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第 48 章
一個人睡慣了,夜裡忽然摸到身邊窩著另一個人,好幾次被驚得醒過來,恍惚間又忘記自己已經不在朱春江家,而是上山了。
phoenix極其厭惡自己的名字,他喊過幾次,被狠狠教訓,腿軟了整整一個禮拜,從此長了記性,實在忍不住發脾氣,隻陰陽怪氣叫“顧先生”,次數多了,phoenix形成條件反射,聽見這三個字便將他一把抱到身上固定住,等他自己消氣。
他們爭執的事,無非是他吃不消,phoenix還想要—與世隔絕就這一點好,根本吵不起來。
除了名字,phoenix沒打算讓他瞭解更多,即便答應過“心情好就回答”,但每當他抓住時機小喘詢問,得到的總是“很一般”,不知是評價他的表現,還是真的心情平平。
這導致他們之間隔了一層又一層薄紗,明明人就在身邊,卻總看不真切,他們戀愛、同居,卻隻在床上心意相通,下了床,就比陌生人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點。
他們朝夕相處,又貌合神離,他並不氣餒,總有一天,他能撕破層層防線,靠近這隻警惕又漂亮的鹿。
直覺告訴他,關於phoenix的一切,都藏在角落那間上了鎖、不時飄出薄荷味的木屋裡,奈何秘密的主人不用上班或外出,他根本沒機會接近。
phoenix有意無意確認他是否無聊,為了套話,他順著說確實有點,藉此提出讓顧熹明上來玩,結果又被折磨一番,之後不敢再說,堅定告訴對方:我本來就打算混吃等死,現在不過是從海上轉移到山上,最重要的是有你陪著,我怎麼會無聊。
堪稱完美的標準答案,phoenix卻腦子搭錯線,毫無預兆地轉了一大筆錢過來,真心沒換來真心,換到了真金白銀,他下意識覺得不舒服。
phoenix站在床邊,直勾勾盯著他,狹長的眸子裡閃過期待與狡黠,彷彿做了多麼值得褒獎的事,他很快敗下陣來,十分給麵子地捧著手機數零,不經意間問:“為什麼給我錢?”
phoenix的回答挑不出錯,他掐了下自己的臉,得意洋洋:“你說了我喜歡聽的話,我給你你喜歡的東西,很公平。”
沒有他人打擾,phoenix也不再質疑他是不是在演戲了。
但其實phoenix的生活日複一日的枯燥乏味,無形的作息表網一樣箍著他,八點起床,哦,為了遷就自己,如今已延遲到十點,必須是整點,差半分鐘都不行,十點半早餐,十一點到十二點沈長青或臉生的助理過來彙報,午飯,午睡,下午兩點繼續聽彙報直到四點半。
在一旁聽了些時日,雖然phoenix輕描淡寫概括為“世代積澱,守著就好”,但顧家的確背景複雜、深不見底,賭場發生的事到現在都沒掀起半點水花,想來已不足為奇。
四點半到五點半,phoenix教他玩槍、射箭,他興致缺缺,但不好無所事事讓對方認為他無聊,於是主動提出學做木雕,言之鑿鑿地說從海釣換成木雕,完美形成閉環。
隨各式工具一同入手的,是又一筆钜款。
phoenix在屋外拆裝武器,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他像原始人似的研究尺寸不一的鑿子、刨刀和木銼,曆時半個月,做成一個沒什麼用途、滿是毛刺的木球,但這不是重點,他真正的目的是學會撬鎖,一根鐵絲,一個拿來練手的鎖頭就藏在木屑堆裡。
吃過晚餐,沈長青從外麵把門鎖上,聽著鐵鏈一圈一圈纏繞起來的聲音,他直言被關起來的滋味非常不好,加上一日三餐都是彆人送飯來,跟坐牢有什麼區彆。
phoenix聽後沉默良久,連續幾天沒讓沈長青鎖門,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看著男人眼下的烏青,他讓沈長青一切照舊。
phoenix有著自己一套獨特的、不容打破的行事準則,時間觀嚴謹到苛刻,報複心與之成正比,強到令人發指,有一回他的射擊時間結束,而自己的木球眼看就要打磨好,被不由分說弄上桌吃晚餐,忍不住抱怨了兩句,晚上就被嚇得魂飛魄散。
他自作主張買回來的灰地毯鋪滿冰涼的地麵,三麵與之顏色相稱的窗簾則是他多次有意接觸沈長青後,phoenix主動安排掛上的,對他而言,對方的羞恥心屬於意外之財,能報複誆騙他的沈長青,同時讓自己舒服,那是實打實的好處。
沈長青一眼識破,卻不點破,被先生邊緣化一段時間,與秦歡的關係倒緩和了,秦歡就是這樣,容易心軟,一旦把誰劃為“自己人”的範疇,就會主動找台階,棘手的是顧熹明,小狗似的圍著他嗅來嗅去,最後惡狠狠揪著他衣領警告:“要是敢對我嫂嫂有想法,我一定讓我哥殺了你!”
漸漸地,玻璃屋添了不少傢俱,淺棕色布藝沙發擺在背靠陽光又能補鈣的位置,簡陋的木桌椅也換了一組,緊挨那麵沒掛窗簾的玻璃,衣櫃、懶人沙發…總之他怎麼舒服怎麼來。
裝上空調,屋子暖和起來,但缺點也隨之暴露—phoenix不再侷限於床上,地毯、沙發、餐桌…無一處沒留下他們的痕跡。
打磨木球那天他說phoenix活得像個機器人,當晚就被壓在了冰涼的玻璃上。
厚重的窗簾蓋在男人白皙寬闊的背上,乾淨的玻璃映出兩人糾纏的影子,他分神地想到phoenix最近不摟他睡覺了,即使自己擠過去,夜裡也會被推開,對方體溫不像前幾次那般高,不知是不是天氣轉冷的緣故,而愛咬人的癖好變本加厲,嘴唇、耳朵、脖子…但凡湊到跟前的部位,都會被咬出血,一個巴掌拍不響,疼也是自己縱容的後果。
脖頸的刺痛猛地將分散的注意力抽回,他扶著玻璃慢慢跪到地上,一片空白中,彷彿聽見犬牙刺破皮肉的嘶拉聲,空白持續了多久,後頸就被咬得多深。
“naiad,原來機器人也能讓你興奮成這樣嗎。”
phoenix跪在他身後,溫柔舔舐自己弄出來的傷口,支撐他的同時也控製他,他垂著腦袋細細發抖,突然,玻璃上傳來一聲悶響,像有什麼東西砸了上來,正要擡頭,粗糙的手掌複住眼睛,雙手被扭至腰後,他以彆扭的姿態容納。
外麵的東西不停地砸,未知使他難以抑製地臆測、害怕,斷斷續續的求饒從嘴裡溢位,聽上去卻色情得很。
他越是這樣,phoenix越是得寸進尺。
被拽著胳膊身形不穩地站了起來,震動通過嚴絲合縫貼著的玻璃,清晰傳至身體各個部位,phoenix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要讓他全心全意陷入未知。
“什麼東西在外麵?”身後人的遊刃有餘讓他清楚那並非不可控的危險因素,山上有動物很正常,再說這玻璃結實,他們還有槍,可未知的存在總歸讓他在意,在對方涼涼的掌心裡睜開眼,努力眨了眨,“我道歉,你不是機器人,可以嗎?”
外麵的東西似乎煩躁起來,“砰”的一聲砸在了他腦袋上方,接著便是尖銳、刺耳的吱啦聲,劃過他的腦袋、脖子、胸口…
不安中,他驟然想起phoenix不介意被人圍觀的怪癖,霎時又急又氣,奮力掙紮,喊:“你再這樣我真的會翻臉!”
這話起了多少作用不敢說,但phoenix好歹鬆開了他,他趕忙撐住玻璃往後退,擡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血液逆湧。
原來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真的邁不動腿,他怔怔盯著僅有一窗之隔的龐然大物,它從玻璃上滑下來,一瞬不瞬與他對視。
一頭約莫兩米高、威風凜凜、橙黑相間的老虎。
長久的對視被視為挑釁,它發出低吼,踱步,伏低身體,擺出了進攻姿態,這頭老虎的神態與被圈養的那些截然不同,厚重的壓迫感讓秦歡渾身發顫,動彈不得,後背卻貼上身後人隆起的肌肉。
男人捏著他下巴,指節微微用力,迫使他偏過頭來,一言不發,好整以暇地觀察他。
顯然,對方對他的道歉並不滿意,非要讓他銘記於心、再也不敢亂說話。
百獸之王一下一下撞擊玻璃,一副不把他叼出去不罷休的架勢,他扭頭望著phoenix,一時竟不知該先害怕前方的老虎,還是擔憂身後的男人。
他有點想哭,因為遲遲走不進對方內心,因為對方總用這種方式教訓他。
他不喜歡,他想得到很多很多的愛,而不是防備或害怕,比起眼前的phoenix,那個在醫院搶糖吃,卻悄悄把退燒藥塞到他口袋的男人更令他心動。
phoenix癟癟嘴,像看出他的抗拒,圈住他的肩將他轉過來摟住,不痛不癢地說:“它是bze,說好讓你跟它玩。”
教訓他的事就這樣輕輕揭了過去,秦歡趴在他肩上,輕輕搖了搖頭:“我有危險嗎?”
“沒有,”phoenix答得很快,抱他遠離玻璃上了床,“你不會有任何危險。”
…
bze早就停止拍窗,phoenix在洗澡,他累得指頭都不想動,頭腦卻異常清醒。
當phoenix圍著浴巾出來,他該像往常一樣挪去浴室自行清理,可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道:“我太累了,你抱我去洗。”
他們的關係猶如一團亂糟糟、找不到頭緒的毛線球,不過沒關係,總會找到線頭的。
phoenix怔住,說不上願不願意,隻是有些困惑的樣子,秦歡閉上眼,又說:“這是你的責任,保護我、照顧我、關心我,我付出同等的真心,這樣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