭然。
“既是母親身邊伺候的老嬤嬤，伺候我怕是不??妥，我知母親好意，但我身邊已有春萊幾個丫鬟，倒不??必勞煩母親身邊的嬤嬤。”
薛氏笑道：“春萊這幾個剛進府的小丫頭懂什麼，榮嬤嬤去照顧你，我和你父親也能安心一點。”
蘇挽箏眸光微斂，嘴角微彎道：“如此，女兒隻能卻之不??恭了。”
薛氏朝榮嬤嬤叮囑道：“榮氏，你且去二??小姐身邊伺候，以後??要儘心儘力照顧好二??小姐，二??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拿你是問！”
榮嬤嬤恭敬應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伺候二??小姐，絕不??敢怠慢。”
蘇挽箏含笑地看著??她們主仆一唱一和，這時外麵??吉時已到的聲音。
“好了，你該上花轎了。”說著??，薛氏從丫鬟手中拿過喜帕，然後??蓋在蘇挽箏的頭頂。
蘇挽箏由春萊攙扶著??朝外走去。
薛氏看了眼??榮嬤嬤，榮嬤嬤暗暗點了下??頭，隨即跟在蘇挽箏後??麵??。
薛氏麵??色陰沉地看著??蘇挽箏的背影，問身邊的春嬤嬤：“三小姐呢？”
她特意叮囑過，日??子特殊，今日??絕不??能讓元兮踏出院門。
春嬤嬤回道：“剛有奴婢來報，說三小姐也想觀禮，但被勸住了，如今自個院子裡看書。”
薛氏眉頭微蹙，春嬤嬤替蘇元兮說話??：“三小姐想來，心裡也是難受。”
雖說謝世子雙腿已廢，但終究有世子之名，二??小姐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而三小姐將來就算攀上東宮，終究也隻能得??側室妾位，穿不??得??鳳冠霞帔。
“哼。”薛氏麵??色冷冷，“妾又如何，隻有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
而且當儲君的妾室，又豈能和他??人混為一談。
*
蘇府門口，圍觀的百姓極多，有人議論紛紛。
“怎麼沒看到新郎官來迎親？”
“謝世子雙腿都殘了多少年了，怎麼可能來迎親，說不??定等會拜堂都隻有新娘子一人。”
“蘇家嫡女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上京雙姝之一，到頭來卻嫁給了一個殘廢。”
“不??對啊，怎麼有兩頂轎子？難不??成謝世子一次娶兩個？”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時，另一頂花轎的門開了，眾人神??色震驚。
蘇挽箏剛從蘇宅出來，就聽到一片嘈雜聲，而在嘈雜聲，又夾著??一陣驚呼聲。
被喜帕遮住視線的蘇挽箏不??明所以，卻忽然聽到一陣車軲轆滾動的聲音，下??一刻，從喜帕下??麵??窄窄的地方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略顯蒼白的手伸到她跟前。
蘇挽箏一愣。
旁邊的喜婆小聲提醒道：“三小姐，把??牽巾的另一端遞給世子啊。”
蘇挽箏下??意識把??手中的牽巾遞一端給對方，那隻蒼白的手牽住紅繩，然後??帶著??她慢慢朝花轎走去。
直到上花轎，蘇挽箏才反應過來，謝世子竟然來接親了。
他??雙腿已廢，應該不??是騎馬來的，莫非也是坐轎子？可他??不??怕惹人恥笑嗎？
難道……他??很在意蘇元兮？
思及此處，蘇挽箏心底有些不??安，可在蘇府的時候，她早已旁敲側擊打探過，謝世子這兩年一直在外雲遊，從未歸京，和蘇元兮也沒有任何交集。
不??管如何，她都要做好準備。
沒一會兒，花轎抵達謝侯府門口，在一陣鳴樂聲下??，蘇挽箏由喜婆攙扶下??花轎，然後??再由坐輪椅的謝世子接過牽巾，牽引她朝謝侯府走去。
今日??來謝侯府觀禮的人眾多，新娘帶著??紅蓋頭，無法看見她的容顏，但隻是一個纖細的身影，足以看出傾國傾城之色。
三位皇子由二??皇子帶頭站在前麵??，三皇子和四皇子分彆站在兩側，他??們臉上都帶著??溫雅的笑，可心底卻極為不??滿。
四皇子蕭文??霆是皇後??的嫡次子，向來得??寵，如今也直言不??諱道：“父皇到底怎麼想的，一個謝侯府世子成婚而已，竟然讓我們來撐場麵??。”
“禁聲。”蕭炎澈看了眼??蕭文??霆，“父皇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聽從便是。”
蕭文??霆撇撇嘴，見旁邊的蕭安誠定定地看著??新娘，好奇道：“三哥，你在看什麼？”
蕭安誠收回視線，笑笑說：“沒什麼。”
奇怪，據他??所知蘇元兮正和太子打得??火熱，怎麼會突然答應嫁給謝允佑？
蕭文??霆覺得??無趣極了，當下??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不??是說謝今淮會趕回來參加婚宴嗎？怎麼沒瞧見人？說來，這謝今淮也太不??像話??了，為了個外室至於鬨得??滿城風雨嗎？”
“六弟！”蕭炎澈眉頭微擰，低低嗬斥了一聲。
蕭文??霆纔不??怕他??了，努努嘴道：“我是實話??實說啊，聽說他??那外室不??是死了，而是跑了，我倒是真想見見這位戲耍堂堂謝小侯爺的奇女子了。”
蕭安誠無奈地笑了下??，朝蕭文??霆勸道：“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今日??主角是謝世子，不??是小侯爺。”
蕭文??霆這纔不??說話??。
蕭炎澈不??動聲色看了眼??蕭安誠，宮中淑妃與皇後??向來沒有任何交集，可蕭文??霆不??喜歡跟著??嫡長兄太子，卻很喜歡跟在淑妃之子蕭安誠屁股後??麵??。
不??單單是蕭文??霆，就連朝中大臣對蕭安誠都讚不??絕口，看來他??的勁敵不??單單是太子，還有這位不??動如山的三弟啊。
高堂之上，謝侯爺謝景與謝夫人陸心婉麵??帶微笑端坐著??，謝老夫人坐在另一側，眉眼??間都是滿滿的笑意，孫兒娶妻，可算是解決了她心底一件大事??。
本來不??需要孫兒親自去迎親，但孫兒堅持，想來也是極為滿意她訂下??的這位新婦，如此甚好。
謝景突而朝身邊人問道：“阿淮呢，這吉時都快到了，他??還沒回來？”
謝老夫人聽到長子的問話??，眉眼??一沉，沒等奴纔回道，直接道：“你管他??作甚，娶妻的是你兒子，又不??是他??。”
謝景說：“母親，阿淮是佑兒小叔，新婦也得??見一下??。”
謝老夫人不??在意道：“明日??敬茶見也不??遲。”
謝景瞥了眼??那個奴才：“去門口看看。”
那個奴才小心翼翼看了眼??麵??色不??悅的謝老夫人，還是弓著??身子從賓客後??麵??朝門口跑去。
這時，蘇挽箏由坐輪椅的謝世子牽引到中間，而後??就聽到禮生說：“吉時已到，新娘新娘，一拜天??地。”
蘇挽箏轉過身，身邊謝世子的輪椅也跟著??轉了個麵??，兩人齊齊麵??向外，拜了下??去。
恍惚間，她好似又回到了清水村和謝今淮成婚之時，沒有高堂，沒有賓客，隻有她與他??。
如今想來，那應該是她與他??離得??最近的時候。
不??知道與她拜堂時，謝今淮心底在想什麼？
是騙她與他??成婚的得??意，還是在偷偷嘲笑她傻？
“新娘新娘，二??拜高堂。”
蘇挽箏又跟著??朝高堂轉身，拜下??去。
“新娘新娘，夫妻對拜。”
蘇挽箏麵??朝謝世子轉身，而這時，一個奴才飛快來到謝景身邊，小聲說：“侯爺，小侯爺回來了。”
奴才說話??的聲音明明不??大，但落在蘇挽箏的耳邊卻如同??一道驚雷。
她身形跟著??晃動了一下??，謝世子注意到，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肘，不??至於讓她失了禮。
謝世子低聲溫柔安撫道：“彆怕。”
他??許是以為她害怕謝小侯爺之名，蘇挽箏小聲說了聲“多謝”。
謝世子收回手，她站穩身子後??，聽到謝景讓奴才趕緊請小侯爺進來，但奴才又說“小侯爺舟車勞頓，說不??來正廳見禮，等晚宴再過來祝賀世子”。
蘇挽箏這才稍稍放心，雖說她如今戴了紅蓋頭，但謝今淮太瞭解她了，她怕露餡。
唯有這夫妻之禮最後??一拜結束，蘇挽箏的心才徹底放回原位。
如今她與謝世子禮成，就成了謝今淮真正意義上的侄媳婦，他??應當不??會再對她有所動作了。
伴隨禮生最後??一句“送入洞房”，在大家起鬨熱鬨的聲音下??，蘇挽箏被牽入後??宅中。
與此同??時，謝今淮風塵仆仆從大門口走了進來，他??眸光微瞥，隻瞥見坐在輪椅上的謝允佑牽著??新娘朝後??宅而去，他??隻看到新娘嫁衣的裙擺一角，絳紅色的裙擺，美輪美奐。
若是他??給阿箏的嫁衣也是正紅色，應當比任何女子的嫁衣都要精美好看。
思及此處，謝今淮又覺得??頭疼難忍，這麼久了，他??還是沒能找到他??的阿箏。
*
夜色漸沉，新房內紅燭搖曳，繡花綢緞的被麵??鋪上象征著??“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桂圓與蓮子。
蘇挽箏端坐在床邊，很快就聽到門開了，緊接著??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下??去吧。”
房間裡，伺候的丫鬟嬤嬤都退下??了。
輪椅車軲轆滾動的聲音慢慢朝她而來，蘇挽箏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緊，帶著??不??安和緊張。
直到輪椅離她一步之遠，蘇挽箏眼??睛一閉，猛地掀開蓋頭，看見對麵??的男人一襲紅袍，把??他??出塵清雅的容貌襯得??越發豐神??俊朗，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
然而隻看一眼??，蘇挽箏就呆了。
她知道謝世子和謝今淮是叔侄，也猜到兩人有些想象，但沒想到的是謝世子竟然和她之前給長公主畫作上的男子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相較於畫作上的男子，他??更顯沉穩，沒了少年意氣。
難怪謝今淮見了畫作那麼生氣，難怪長公主會露出那般神??色。
原來竟是如此。
隻是蘇挽箏還是覺得??不??真實，帶著??懷疑的語調問：“你是謝世子？”
真不??是從她畫上跑出來的人？
謝允佑笑了：“如假包換。”
他??又頓了頓，沒帶任何訝色，問道：“我是謝允佑，你又是誰？”
蘇挽箏這才反應過來，雖說這兩年謝世子和蘇元兮沒有見過，但以前一個是蘇氏嫡女，一個是謝侯府世子，定然是見過的，她與蘇元兮雖然眉眼??有幾分相似，但還不??足以讓人以為她便是蘇元兮。
但剛剛她掀開蓋頭，露出真容，謝世子竟沒被嚇到，甚至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他??應當是事??先得??知蘇家替嫁之事??。
“我是蘇蕪衣，蘇家原配徐氏所生的嫡長女。”蘇挽箏沒有隱瞞，她也早打算在新婚之夜把??事??情說清楚，“謝世子好像早就知道蘇府謀劃的替嫁之事??？”
謝允佑背部輕靠在輪椅上，麵??如春風：“知道，蘇三小姐想嫁的人是太子，又怎會舍太子，而嫁我這個殘廢。”
蘇挽箏一愣：“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揭穿？”
謝允佑風輕雲淡：“為何要揭穿？蘇家換不??換人，對我而言，都一樣。”
他??隻是好奇蘇家究竟換誰過來，畢竟換誰都不??好平息侯府的怒意。
可沒想到蘇家竟把??幾年前說送到莊子養病的嫡長女換了過來，他??本以為嫡長女不??受寵，可誰承想嫁妝又出奇得??多，這倒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聽完他??的話??，蘇挽箏這才知道他??根本不??在意他??要娶的是誰，他??隻是順從家裡的安排，娶妻生子罷了。
他??卻不??知道，這一舉動卻會顛覆多少女子的希望，對於這個世道的女子而言，夫君便是天??，倘若嫁錯夫，那便猶如天??塌。
本還對其有愧疚之意的蘇挽箏，神??色也逐漸冷下??來。
謝允佑卻一改之前的風輕雲淡，帶著??幾分愧疚道：“蘇二??小姐，我知這門婚事??，你身不??由己，畢竟沒誰會想嫁給我這樣殘廢的人。”
說著??，他??神??色微頓，漆黑的眸底劃過一抹鬱色。
蘇挽箏見他??誤會了，連忙道：“謝世子，你誤會了，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謝允佑當然知道，這位蘇二??小姐見他??的目光有驚訝、欣賞，卻唯獨沒有嫌惡，她如她話??中一樣，從未嫌棄他??是個殘廢之人，隻是他??如此處境，又怎能強人所難。
“我知道，但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說著??，謝允佑從袖子的暗釦中取出一張字條遞給麵??前愣神??的女子。
蘇挽箏接過字條，開啟一看，竟是提前寫好的和離書，而且還提前簽好了謝允佑的名字，蓋了手指印，她驚訝地看向謝允佑。
“你可以拿著??這封和離書離開，我保證侯府上下??無人敢攔你。”謝允佑麵??色溫和道，“當然，你若無處可去，也可留在侯府。”
謝允佑這番話??，讓蘇挽箏原本提起心的瞬間安心了，她能看出對方是君子，於是把??埋在心底的話??，也說了出來。
“謝世子，實不??相瞞，若非形勢所逼，我是不??想嫁給你，但嫁給你，我能躲開一件棘手的麻煩事??，對我而言是一件幸事??。”
她稍稍停頓了下??，麵??色平靜道：“不??過有些事??，謝世子應該要知道，我嫁過人，服過絕子湯，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謝允佑微征，從剛剛的語中，他??大致知道麵??前的女子不??是一般人，隻是她的經曆，他??委實沒有想到。
絕子湯？
竟然有人這般狠心對過她。
而她明明很悲痛，卻又假裝不??在乎，真是笨得??可以，像極了……
他??眉梢輕動，一抹異色悄無聲息從他??眼??底劃過。
蘇挽箏坦誠完，心底不??免有些忐忑，目光定定地看向謝允佑。
“如此，謝世子可還願讓我留在侯府？”
謝允佑目光沒有半分嫌棄蘇挽箏之意，甚至帶著??幾分讚賞，嘴角微彎道：“當然，你若願意留下??，我保證無人敢欺辱你。”
蘇挽箏在外漂泊這麼久，之前所遇非人，如今剛見過一次的男子，卻能讓她極為安心。
她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多謝。”
謝允佑很好，但她不??能仗著??對方的好，肆無忌憚。
這般想著??，蘇挽箏走到案桌上，研磨寫字，在和離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摁下??手印。
她想利用謝允佑擺脫謝今淮，然而卻沒想過和謝允佑成為真正的夫妻。
但這對於他??來說不??公平，畢竟她占了他??世子夫人的位置。
做完這些，她把??和離書展示給謝允佑看，並說道：“倘若以後??世子有愛慕的女子，想娶她為妻，我會拿著??這個自行離開，絕不??糾纏。”
謝允佑沒想到對方如此豁達，漆黑的瞳孔帶著??欣賞，含笑點頭道：“好。”
蘇挽箏真誠道謝：“無論如何，多謝世子。”
謝允佑溫和地笑笑：“不??必謝我，我也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但若日??後??你我若能心意相通，也可相敬如賓一世。”
總而言之，他??今日??也收獲了意外之喜。
蘇挽箏明白了謝允佑的意思，這場假婚姻，他??們兩個都是受益人。
不??過，她想了想還是要將與謝今淮的事??情告知，畢竟謝今淮是他??的小叔。
她抿了抿唇，斟酌再三道：“世子，我之前所嫁之人是……”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麵??謝允佑貼身侍從嚴暮的聲音打斷，“世子，小侯爺請您過去一敘。”
聽到這個稱呼，蘇挽箏手不??自覺的握緊。
“知道了。”謝允佑對外應了聲，他??朝蘇挽箏微微頷首，“你先睡，不??必等我。”
蘇挽箏低低應了聲，隻是看著??屋內隻有一張精雕細琢的鑲玉牙床，她一時無措。
謝允佑似是看出她的為難，說：“今夜我睡書房，明日??我讓人搬張軟榻進來。”
“多謝世子。”
謝允佑轉動著??輪椅朝外去，忽而想到什麼，停下??叮囑道：“你我雖是假婚姻，但對外不??可露餡。”
蘇挽箏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夫君”二??字，她遲遲叫不??出。
謝允佑也沒有刻意為難，“我字知行，你喚我知行便好。”
蘇挽箏從善道：“知行。”
謝允佑微微頷首，而後??轉動著??輪椅離開。
楠院，正院院中。
謝允佑被嚴暮推著??過去，看到謝今淮對月飲酒。
他??這兩年雖在外，但上京的事??情他??也有略有所聞，曾經那般冷靜自持的小叔，動心之後??不??免和常人一樣。
他??伸手示意嚴暮退下??，自己轉動輪椅朝謝今淮而去，喚道：“小叔。”
謝今淮看向他??，見他??眉眼??間並無異色，心下??瞭然。
“看來你對新婦很滿意。”
蘇府替嫁，他??也收到了訊息，不??過謝允佑不??在乎，他??自然不??會插一手。
謝允佑想起女子強裝鎮定，卻明明忐忑不??安的神??色，笑笑說：“算是意外之喜，聽聞蘇家嫡長女一直被養在莊子裡，本以為是個粗俗鄙陋之人，沒想到……還不??錯，不??算是個麻煩。”
“你滿意就好，既娶妻，便好好對人家。”謝今淮眸底劃過一抹寂寥，“莫要像我一樣。”
失去後??，才懂得??撕心裂肺的痛。
謝允佑眉頭微蹙：“小叔，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在追查淮河戰役的事??，你知道幕後??黑手不??止一個信南王，你為了一個女人，難道要對當年的慘案不??聞不??問了嗎？”
謝今淮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眸底漾開一抹苦澀，說：“知行，你可知道因為她，我才活得??像個人。”
在佛寺待了十多年，他??並非如外界所說那樣，修身養性??，平安長大。
而是在殺戮與嗜血中，逐漸成長，不??然他??如何能在戰場屢立戰功，如何能成為一把??嗜血的刀。
他??本以為回到侯府，能停下??來歇一歇，享受家人的溫情，可事??實卻告訴他??，一把??冰冷的刀是不??需要溫情的，哪怕府中對他??最好的祖母，也隻是把??謝侯府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唯有阿箏，用情用心對他??。
如今，阿箏下??落不??明，他??如何放心她一個人在外。
他??必須找到她，確保她沒事??。
謝允佑微愣，他??以前總喜歡跟在小叔身後??，因為他??知道小叔雖然淡漠，卻會保護他??，那時在他??看來，小叔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直到他??隨祖父、小叔去了邊疆，他??看到了戰場上的小叔，宛如修羅殺神??。
那一刻他??知道在上京城中的小叔，與戰場的小叔是不??同??的。
一個矜貴，不??染紅塵的矜貴公子。
一個殺戮與狠辣並立的修羅殺神??。
謝侯府的榮耀，從來不??是說說而已，而是從白骨累累，殺機重重的戰場贏來的，他??也才知道小叔背負了多少。
“我雖不??在京中，但趙齊山和魏序言會暗中追查幕後??之人，我身邊的人，你都可以調動。”謝今淮毫不??顧忌說道，“知行，這些年苦了你，從今日??起，你便留在上京，開始接手吧。”
這兩年謝今淮是故意安排謝允佑離京，畢竟當年幕後??之人針對的是謝允佑，他??怕謝允佑留在上京不??安全，所以讓他??離開。
謝允佑暗暗歎了口氣：“小叔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謝今淮一向很信任這個侄兒，他??把??石桌上放著??的精緻木盒推到謝允佑前麵??，“這是給你的新婚賀禮。”
謝允佑開啟木盒，露出裡麵??一對晶瑩剔透的玉璧，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多謝小叔。”他??收起木盒，見謝今淮臉色蒼白，眼??底好似有化不??開的悲涼，“小叔，打算何日??再出發？這些天??老太君雖然不??說，但她其實一直很惦念你，也很……後??悔。”
倘若今日??不??是他??成婚，不??是有事??要交代給他??，小叔恐怕也不??會回來。
祖母對他??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謝今淮斂下??沉寂的眸色，對謝允佑道：“明日??喝過你新婦的敬茶，我會再南下??。”
一日??未找到阿箏，他??便會一直找下??去。
直到，找到她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