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第 41 章

    phoenix踏進內艙時，長桌右側的秦歡已換上筆挺西裝，脊背繃得像拉滿的弦，正與一個陌生女人交談，佇立一旁的朱春江目光如釘，死死鉚著他，神色裡翻湧著隱忍與不甘。

脫下棉襖遞給沈長青，餘光瞥見自己的大衣旁還掛著件衣服，指尖在衣料上頓了頓，他親手接過衣架，將兩件樣式迥異的棉襖緊挨在一起，隨即丟給沈長青一個“不用跟著”的眼神，獨自朝裡走去。

秦勝見縫插針，嘴上掛著“都是誤會”的客氣話，順勢引人往賭桌走。

等秦歡終於得到顧蓮的同意，phoenix麵前已堆起小山似的籌碼，他頃身對臉色發沉的秦勝低語幾句，食指有節奏地叩著羊毛台麵，像秒針在倒計時，直到秦勝點頭，才起身將籌碼嘩啦啦全推回去，接著在一片嘩然中怡然自得地轉身離開，隻是瞥見秦歡的刹那，嘴角那抹上揚的弧度悄然斂平。

秦歡很想把人攔下，可總有探照燈似的目光掃來掃去，他隻能眼睜睜看著phoenix落坐沙發，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支起下巴，側臉在燈影裡逐漸模糊。

蘇文珠本就因翻新這破船憋著氣，剛從秦子皓口中得知顧應邀是衝秦歡來的，差點沒背過氣，此刻緩過勁，滿肚子惡毒話恨不得潑灑得人儘皆知，偏被大兒子按住，利益權衡下，再多難聽的話也隻能往肚子裡咽。

這會兒見顧蓮與朱春江麵色凝重，秦歡又同那人眉來眼去，她心頭忽然冒了主意—自己不好插手，但顧蓮不同，若讓她知曉秦歡偷情的齷齪事，絕不會輕饒了他，到時顧對付顧蓮，也算替子皓出一口惡氣。

可還未抵達戰場，艙內音樂驟然停了，緊接著，一道悠揚婉轉的女聲順著質感絕佳的音響漫開來，像月光淌過湖麵，流進每個角落。賓客們頓時炸開細碎的響動，交頭接耳間眼波流轉，帶著隱秘的興奮，紛紛朝還一無所知的秦勝、以及正巧行至舞池的蘇文珠投去探究的視線。

在場的知情人不少，一聽便認出這是何依蓉的聲音，他們見證過她如星星般閃耀的輝煌，也曾短暫地為她的隕落而唏噓。

隻是這唏噓裡藏著多少歪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球燈的光在蘇文珠臉上明明滅滅，她扯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僵硬裡透著陰鷙，所有算計瞬間散了，越過秦歡狠狠剜了他一眼，強裝鎮定地去到秦勝身邊。秦勝被她輕推了一把，才從得失計較中回神，竟不把這不合時宜的歌聲當回事，任由蘇文珠挽著，走進人群，眾人紛紛轉移話題，彷彿那背景音樂從未變過。

太久沒聽何依蓉唱歌，當又軟又綿、像極了呢喃的聲音鑽進耳朵，秦歡恍惚間回到了那棟彆墅，回到她不厭其煩、溫溫柔柔對他說“將來一定要讓你爸對你刮目相看”的那些日子。

他帶何依蓉的磁帶來，是為了讓秦勝顏麵掃地，可phoenix強行撕開事實，為何依蓉報複的念頭也褪得乾乾淨淨，他隔著滿桌甜品與酒液，再次望向如迷霧般的phoenix，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問一句：你到底在想什麼？

秦子毅趕去操控室，沈長青卻門神似的堵在門口，初次碰麵的兩人扯著天氣聊經濟，打了半天太極，終是讓那盤磁帶播完，沈長青才神色自若地收好隨身聽，將操控室讓出來。

這還不算完，他步伐從容地往外走，給服務生一筆小費，讓對方將酒店傳來的視訊投到螢幕上。

秦子皓自打進艙就縮在角落，伴隨歌聲響起，順著沈長青的舉動，將甲板上的對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

“你跟他丈夫，叫□□吧。”

“你—是他出軌了！”他當時鼓足勇氣反駁，聲音在風裡發顫。

下一秒，男人眼裡的冷冽被笑意衝散，竟點頭承認：“他是出軌了。”

就在他因這般和煦的笑而心悸，以為事情有轉機之際，男人卻說：“出軌了他現在的丈夫，畢竟，他從出生起便是我的。”

他驚得瞠目結舌，從未見過如此顛倒黑白的人，男人卻毫不在意他的反應，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跟朱春江開過房，他否認，對方輕飄飄地拿整個秦家威脅他，操著可惜的口吻說，何必負隅頑抗。

輕鬆得如同踢開落在腳邊的樹葉。

他咬緊牙關，遮羞布在投影幕上亮起畫麵後蕩然無存，他看見自己扶著爛醉如泥的朱春江踉踉蹌蹌進了酒店，電梯門合上的刹那，他忘我地吻上了朱春江…

那天他同時收到兩條資訊，一條來自欲撇清關係回歸家庭的朱春江，另一條，則是指明朱春江位置的陌生簡訊。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朱春江在結婚後碰他，喊的卻是那個私生子的名字。

秦勝臉色大變，卻不敢貿然阻止就站在不遠處看戲似的沈長青，按住蘇文珠胳膊的手背發著力，虯曲爬過蒼老乾瘦的麵板。

眾人默契地觀看默劇，第二天中午，主角之一沉著臉從房裡出來，鏡頭貼心拉近，朱春江的臉被放大，脖子上的大片紅痕昭示著昨夜的激烈。

艙內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賓客的目光在秦家幾人、顧蓮與朱春江之間來回逡巡，眼裡的驚奇快要溢位來，偏又得端著“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的表情。

幾分鐘前還在替兒子物色下任妻子的顧蓮失了臉麵，咬牙切齒地說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媽。

秦歡展現出的冷靜讓眾人漸漸感到同情，實際上，他在努力分辨，phoenix做哪些事是出於喜歡，哪些又是為了懲罰。

或者說，他究竟懂不懂得什麼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