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春色 068
思念
皇宮,
鐘粹宮。
蘇挽箏隨小太監踏進鐘粹宮主殿時，德妃正坐在扶手椅上假寐，兩個??伺候的??宮女手裡拿著羽扇為她扇風引涼。
殿內還斜放著一盞極為彆致的??紫色麒麟香爐,
一絲絲的??青色的??香煙從中盤旋而??上，幽香四??起。
蘇挽箏跪下行禮道：“臣婦給德妃娘娘請安,
德妃娘娘萬福。”
然而上座久久沒有傳來聲音，蘇挽箏也隻能一直跪著。
直到一炷香後??,
蘇挽箏的??腿都跪疼了,
上座才傳來德妃好似剛睡醒的??聲??音,
“世子夫人什麼時候到的??,
怎麼沒??人通知本宮？”
聽到宮女們跪下請罪的??聲??音,
蘇挽箏眼角微挑,
想??著這宮裡倒是人人都會做戲。
很快，她又聽到德妃刻意帶著歉意聲??音：“世子夫人快請起吧,
本宮這些天沒??睡好,
就小眯了一會兒??,
讓世子夫人跪了這麼久,
是本宮的??不是。”
“娘娘嚴重了。”蘇挽箏知道德妃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但她絲毫不在意，強忍著膝蓋的??疼痛,
緩緩起身，不卑不亢對上德妃的??視線。
德妃不動聲??色打量著麵前的??女子,
雖說??不是第一次見,
可??每次見到這張美得驚人的??臉都會呆愣片刻，恐怕也隻有當年的??謝白笙能與她一較高??下吧。
想??起蘇元兮大??鬨謝老太君壽辰說??的??那番話,
若不是知道謝今淮是個??不近女色又極為嚴謹的??人，她還真信了。
倘若蘇二??真的??是謝今淮的??外室,
謝今淮怎麼能容忍她成為侄媳婦！是個??男人都忍不了吧。
“來人，給世子夫人賜座。”德妃朝宮女吩咐，宮女很快搬來一個??座椅。
蘇挽箏道：“謝娘娘賜座。”
德妃嘴角笑意不減，說??：“聽說??你把元兮送進了慎戒司？這樣也好，元兮做事??素來莽撞，這次又在你家老太君的??壽辰上鬨出不愉快，就連聖上都驚動了，不過好在本宮出麵，聖上這才沒??有問責蘇家。”
此事??聖上的??確知道，不過不像她說??的??那樣，她本以為聖上會直接處理掉蘇元兮，沒??想??到聖上卻不聞不問。
蘇挽箏麵上做出感激的??神色，“多謝娘娘。”
德妃笑得一臉溫柔：“跟本宮客氣什麼，說??來本宮也算是你的??姨母，都是一家人。”
卻見，蘇挽箏從容道：“臣婦不敢高??攀。”
德妃身居高??位的??她何時見過這般不識好歹的??人，隻見她嘴角的??笑意越發地僵硬。
“薛家蘇家姻親這麼多年，早已不分彼此，雖說??錦芝做了很多錯事??，但她已經為此付出了性命，又被蘇家除名，兒??女也沒??有落得好下場，這些足以抵消之前的??虧欠了。”
聞言，蘇挽箏知道德妃是裝不下去了，她暗暗冷笑了一聲??，乾脆利落道：“娘娘，如果您是說??我娘嫁妝的??事??，請恕我不能答應抵消。”
如何抵消？
錢財是死物，她可??以不在意。
但她娘和外祖的??性命，她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
隻見德妃臉上的??笑意微斂幾分，她似笑非笑道：“世子夫人，本宮勸你不要為了一些身外之物，和本宮對著乾，否則你是想??搭上蘇家，還是搭上謝侯府呢？”
蘇挽箏眸色微斂，此事??她從未想??要牽扯謝侯府，可??她知道謝侯府已經深陷其中，既然如此，她更加不能退。
“娘娘，明人不說??暗話，薛家吞並我娘嫁妝，謀害我娘和外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娘娘不想??我搭上蘇家和謝侯府，難道娘娘要為了薛家搭上您自己和二??皇子嗎？”蘇挽箏將??剛剛德妃的??話儘數還給她。
德妃的??臉色徒然沉下來，她本該直接找蘇北榮，但她也知道如今的??蘇北榮哪裡來的??膽子敢和薛家對著乾，無非是後??麵有嫁入謝侯府的??蘇二??撐腰。
所以她直接找到蘇二??，先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就算她是謝侯府的??世子夫人，未來的??謝侯夫人，隻要她沒??叫起身，蘇二??也得一直跪著。
但沒??想??到蘇二??竟敢果斷利落拒絕她，還敢威脅她。
若非顧及謝侯府，她根本不會給蘇二??這個??機會，可??不得不說??蘇挽箏的??威脅起到了作用，貼身伺候薛錦芝的??春嬤嬤和榮嬤嬤如今還在地牢，薛家之事??已沒??了轉圜的??餘地。
德妃隻能退一步道：“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當初薛錦芝給薛家的??東西哪裡還算得清？”
這些年因為需要拉攏朝臣，徐氏的??嫁妝都用得差不多了。
卻聽，蘇挽箏盈盈一笑道：“算賬這種事??，自然不會勞煩到娘娘，否則需要官府做什麼？”
德妃也不再藏著掖著，直言道：“既如此，本宮也跟你說??句實話，你孃的??嫁妝大??多數都不在了。”
“臣婦明白，隻要薛家按當時的??價格折現賠償，臣婦相信父親也不會有意見。”
德妃雙手死死扣緊座椅上的??扶手，知道此事??再拖下去恐怕聖上會親自出麵，到那時她和兒??子的??臉麵往哪裡放，“本宮會讓薛家儘數賠償。”
蘇挽箏又道：“還有謀害臣婦外祖的??凶手……”
德妃皮笑肉不笑道：“你放心，薛家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蘇挽箏莞爾一笑道：“臣婦就知道德妃娘娘最是深明大??義??。”
“行了，你下去吧。”德妃不想??再看到她，當下擺擺手道。
蘇挽箏知道德妃此言一出，薛家就得大??出血一次，還得舍棄薛家的??旁支。
她說??了聲??“臣婦告退”後??，跟著宮女出了正殿。
而??等蘇挽箏離開後??，蕭炎澈便從內殿走了出來，神色不悅道：“母妃，薛家大??部分銀錢都用來收買朝臣了，哪裡還能拿得出巨額賠償蘇家？”
“拿不出，也得拿！”德妃臉色鐵青，“此事??，必須解決，而??且得儘快，否則再拖下去你也會被拉下水。”
蕭炎澈臉色愈發不好看。
德妃又道：“我兒??不必惱怒，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待你日後??登基，再找個??理由隨便抄了蘇家，東西不都又回來了嗎？
“母妃說??得是。”蕭炎澈臉色好轉不少，“蘇氏剛才說??殺害徐氏的??凶手，母妃打算如何？”
“我兒??你須記住，謀害徐氏父女的??是薛錦芝那一支的??人，與我們無關。”
“是。”
德妃想??了想??說??：“此事??本宮還得去向你父皇請罪，你父皇如今可??在禦書??房？”
蕭炎澈遲疑片刻道：“父皇如今在永寧宮。”
德妃氣惱道：“又是許瑤那個??賤人，這些年聖上對誰都冷淡，唯獨對她有幾分好臉色，哼，一個??太醫的??女兒??也配與本宮平起平坐多年！”
蕭炎澈安撫道：“母妃，淑妃娘娘性情溫和，連帶著三弟都與世無爭，兒??臣正是用人之際，您彆與淑妃相爭。”
“本宮知道，等我兒??登基，本宮就是太後??，到時候許瑤還不是得看本宮的??臉色做人。”德妃這般想??著，臉上的??惱怒也逐漸褪去，“澈兒??，你先去趟薛家，傳達本宮的??意思。”
*
僅僅三天，薛家就將??蘇挽箏生母的??嫁妝儘數還清，有不少奇珍異寶，但更為矚目的??是那一箱又一箱的??金銀財寶。
眾人紛紛感慨徐氏的??嫁妝多如流水，但知情者都知道薛家哪裡還有多少徐氏嫁妝，不過是變賣家產才湊夠這些銀錢。
而??緊接著薛錦芝的??父母因為謀害徐氏父女被判斬立決，百姓們拍手叫好。
不過薛家出了這事??，最苦的??是薛家的??外嫁女，紛紛被婆家架空了內宅權利，生怕出現第二??個??吃裡爬外的??薛錦芝。
蘇挽箏接到蘇北榮的??口信，回到蘇宅，就見蘇祈川把一本冊子遞過來。
隻聽他道：“二??姐姐，我和父親商量了，這些都是你孃的??嫁妝，應該儘數歸你，二??姐姐清點一番，若是沒??問題，我們就派人送到謝侯府。”
蘇挽箏一愣，她要求追回嫁妝，主要是為了追查外祖的??死因，其次是為娘和外祖出口惡氣，讓薛家付出慘重的??代價。
可??她從未打過嫁妝的??主意，畢竟她已是外嫁女，蘇北榮怎麼可??能把追回的??嫁妝給她？！
蘇挽箏帶著一絲詫異看向蘇北榮。
蘇北榮冷咳一聲??道：“祁川說??得不錯，這些東西你都收著吧。你娘和外祖的??死……我要承擔責任，你是你娘唯一的??女兒??，我想??她肯定想??把這些東西都留給你。”
其實最開始蘇北榮沒??想??過把嫁妝給女兒??，可??祁川和他徹夜長談一番，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這個??女兒??，但更重要的??是錢財乃身外之物，他再看重也不及蘇氏的??未來。
蘇祈川說??：“二??姐姐，你就收著吧，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他能成為蘇家的??嫡子，全賴二??姐姐，儘管他自己不注重嫡庶尊卑，但不得不說??成為嫡子後??，他以後??出頭的??機會隻多不少，這全都是二??姐姐的??功勞。
蘇挽箏又怎會不知這父子倆的??想??法，儘管自己不喜歡蘇北榮這個??父親，但她也得看在蘇祈川和蘇知魚的??麵子上，對他寬容幾分。
“既然如此，我孃的??嫁妝，我來處理。”蘇挽箏沒??有拒絕道，“這份嫁妝我一分為三，其中一份我拿走，另一份留給放在蘇家，留給祁川和大??姐姐，最後??一份我想??以我孃的??名義??捐獻給朝廷。”
這麼大??一筆錢財入賬，肯定極其引人注意。
如今的??她，亦或者是蘇家，都不適合太過招搖。
蘇祈川占得便宜夠多了，如何能再占母親的??東西，於??是連連拒絕道：“二??姐姐，我不能要，我已經記名在母親名下，如何能再要她的??……”
蘇挽箏道：“你既然記名在我娘名下，就是她的??兒??子，我相信她若在世，也會同意的??。”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大??姐姐每年都會去清心寺給她娘上香，後??來蘇祈川知道後??，每年也會自顧自跟著大??姐姐去給她娘上一炷香，可??這些蘇祈川從未說??過。
蘇祈川隻得同意，他沒??見過母親，卻經常聽大??姐姐提及母親是個??很好的??人，若是母親在世，他恐怕會活得更加肆意吧。
“這樣好，這樣好。”蘇北榮連連點頭，他欲言又止道，“蕪衣，那祁川進國子監的??事??……”
蘇挽箏信誓旦旦道：“父親放心吧，最遲兩日，祁川肯定能進國子監。”
她知道蘇祈川才學??好，國子監的??門檻肯定能達到，差的??就是那個??名額，不過相信很快就能成。
蘇挽箏代替其母徐雲煙捐贈了巨額家產，轟動了整個??朝堂，聖上在早朝上大??肆誇獎，並特賜‘一品誥命夫人’的??封號，對此大??臣們也沒??有反對，畢竟沒??誰會和一個??已逝的??人計較。
蘇北榮激動地當場跪下謝恩，在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女兒??那句最遲兩日是什麼意思了。
一品誥命夫人的??嫡子擁有進國子監的??資格，而??蘇祈川記名徐氏名下，也代表蘇祈川有了國子監的??名額。
他第一次覺得蘇蕪衣是女兒??身太可??惜了，倘若是男兒??身，這般聰慧定然能帶領蘇家青雲直上。
然而??蘇家是喜，德妃卻怒得當場砸了一個??心愛的??花瓶，她薛家變賣家產，甚至連祖宅都賣了，可??這錢轉頭就讓蘇二??捐了，氣得她險些昏厥過去。
*
處理完薛家的??事??，蘇挽箏心情大??好。
雖然知道害她外祖的??凶手不止薛錦芝那一脈，但沒??關係。
因為她知道整個??薛家，連帶著蕭炎澈和德妃都要完了。
她來到楠院印月閣，看著近在咫尺的??月色，眼前不斷浮現謝今淮的??身影。
想??起離彆前夜，他說??的??話。
——“我會以全新的??身份回京，阿箏，那時你再嫁我可??好？”
蘇挽箏眼底帶著一絲思念，輕歎了一句：“阿硯，我想??你了。”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麼？
而??遠在北境的??謝今淮此時此刻正躺在帳篷裡，手裡拿著那個??荷包，指腹不停摩擦著繡的??歪歪扭扭“平安”兩個??字。
她若是發現這個??荷包被他拿走，定然羞得滿臉通紅。
可??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她有多動人，也讓他止不住想??逗她。
他嘴角彎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將??荷包輕輕抵在鼻翼下，聞著那股似有似無的??冷梅花香，不禁想??起離彆那夜她嬌柔誘人的??模樣，眼底的??暗色愈發明顯。
自離京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她。
恨不得立刻飛回她身邊，可??他隻能一次又一次克製著……
每夜也隻能聞著她繡的??荷包和瓔珞來紓丿解，可??過後??卻更加想??她。
寂靜無聲??的??帳篷中，響起謝今淮微啞的??聲??音。
“阿箏，等我回去。”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在他的??懷裡，眼尾泛著紅暈，盈盈淚眸望著他。
謝今淮眸色漸深，啞聲??道：“阿箏，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