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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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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phoenix在難過,那隻迫於無奈打死的小狗,把人緊緊箍住的作息表,與世隔絕、空蕩冷清的玻璃屋,陌生人般的父母,病曆上浸透痛苦與絕望的文字…

從前重要嗎?過去的事重要嗎?

重要的。

那是塑造了顧熹和的種種,是讓顧熹和成為phoenix的種種,但它們遠不及當下、不及將來來得重要。

他們不該被過去束住手腳。

層層輕紗仍在,秦歡繞開它們,捏起久久暖不起來的手,在他掌心慢慢畫了一個圈。

“這是我們家,我,你,弟弟,沈長青,”猶豫片刻,他補充道:“還有bze,都在裡麵。”

將自己的手掌複上去,秦歡不太情願地說:“下次我會試著摸摸它,不過你也彆抱太大希望,我不是武鬆,它一張嘴能把我嚇死。”

短暫沉默後,胸腔的震動透過緊貼的後背傳過來,秦歡垂下腦袋,把脖頸輕輕靠向他,笑聲漫過耳畔,那是他自認為最貼近顧熹和的時刻。

沈長青安排了人打掃屋子,理發師也在同一天上門,phoenix不讓他在旁邊盯著,大手一揮把他趕到彆處,然而杵在哪裡都耽誤人乾活,他乾脆湊到沈長青跟前,用蓋過吸塵器轟鳴的音量,扯著嗓子喊:“怎麼我還沒收到離婚協議啊?”

沈長青最近焦頭爛額,先生幾乎要把秦家逼到破產,最後還是看在對秦歡不算差的秦子毅麵子上才罷手;朱春江不肯簽字,執意要見秦歡一麵,朱母的意見則截然相反,屢次拿秦歡的身體說事,他順藤摸瓜調出體檢報告,先生看過,雖未置一詞,神色卻明顯輕鬆不少。

除了每隔幾天發一些秦歡做木工、或是睡著的照片,先生對朱春江始終按兵不動,頗有吊著他的意思。

不過這也不奇怪,先生本就不在乎什麼離婚證,說到底,不過是為了遂秦歡的意罷了。

前幾天,先生又心血來潮,讓他去找秦歡家從前的保姆,總之亂七八糟的事攪在一起,讓他在本該清閒的年前忙得暈頭轉向。

但這些都不算棘手。

他看了眼一無所知的秦歡,隻答“快了”。

吸塵器的聲音剛停,顧熹明笑嘻嘻推門進來,身後跟著個四五歲、身穿鵝黃色羽絨服的小男孩,他牽著小孩走近,哄人叫哥哥。

秦歡沒怎麼跟小孩打過交道,但眼前的男孩實在可愛,揚著小腦袋,像是哭過,漆黑的眼睛濕漉漉的,奶聲奶氣地喊“哥哥”,這副受了委屈卻不敢說的可憐模樣,讓人心裡一軟。

秦歡蹲下身子,忍不住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細細軟軟,跟毛茸茸的蒲公英似的,隨即笑著從顧熹明口袋抓了把糖塞給他。

顧熹明解釋這是理發師的孩子,睡醒哭著喊著找爸爸,實在哄不住才帶上來,他說話時,頻頻往phoenix那邊瞟。

秦歡回頭,見理發師麵帶歉意,phoenix則板著臉,讓人猜不透是不情願理發,還是不喜歡小孩。

最近這段時間,phoenix不再讓沈長青鎖門,他似乎嘗試著一點一點走出無形的玻璃罩,秦歡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既心疼,又欣慰,卻裝作毫不知情。為了讓他睡好覺,他會摟著他,玩他的頭發,跟他聊天,或者做些彆的,成效還不錯。

準備工作結束,終於迎來除夕。

出於安全考慮,他的清單裡並沒有煙花爆竹這一項,所以當沈長青在空地上擺放煙花,刻在骨子裡的一句“放火燒山,牢底坐穿”脫口而出。

顧熹明戴著黑色毛線帽,整個人縮在大一碼的外套裡,邊發抖邊說:“沒事的嫂嫂,這煙花蹦起來還沒我膝蓋高呢,而且彆人家過年都放鞭炮煙花,我們也要有。”

phoenix沒出來湊熱鬨,頭發看不出剪過,今天的半束丸子頭是秦歡一大早試著給他綁的,扯斷了好幾縷頭發,到了晚上,丸子鬆垮下來,他卻執拗地不肯散開。

他們好像都是第一次過新年的人,笨拙地學習彆人忙碌的樣子,翹首盼著明年的春暖花開。

煙花絢爛奪目,秦歡看了片刻便返回屋裡,邊脫大衣邊往phoenix懷裡跑,本想等到夜裡12點再說的話,迫不及待湧到了嘴邊。

“新年快樂男朋友,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希望你健康平安。”

phoenix用下巴蹭了蹭他腦袋,話音裹著笑意,輕聲喚他秦歡。

名字的主人聽得稀奇,掙開箍著自己的兩條胳膊,不安地上下打量他,“怎麼突然叫這個?”

“naiad不好聽,像小狗。”

兩人站在玻璃前,絢麗的彩光落在phoenix眼眸,秦歡被美色誘惑得頭昏腦漲,溫聲抱怨:“所以你之前把我當小狗啊?”

對方還未回答,他突然想到什麼,“那該不會是你給小狗取的名字吧?”

男人狹長的眼睛彎成漂亮的弧,煙花彷彿就在他眼裡綻放,他微微傾身,秦歡做賊似的瞟了眼窗外的兩人,見沒人注意,趕緊湊過去,親了口近在咫尺的嘴唇。

“歡歡。”

壓低的聲音像吹起蒲公英的風,毛茸茸的小傘輕輕掃過他的耳朵,癢意迅速蔓延至全身。何依蓉、秦子毅都這麼叫他,他早該習以為常了,可此刻的反應卻陌生得很—包在襪子裡的腳趾蜷了蜷,他覺得自己開始發熱、膨脹,腦袋變成一顆氫氣球,雙腳離地,快要飄起來。

他要帶著蒲公英的種子飄走了—

“這纔是我給小狗取的名字。”

氫氣球被壞心眼的人紮破,秦歡張了張嘴,氣話重話統統想不起來,二話不說撞進他懷裡,腦子燒短路,竟在他胸前“汪”了一嗓子。

這導致吃團圓飯時,phoenix總似笑非笑地往他這邊瞟,秦歡全當沒看見,整個人幾乎要被羞恥燃成灰燼,可對方偏不打算輕易翻篇,得寸進尺地在桌子底下精準勾住了他的腳踝。

顧熹明忽然情緒低落,話少了,餃子不吃,連守歲也沒了興致,秦歡關切地問他怎麼了,他說可能要感冒,看也不看他,匆匆丟下一句“新年快樂”就拽沈長青離開。

秦歡不明所以,暗自猜測是不是phoenix趕人的眼神太明顯,不過到底捨不得說上一句,他們前腳走,秦歡便附到他耳邊去,“今晚彆戴套了。”

除了上山第一天,phoenix次次都戴避孕套,說起來隻有酒店那回phoenix弄進來過,他卻沒有丁點印象了。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也許會懷孕,那也沒關係。

phoenix詫異地盯著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秦歡彆開臉,快步往浴室走:“我先洗,你彆跟著。”

鏡子前,他長吸一口氣,phoenix叫“歡歡”的聲音捲土重來,在體內掀起一陣熱浪,呼吸變得急促,喉間溢位一聲輕吟,他拍了拍自己如被紅酒浸過的酡紅臉頰,暗罵自己沒出息。

剛要脫褲子,摸到口袋裡的硬物,他猛地想起什麼,急匆匆跑出去。

“忘了給顧熹明紅包,還沒走遠吧,我出去看看!”

不等回應,他抄起大衣一裹,趿上鞋推了門。

沈長青剛啟動車子,手腕就被按住了,顧熹明一臉倔強,那神情分明在說“不告訴我今天彆想走”。

兩個小時前,煙花正放得熱鬨,顧熹明突然問“我哥不是治好了嗎?為什麼又怕冷了?”

他一時無言,顧熹明望著煙花,臉上的慌亂一點點堆積起來,自言自語,像是說服自己,又像說給他聽。

“哥哥身體很好的,長跑,遊泳,滑雪…哪樣不是第一啊。”

“爸媽說他們送哥哥去醫院了,我不知道他們是騙我的,我沒想過搶哥哥的東西,他回來我就要還給他的,我隻是想替哥哥好好守著。”

“我不知道他們不要他了…”

“你不是說他痊癒了嗎?你也跟爸媽一樣騙我?”

車內的熱氣撲在臉上,沈長青搖下一半車窗透氣,免得悶著他,耐著性子說:“我不是答應你回去再說嗎?先放手。”

顧熹明卻加了幾分力,抿緊嘴,死死盯著他。

沈長青一如既往地拿他沒辦法,看一眼後視鏡,把先生交代給他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長不大的顧熹明。

從前他以為先生厭惡極了顧熹明—這個占儘一切便宜的弟弟,這個曾經想要隨父母一同殺死的弟弟。

幾年前的實驗室,他握著手術刀擋在顧熹明前麵,哀求先生不要殺他,先生置若罔聞,慢條斯理地剝下死去的顧家家主的衣褲,毫不介意地套在自己身上,然後朝他伸手。

他遞過手術刀,看著先生蹲下身,神情冷漠地一刀一刀剜著自己父親的胳膊、肚子…

顧熹明縮在角落,哭得小心翼翼,時不時發出的乾嘔被死死悶在掌心裡。

鞋底浸在流不儘的血流中,死人的溫度,竟比先生的臉色還要暖幾分。

刺破布匹的聲音不知持續了多久,先生終於像是滿意了,站起來活動幾下脖子,發出一聲喟歎。手術刀
“當啷”
一聲砸在地上,先生銀發濺上了血,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嫌棄地“嘖”一聲。

顧熹明嚇得雙腿在地上空蹬幾下,哽咽著喊“哥哥”。

先生最終還是留下了顧熹明,原話是:“等我解決掉另一個,你再死吧。”

先生早已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點他們心知肚明,卻沒人親眼看見,除了先生,誰也不知道她的屍骨在哪。

顧熹明怕哥哥,卻本能地親近哥哥。

先生不喜歡弟弟,卻本能地保護弟弟。

秦歡上山後,先生變了很多,就像一隻遊蕩許久的破爛風箏,忽然被細線拽住,竟也開始考慮起將來。

“他的病幾乎不可能治得好。”

蓄滿眼眶的淚珠連成線地往下滾,顧熹明雙唇發顫,“這是哥哥讓你跟我說的?”

沈長青狠下心:“是,告訴你他痊癒了,也是先生的意思。”

“那為什麼現在—”

“你不能永遠躲在他身後。”

“我不—”

“顧家的遺傳病隻能靠雙性人養著,他從實驗室出來的第一年,用自己的血養活了實驗室培育出的種子,那些種子最後隻在幾個人體記憶體活下來,他選中了秦歡,秦歡是他的藥。”

顧熹明重燃希望,擡手胡亂擦了下眼睛,“那不是很好嗎?秦歡喜歡我哥,我哥也喜歡他—”

“他快失效了。”沈長青輕聲說:“種子的效果不是永久性的,我們都以為至少能撐一年,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那怎麼辦?還有種子嗎?我哥現在開始養種子來得及嗎?嫂嫂會同意的,他那麼喜歡我哥哥…”顧熹明急切地說。

先生叮囑不要有任何隱瞞,沈長青便實話實說:“就像耐藥性,種子隻能在一個人體記憶體活一次,除非他—”

咚咚。

敲車窗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沈長青暗叫不好,方纔一心都在顧熹明身上,完全忘了他們還在玻璃屋前,他胳膊一伸,從後座撈起大衣罩在顧熹明頭上,才故作鎮定地扭頭去看。

秦歡笑眯眯地站在車外,示意他把車窗搖下來,沈長青心如擂鼓,麵上卻絲毫未顯。

車窗徹底降下,他探究地看向秦歡,沒在他臉上看出異樣,這才鬆了口氣。

“他怎麼了?”秦歡指指副駕,問。

“不太舒服,你出來乾什麼?”沈長青側過身,擋住正吸鼻子的顧熹明。

“哦,”秦歡像是剛想起什麼,笑道:“明天彆忘了拿我們的新衣服。”

“知道了,還有事嗎?”

秦歡後退一步,背過手:“沒有了,快回去吧。”

沈長青最後看了看他,確實沒看出什麼端倪,便點頭,“進去吧,外麵涼。”

“好。”秦歡轉身,走幾步又折回來,朝他擺擺手:“新年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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