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第 47 章
他是被熟悉的鈴聲吵醒的,聲音隻響幾秒就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沈長青壓低的說話聲。
—“朱先生,我是沈長青。”
“是,秦先生在我們先生這裡。”
“恐怕不太方便。”
“好,那我就不繞圈子了,秦歡的離婚手續由我代為辦理。”
“當然,這是在尊重秦歡意願的基礎上,我們先生的意思。”
“您彆誤會,專案是先生的謝禮,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的道理,跟您是否與秦歡離婚沒有關係。”
“您實在沒必要拒絕我們先生的好意,況且就算沒人橫插一腳,您在外頭也養著人不是嗎。”
“靜候佳音。”
秦歡本想裝睡,可一道炙熱的呼吸直直噴在臉上,眼睫剛顫了顫,一聲雀躍的叫喊衝散他的念頭,讓他連裝都沒法繼續裝。
“哥!他醒了!”
撩起發燙的眼皮,一張白皙的圓臉猛地撞進視野,他驚得瞪大眼睛要躲,下一秒,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忽然像畫一樣被抽走—是昨晚在碼頭親昵攬著phoenix的年輕男人。
後頸又被掐住,年輕男人張牙舞爪地掙了掙,因為胳膊不夠長夠不著身後的人,皺著臉控訴:“你都給他穿好衣服了為什麼還不讓我看!沈長青!快把我哥弄走!”
沈長青握著手機,事不關己地望向彆處。
男人還在喊哥,秦歡漸漸搞清楚狀況,臉上一熱,怔怔看向沒什麼表情的phoenix。
“再吵把你舌頭拔下來。”
男人慌忙捂住嘴,一雙黑圓的大眼睛咕嚕嚕往這邊轉,像在求救,出於揣測兩人關係的愧疚及尷尬,秦歡坐直,一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彆說這麼恐怖的話。”
phoenix投來不滿的眼神,鬆開對年輕男人的桎梏,越過沈長青,拿起水杯送到他嘴邊,秦歡不習慣被照顧,更彆說當著彆人的麵,而且phoenix也不是會照顧人的主,玻璃杯“當”地磕到牙齒上,他彆開臉,擡手接過,幾口喝乾淨,嘴裡沒了腥味,反倒有點澀。
“退燒了。”phoenix在床邊坐下,麵不改色地撒謊:“沒人看見。”
他體質不算差,容易感冒,卻極少發燒,僅有的兩次都被phoenix撞見,不知道算不算緣分。見對方輕描淡寫不打算道歉,縱有一肚子話想攤開說,又覺得多說無益,隻敷衍地“嗯”一聲,看向年輕男人,客客氣氣地問:“我是秦歡,你叫什麼名字?”
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肆無忌憚,年輕男人頻頻瞟向phoenix,得到默許,才放下捂嘴的手,邊察言觀色邊悄悄往他跟前湊了湊:“顧熹明,熹是喜悅的喜加四點水,明就是光明的明啦。”
眉眼、鼻子、嘴巴、臉型,笑容燦爛的顧熹明跟phoenix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但他還是不由自主聯想起phoenix的名字,病例上“禾口”兩個字嗖地竄出來—
“嫂嫂…”
這個稱呼顧熹明盤算許久,今早聽說哥哥的客人在玻璃屋暈倒,他興衝衝跟著醫生過來,原以為哥哥總算交了朋友,直到哥哥把他們都趕出去,親自給這個瞧著不算溫柔的男人穿衣服。
起初他不服氣,自己裝乖討巧得不到哥哥一丁點關注,怎麼這人明明麻煩得很,哥哥還嗬護他?
可他太久太久沒見過哥哥溫和的樣子了,久到幾乎要分不清,當年給小黃狗起名字的,究竟是記憶中的哥哥,還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影子。
他喜歡這樣的哥哥,比起冷漠的父母,曾經利用他、殺死他的哥哥,總是讓他更願意親近。
愛屋及烏,顧熹明又軟乎乎地喊了一聲。
“…彆這麼叫吧。”秦歡想當沒聽見都不行,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避開兄弟倆灼熱的視線,朝默不作聲的沈長青伸手:“手機還給我。”
截下遞到半空的手機,phoenix嘲弄般問:“想聯係誰?前夫?”
秦歡陣陣頭疼,對方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他頭疼,敏感多疑的樣子讓他頭疼,不知悔改的樣子更是讓他額角直跳,他不想吵架,不想說氣話傷人,偏偏phoenix懂得如何激怒他,也總是故意激怒他,怎麼也說不聽。
說不聽怎麼辦,秦歡注視著他,煩悶地歎了口氣。
“我還能聯係誰?”他反問:“我沒有親人,婚也要離了,這些你不是都知道嗎?”身上鬆軟的毛衣不是自己的,灰棕色袖子有點長,遮住了他半個手掌,“我想跟弟弟交換聯係方式,這也不行?”
顧熹明眼裡瞬間亮起光,無形的尾巴剛翹起來,就被哥哥不屑的冷哼嚇得夾了回去,隻好學沈長青,努力降低存在感。
“手機還我,彆耽誤我吃飯,我餓了。”
在嫂嫂的催促下,顧熹明順利拿到聯係方式,備注:嫂嫂哥哥,隨即心滿意足地跟沈長青一起被趕了回去。
一夜沒睡加上發燒,秦歡連怎麼吃的藥都沒印象,一覺睡到了現在,午後的陽光照不進屋子,沈長青和顧熹明一走,玻璃房頓時顯得又冷又空,他套上自己的棉襖,徑自在唯一的椅子坐下,餐盒裡精緻的飯菜還熱著,不過他沒吃幾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對床邊坐著、始終盯著自己的phoenix視若無睹,自顧自拿起手機刷了起來。
期間phoenix弄出不少響動,他沒理,直到對方質問:“naiad,你跟他親近過嗎?”
看吧,他就是擁有輕易激怒自己的本事,秦歡眼也不擡,心裡憋著句“你都不知廉恥地任人圍觀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出口卻是:“沒有,信不信隨你。”
什麼賭場第一次,什麼處子血,他已經不在意了,對phoenix要求太高,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你覺得這顏色怎麼樣?”秦歡舉起手機問。
phoenix還在掂量那句“沒有”的真假,下意識順著聲音看過去,臉色倏地沉了下來,“什麼意思?”
隱隱猜到他在想什麼,秦歡偏裝看不懂:“灰色還是棕色?”
果不其然,phoenix站起來,睥睨著他:“我說了吧,少在我麵前演戲。”
“我也說了吧,”也許phoenix沒有想象中難猜,不過是隻離了人不行,卻不斷用試探、警告,甚至傷害主人的行為來確認自己能獨占寵愛的貓,隻要清楚了這一點,那麼他將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告訴這隻陰晴不定的貓:“我不會離開你,顧熹和,不管你信不信。”
顧熹明。
顧熹和。
喜悅的喜加四點水,和睦的和,溫和的和。
他終於在phoenix臉上看到一道清晰的裂縫,像精心打磨的麵具驟然崩開個口子,他覺得舒坦極了,渾身毛孔都張開叫囂,慶祝勝利。
“那就灰色吧,”將手機轉回來,秦歡懶洋洋地笑了,“彆那副表情,我們在戀愛,我總該有權利知道男朋友的名字,哦對了,作為第一個花到我辛苦攢的錢的人,你該感到榮幸。”
隻是沒想到的是,他以為建立信任、劃清底線的同居,在顧熹和看來,竟成了一場單方麵的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