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一心隻想登基 宮宴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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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期不是第一次隨長輩進宮。
謝家門楣極高,榮寵不斷。
熬過了十國混戰,熙朝站錯了隊,還能苟過五代,如今到了大燕,算算已經是起複後的第四代了。
而謝子期這一代便是第五代早年謝子期誕生時皇後便親自來看望過,等到了足月更是被父親抱著進了宮,還尿了皇帝一身。
但那是謝子期第一次見到文薑長公主——此時還是一名不起眼的皇女。
後人總愛杜撰些君臣情意,《後燕書》謝太史傳中有雲:丁庚,冬十一,姬薑與覓真會於滄池,相談甚歡,真嬉戲梅間,為其所傷,遂怯泣,哭聲振天。
姬薑問何,答曰:“梅尋不以我驅去。
”姬以枝取血畫眉間,乃笑曰:“四娘因何泣?梅自在眉心。
他日踏雪去,莫忘覓真心。
”真止,垂目而答曰:“君心似我心。
”然而真實情況是,皇帝的壽辰不在冬天,謝子期也根本不記得自己覲見時薑嫖在哪,冇有什麼白雪紅梅,好像也冇啥交集……的吧?怎麼會?那時的薑嫖身著玄衣,懶散地躺在榻上。
薑嫖提醒說那日有個小姑娘和她對視一笑,與她遙遙舉杯,謝子期才一拍腦袋,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
那是皇帝生辰宴,她出了好大一個風頭,似乎還與薑嫖攀談過幾句,不過已經過了很多年,她都記不太清了。
皇帝設宴每人一桌,因而男女也不分席,皇親貴胄在左,官宦家眷為右。
幼年的記憶不太清晰,她忘了當初自己是從左邊看到的還是從右邊看到的,隻以為是誰家的淑女,卻冇想到是薑嫖。
謝子期在家中排行老四,但卻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
謝大娘是伯伯家的大女兒,謝二郎也是伯伯家的,三郎是叔叔家的。
以前叔伯嬸子最喜歡乾的事就是抱著自家胖娃娃往二房家裡跑,謝家家主盼了好久才盼來謝子期這個玉疙瘩,當產房裡傳出嬰兒啼哭,接生嬤嬤說母女平安時忍不住喜極而泣。
新出生的小孩接生嬤嬤不讓抱,他就抱著孩子她叔轉了一圈又一圈,笑著說這個孩子承載了他們一家的期望,要給孩子取個好的,叫謝子期。
次年出生的弟弟因為能睡,就順著他姐的名字起名謝子眠了。
薑嫖倒是一眼鎖定了謝子期的位置。
她跟自家弟弟都被母親帶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娃娃還是很惹眼的。
她順便看了一眼這一片人。
都說謝家多才俊,是鐘鳴鼎食的大世家,尤其以魏晉南北朝時期最為鼎盛。
膾炙人口的“舊時王謝堂前燕”說的就是以王導為首的琅琊王氏和以謝安為首的陳郡謝氏。
謝家人的名字更是個頂個的好聽,比如謝安和他侄子謝玄、侄女謝道韞、孫子謝靈運等等等等。
不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裡,都是男女主倍出的地方。
不過雖並稱“王謝”,但王氏的家底更加深厚。
薑嫖有時候也很好奇,為什麼說“王與馬,共天下”,小說中的王家卻隻配破產。
薑嫖這邊走神,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盯上她的是燕十四。
皇帝子嗣並不盛,又死了個老四,目前最小的是薑珩,再比他還小的也都夭折了,第二小的是薑嫖。
千秋節皇帝設宴算是半個家宴,除了信重的大臣,品階較高的妃嬪也出席了。
大燕並冇有嚴防死守的男女之彆,相反某些地方甚至還有些母係社會的遺風。
這很好說,畢竟萬事萬物的變遷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反正臣子妃嬪皇帝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就是了。
薑嫖和薑珩就坐在薑雀身邊,薑珩全程都乖乖的,倒是薑嫖一反常態地打量起四周起來。
前幾日薑□□縐縐的做派很顯然唬住了燕十四,小孩總喜歡更成熟的孩子,再加上薑嫖的手很巧,燕十四認定她懂機關算數,難得有人能夠交流,是以看她的目光更加火熱了。
歌舞要好幾輪,一般根據皇帝每輪吃的不一樣,下邊演的也不一樣。
因此官員的助詞和獻禮都放在了前邊。
薑嫖冇有什麼打臉戲份要走,隻能老老實實待在座位上吃茶。
她還有些惋惜,萬一有哪位皇子看她不順眼跑過來挑釁,出言譏諷她準備的禮物寒酸,又或者誰家的郎君淑女不認識她,罵她野種呢。
然後這個時候她的寵妃老孃天降奇兵,或者皇帝臭著臉出現剛好聽到,對她升起一絲愧疚開始補償她了……但可惜冇有皇子願意靠近她,就算不太相信是她害死了四皇子,也不願意觸黴頭。
畢竟一個人蠢笨不可怕,可怕的是很容易被彆人借刀殺人。
誰也不願意做那個被借刀殺人的刀下亡魂至於官員及其子女,他們還不至於分不清座位高低。
想到這裡,薑嫖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歎了口氣。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她可以及時收手了。
對於她的禮物,皇帝冇說什麼,那就是無功也無過。
倒是薑珩,為皇帝寫了一整本詩集,皇帝翻了兩眼,麵容緩和了下來,似乎也是想起了當初多麼看重這個富有才華的兒子。
薑嫖對自家弟弟那可怖的寫詩能力表示驚歎,同時也欣慰薑珩學乖了,再也不寫什麼無病呻吟的詩,反而是讚頌起皇帝寥寥無幾的美德了。
薑珩對皇帝的讚賞麵上寵辱不驚,薑榮華適時走近為皇帝奉茶,同時開口:“能討官家歡心便好,不過是一些孩童玩意,如何也比不得哥哥們有名師教導,功課優異。
”皇帝道:“確實也該為老五選師了……林……”“陛下。
”薑榮華撫上皇帝的肩膀,打斷了皇帝的話。
皇帝看過來,隻見薑榮華那素來冷清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柔光:“妾看,常山王就很好。
”說罷,還拍了拍皇帝的手以示安撫。
“為老五?”皇帝皺了皺眉。
“陛下說笑了,珩兒年紀尚小,不如為皎皎尋位西席。
”常山王啊。
皇帝想起來自己這個弟弟,下意識有些排斥。
可他望向薑榮華的時候,卻忍不住軟下心神。
他的薑榮華,不愛權貴一心嚮往自由,卻甘願為他留下。
那冷清又孤傲的眼裡,滿藏著對他的柔情。
之前巫蠱一事誤會了她,他一直拉不下臉去道歉,但她再次見他的第一眼,那帶著驚喜的似嗔似怨的眼神,他此生難忘。
薑榮華不喜爭鬥,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也不親近,說這樣的話應該不是為了兒女。
皇帝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很顯然是明白了薑榮華的用意。
用這種方法困住常山王,當真是妙!張美人看著這一幕,默默翻了個白眼。
她自從失去孩子後,便再也冇見過皇帝。
此刻也是形容枯槁,身形瘦削,即使塗了厚厚一層粉也遮不住眼中的疲憊。
她與皇後捱得近,於是小聲嘀咕道:“不爭不搶卻要什麼有什麼,擱誰誰信啊。
”皇後挨著皇帝還是近些的,此刻隻當張美人說了幾句私話,笑著端起茶水,隻在遮袖時透出一絲輕蔑。
這便是薑榮華的精明之處。
她苦心經營近十年,為的不過是把自己想讓皇帝以為的形象深入帝心。
任皇帝如何尊貴精明,終究不過是個自大的男人。
薑榮華不過是給他織了個謊,他就堅信自己的魅力大到能讓一個大美人為他甘願沉淪犧牲,毫無怨言了。
當皇帝認定薑榮華冇有威脅,認定薑榮華是個沉眠在他虛假愛情中的女人,他的思維就會不自覺地用他所以為的女人的水平去思考。
皇帝是聰明,可他的聰明麵對薑榮華的時候,就成了“可以達到薑榮華預期的那樣去理解薑榮華的意思”的聰明瞭。
就好比,薑榮華要常山王給薑嫖當西席,就是想要綁定常山王,給弟弟薑珩積攢勢力。
但凡不是太蠢的人都能看出來。
可皇帝雖然是聰明人,卻在最開始就被薑榮華帶偏了,首先往“薑榮華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那裡去思考。
薑榮華也知道皇帝不算太蠢,果然皇帝如她所想地想到了,常山王若久居宮中,豈不是變相軟禁?豈不是削減了他的勢力?以往他怎麼冇想到呢?薑嫖壓下唇角的笑意,假裝若無其事地吃茶。
當年把常山王送遠點,就是怕他跟哪個皇子妃嬪勾搭上,把位置給他逼冇了。
但是這個皇子妃嬪換成薑榮華,那就不一樣了。
皇帝太相信他對薑榮華的掌控力了。
對皇帝來說,把常山王指給薑家姐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這也是她找薑榮華的原因。
不過。
薑嫖思忖,常山王未必會情願,又或者即使他確實選中了薑珩,對她來說又能有多少好處呢?“阿姊。
”薑珩的聲音幽幽響起,那音調裡滲著的寒意讓薑嫖一驚,險些摔了杯子。
“你在看什麼?”薑嫖這才意識到自己對著一個地方發呆太久了,她看見對麵席位上的小郎君有些坐立不安,躲也不是呆著也不是。
薑嫖起了逗弄的心思,對身邊的薑珩道:“你看對麵那個玉麵小郎君,當真是俊俏得緊,阿姊選他當你的姐夫可好?”幾乎是薑嫖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薑珩緊張地捏緊了薑嫖的胳膊。
薑嫖有些吃痛地皺了皺眉,但她並冇有聲張:“阿玉,疼……”薑珩慌張放開手,不知所措地道歉,再抬起頭時眼眶通紅,配上一張病弱慘白的小臉,可憐得緊。
薑嫖逗夠了,又哄了幾句:“好阿玉,你怎麼當真了?阿姊還要陪著你,看著你去往更高位呢,怎麼會輕易嫁人呢?”薑珩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同時低下頭將洶湧的情緒全部遮掩住,隻含混道:“那阿姊可莫要食言。
”宴會中央歌舞昇平,歌姬扭擺腰姿,嫵媚中又帶著張揚。
薑嫖看著歌姬來來回回擺動的綾羅衣袖,淺淺一笑,並冇有回答。
剛纔被薑嫖盯著看的小郎君抿著唇,有些膽怯地拽了拽身邊人的袖子:“四姐姐。
”謝子期原本看得正起興,聞言側過頭,將耳朵貼近:“怎麼了承澤?”謝承澤有些不適應這種熱鬨場所,不知怎麼,方纔對麵那位皇女盯得他發毛。
“我有些悶。
”哦。
謝子期瞭然地點了點頭。
她這個旁係的弟弟生的模樣出挑,文學也好,就是太過膽小靦腆,什麼都不敢明說。
謝子期對自家老爹說了兩句,謝父就點頭,囑咐他們不要跑太遠。
得到父親的首肯,謝子期拉著謝承澤想往外走。
“四姐!你乾嘛去!”這個咋咋呼呼的聲音是自家親弟弟謝子眠發出來的。
小孩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玩意,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不同於謝承澤,謝子眠是個真真正正的混世小魔王,被家裡人寵壞了,他說要去,那就肯定要達成目的,不然一哭二鬨三上吊,什麼手段都使得。
謝父也是知道自己小兒子的脾氣,怕衝撞了貴人也怕被同僚嘲笑,爽快地點頭應下,吩咐一名宮女看著,然後讓謝子期帶頭,四個小糰子就這麼浩浩蕩盪出發了。
為什麼說四個呢?因為與謝子眠玩的好的燕家小郎君燕十四也跟著出來了。
隻不過他跟著出來,完全是為了另一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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