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春色 087
夫妻
寒冬,
北風肆虐，大片鵝毛似的大雪緩緩落下，將整個北境幽雲城籠罩在銀霜之??下。
春萊端著冒熱氣??的湯碗穿過朱紅木廊走進廂房,
外麵寒風凜冽，把裡屋的窗台都??吹得嘎嘎亂響,
哪怕用火爐烤火也抑製不??住寒冷。
春萊進屋後看向整個人都縮在貴妃椅上小憩的王妃，柔軟的羊毛毯將她??蓋得嚴嚴實實,
隻露出小半張精緻明媚的臉。
從上京到北境這一路,
他們走了足足一個半月,
雖然有妙手??回春的秦大夫在照料王妃的胎,
但這一路並不輕鬆。
好在他們有驚無險來??到了北境,
經過??小半月的調養,
王妃的氣??血才恢複過??來??。
春萊端著湯碗走過??去，輕輕地喚道：“王妃,
該喝藥了。”
蘇挽箏迷迷瞪瞪睜開眼,
腦袋還未清醒,
就聞到一股刺鼻難聞的藥味,
眉頭瞬間??皺得緊緊的，腦袋往羊毛毯裡縮了縮，輕軟的聲??音帶著一絲退縮。
“我有點困,
等??會再喝。”
春萊歎了口??氣??道：“王妃，這個湯藥已經熱三次了。”
蘇挽箏繼續逃避道：“那等??會兒再熱一次吧。”
春萊看著耍賴不??想喝藥的王妃,
再次無奈歎道：“王妃……”
“給我吧。”不??知何時回來??的謝今淮從春萊手??中端過??藥碗,
隨後走向不??肯起身的蘇挽箏，“阿箏。”
蘇挽箏聽到謝今淮的聲??音探出頭來??,
疑惑道：“你今日怎得這麼早回來??了？”
他剛到北境事務極多，早出晚歸成了常態,
她??甚至懷疑倘若不??是擔心她??，他會直接住在軍營。
謝今淮眉梢滿是溫柔道：“你不??是想出去轉轉嗎？今日我帶你出去走走。”
蘇挽箏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驚喜道：“真的嗎？”
因??為在路上動了胎氣??，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處於靜養狀態，彆說出大門，就連房門幾乎都??沒出過??。
謝今淮坐到貴妃椅上，單手??提抱起她??的腰，讓她??坐在腿上，另一隻手??上的湯藥一滴未灑。
蘇挽箏靠在謝今淮胸口??，如今，她??肚子已經五個月大了，腹部明顯有了凸起弧度，穿著鬆垮垮的長裙倒是不??太明顯，但整個人還是笨重了很多。謝今淮卻還是能單手??抱起她??。
隻聽他輕聲??哄道：“隻要你把藥喝了，我就帶你出去走走。”
蘇挽箏看著謝今淮手??裡的湯藥，小臉頓時苦巴巴起來??。
這一個月來??她??每天三副苦藥，整個人都??要被??苦藥給淹了，之??前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強逼自己喝藥，哪怕喝吐，都??沒說過??什麼，如今她??已經感覺沒事了，可還是逃不??開各種補藥。
蘇挽箏緊蹙眉頭，道：“秦大夫不??是說我胎相穩固嗎，為何還要喝這些補藥？”
謝今淮摸了摸她??凸起的肚子，眸底劃過??一抹憂色：“孩子沒事，但你氣??血雙虧，要好好補補，阿箏，彆再嚇我。”
蘇挽箏也知道動胎氣??那日嚇到了他，一路她??都??在馬車上，想要下來??走動走動，誰料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隻野貓突然竄出來??。
她??受到驚嚇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春萊墊在她??身下，她??纔不??至於跌倒在地，可卻因??為受驚，動了胎氣??，若非秦大夫醫術精湛，恐怕她??也難以調養過??來??。
那段時間??謝今淮日夜守著她??，明明她??什麼都??吃不??下，他卻也跟著瘦了一大圈。
蘇挽箏知道謝今淮被??嚇到了，見他眉眼間??的擔心，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喝，我保證以後乖乖喝藥。”
於是乖乖端起藥碗，一口??飲儘，滿腔的苦澀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春萊連忙遞上甜蜜餞的碟子，謝今淮捏過??一顆蜜餞，遞到蘇挽箏嘴邊，她??急急張嘴咬住蜜餞，這才壓住唇齒間??的苦澀。
春萊見王妃終於喝下了藥，這才放下心來??，這些天讓王妃喝藥實在太難了，還是王爺有辦法。
而這邊蘇挽箏突然發現??肚子動了動，摸了摸凸起的地方，對謝今淮說：“孩子又動了，他肯定也被??苦到了，所以跟我這抗議呢。”
謝今淮摸了摸蘇挽箏微動的肚皮，親了親她??的眼尾說：“辛苦你了。”
“我纔不??辛苦，他很乖的。”蘇挽箏滿臉溫柔地摸著肚皮。
要說肚子裡這個孩子真的很乖，懷孕以來??，她??除了沒胃口??，嗜睡，再沒有其他反應。
昨夜臨睡前，她??才突然發現??孩子動了，急吼吼拉過??謝今淮的手??按在肚皮上，讓他感覺。
謝今淮卻沒有多大反應，因??為在此之??前，有次在蘇挽箏熟睡時，他摸到她??肚子在動，嚇得他立刻驚醒過??來??，連夜把秦大夫從床上拖起來??給蘇挽箏看診。
睡眼蒙矓的秦大夫把脈後，隻說了一句“孩子隻是正常地動了下”。
蘇挽箏見肚子不??動了，拉著謝今淮的手??，可憐巴巴說：“你剛剛說帶我出去走走。”
她??真的好悶啊。
謝今淮朝春萊吩咐道：“去拿那件月白??綠萼梅披風。”
春萊應聲??而動。
蘇挽箏知道能出門了，頓時眉開眼笑，情不??自禁湊到謝今淮臉上親了一下。
“我去穿衣服……”
可還沒來??及得撤離，就被??謝今淮扣住腰身，整個人被??他禁錮在懷裡，他低頭吻了上來??。
他的吻帶著一絲急切，更多的是溫柔熱烈，慢慢撬開她??的唇齒，舌尖輕輕觸碰著她??。
蘇挽箏閉眼迎著他的吻，舌尖輾轉，感受著他的溫柔。
這兩個月來??，他顧及她??身子，哪怕是情毒發作，都??不??願碰她??。
實在無法忍受時，也隻是抱著她??，感受著身體摩擦帶來??的短暫歡丿愉。
想到這裡，蘇挽箏總是不??免有些憐愛他，所以偶爾會縱容他的放肆舉動。
直到耳邊傳來??春萊的腳步聲??，她??才急急反應過??來??，推搡著他。
謝今淮不??輕不??重咬了她??一口??，緩緩鬆開她??，氣??息有些微亂，“先欠著，以後一一討回來??。”
蘇挽箏臉頰唰地一下紅了起來??，嗔了他一眼，迅速從他身上起來??，往屏風後走去。
*
幽雲城是北境的主??城，可相比繁華的上京城，這裡更顯淒涼，街邊隻有零散幾個鋪子。
蘇挽箏本來??也隻是想來??看看這邊的風土人情，可卻沒看到多少行人。
謝今淮似是知道她??心底的困惑，牽著她??來??到城門口??。
隻見，城門口??好多男人都??在乾活，搬磚的搬磚，砌牆的砌牆。
不??少上了年紀的女人也在旁邊乾些輕快的活。
謝今淮解釋說：“這個冬日比以往都??要冷，夷族頻繁來??犯，他們不??敢出去，家裡的存糧也就見底了，我讓他們來??加固城牆，包兩頓飯。”
蘇挽箏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謝今淮本想帶她??離開，沒成想蘇挽箏注意到不??遠處的異景。
不??遠處搭了幾個抵禦寒風的帳篷，帳篷裡麵都??是老弱婦孺，還有幾個憔悴的女人抱著繈褓中哭鬨不??止的孩子，她??們的臉上滿是絕望。
看到這一幕，蘇挽箏握了握拳頭，眸底劃過??一抹悲傷。
“她??們是？”
謝今淮見她??看向那邊的難民營，解釋說：“那是從華城和郾城逃難過??來??的難民。”
蘇挽箏一愣：“難民？”
還未等??謝今淮說話，難民營的人似是注意到他們這行人。
原本絕望的老弱婦孺眼底齊齊迸發出一抹感激，朝著謝今淮的方向磕頭喚道：“王爺。”
謝今淮朝她??們微微頷首，隨後牽著愣神的蘇挽箏離開。
蘇挽箏回頭看向她??們，卻見她??們遲遲未起身。
有個女人旁邊站著一個七八歲麵黃肌瘦的小女孩，許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女孩揚起天真爛漫的笑臉，這讓蘇挽箏心口??泛起一陣酸楚。
蘇挽箏回過??頭看向謝今淮，開口??問：“這些人……”
正律替公子說：“華城和郾城被??夷族攻破，他們隻能作為難民逃到幽雲城，之??前幽雲城的都??尉拒收難民，他們便隻能在城門外遊蕩，公子抵達幽雲城後，斬殺都??尉，放難民進城。”
“可本來??今年冬日就要比往日漫長且寒冷，城中百姓的存糧已然見底，更何況是無所依的難民，公子隻能開倉放糧，可難民實在太多，每日施粥兩頓，糧倉就快見底了。”
春萊聽了，皺了皺眉頭問：“不??可以上書朝廷，讓朝廷賑糧嗎？”
正律臉色鐵青說道：“前都??尉根本沒將華城和郾城之??事上報，就算如今公子上報朝廷，朝廷賑不??賑糧另說，縱然賑糧，從上京運到這裡也需要三個月，如今幽雲城的糧食根本不??足以撐到那時。”
如今幽雲城難民上萬，他們都??感激公子救命之??恩，可要命的是如今幽雲城本土百姓對公子接納難民有異言，倘若不??能解決糧食問題，幽雲城遲早會大亂。
蘇挽箏看向謝今淮，原來??他這段時間??都??在忙此事。
難怪她??總是見他神色凝重，好幾次半夜醒來??，都??看到他在忙，可問他，他又不??說。
謝今淮牽著蘇挽箏冰涼的手??，道：“不??必擔心，我已向鄰城借糧，要不??了多久……”
蘇挽箏歎了口??氣??，看著謝今淮的目光帶著一絲無奈，“你怎麼不??跟我說？你難道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我可是米商，最不??缺的就是糧食。”
謝今淮眸色倏緊，他竟然忘了枕邊人是大晉如今最大的米商。
“而且還未來??北境之??前，我便囑咐過??問芙讓她??帶一批糧食來??北境，我猜想今年的北境尤為寒冷，所以那批糧食是平日托運到彆的地方的數倍。”
蘇挽箏說完這番話，就注意到目瞪口??呆的正律，和還未反應過??來??的謝今淮，她??拍了拍額頭說：“也怪我，這小半個月都??在調養身體，忘了跟你說這事了。”
正律眼睛瞪得大大的：“所以，夫人的意思是問芙已經把糧食送來??了？”
蘇挽箏算了算時間??，沉吟片刻道：“大批糧食運來??需要的時間??比較久，算起來??再過??三四日應該會抵達北境。”
“太好了。”正律想著如今路上不??太平，神色立刻正了正，“我派人前去接應問芙。”
謝今淮攬住蘇挽箏的腰身，斟字酌句道：“阿箏，謝謝你。”
有糧草，他便無了後顧之??憂。
“你我是夫妻，何須言謝。”蘇挽箏勾唇笑了笑說。
謝今淮唇角上揚：“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蘇挽箏眉眼微彎，看向那邊的難民營，想起上京的繁華鬨市，她??眸底掠過??一抹黯淡。
“蕭安誠是不??是早就知道北境的情況，他坐視不??理，是想要借幽雲城之??事向你發難？”
難民之??事，本是無解。
謝今淮不??接收難民，任由他們身首異處，那麼緊盯著他的人，會上報朝廷，到時候蕭安誠定然會就此發難。
而謝今淮接收難民，就等??於把城中的存糧用於難民身上，等??存糧用完，暴亂遲早會發生??。
到時候蕭安誠也可以就此發難，讓世人再次誤解謝今淮。
更要命的是，夷族還虎視眈眈，一旦知道城內的情況，定然會不??顧一切向幽雲城攻來??。
幽雲城一旦被??攻破，那等??於整個北境都??在夷族手??中，謝今淮便是大晉的罪人。
謝今淮又怎會看不??破蕭安誠的打算，所以他在抵達幽雲城後，便已向鄰城借糧。
無論他們借與不??借，幽雲城接收難民的訊息都??會傳言出去，再加上他早已遞了摺子上去，蕭安誠縱然想拖賑糧，也不??能拖半年之??久。
他也早已做出反擊夷族的準備，既然幽雲城的糧草不??夠，那麼就去搶夷族的，隻要撐半年即可。
蘇挽箏聽了謝今淮這番話，神色愈發凝重，去搶夷族的糧，其中有多危險不??得而知？
謝今淮眉梢帶著一絲自豪，說：“可惜，蕭安誠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你手??中有糧草。”
他的阿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蘇挽箏眉眼微彎，目光卻忍不??住看向上京的方向，眸底滿是擔憂之??色。
蕭安誠全然不??將無辜百姓放在眼裡，如此冷酷無情的人，會真心對謝扶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