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第 81 章
phoenix循著定位一路趕來，途中打了幾十通電話，秦歡都沒接，等他到達燈塔衝到頂樓，看見的就是眼前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他嘶啞地喊出秦歡的名字，對方卻沒有半分猶豫，單薄的肩膀一撐窗框，就要跟著跳下去。
他瘋了似的衝過去，指尖勾住秦歡領口，緊接著整條胳膊也死死環住他的腰，帶著滔天的怒意將人往回拽。
秦歡摔在他身上的瞬間，他又猛地將人扯過來正對自己，眉頭擰成死結，雙手按在對方顫抖的雙肩，眼睜睜看著他低吼、掙紮。
他知道秦歡在意什麼，也知道現在說什麼才能讓失控的秦歡安靜下來。
可他偏不。
他就這麼冷眼看著秦歡痛苦、絕望，聽著那滲人的哭嚷從喉嚨裡滾出來，權當是對方為剛才那不計後果的魯莽，付出的一點代價。
但他漸漸覺得吃力，秦歡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手腳並用地打他、踢他，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鐵了心地要起來。
phoenix乾脆將人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跨坐了上去，牢牢困住他。
“跳下去會死，你不知道嗎？！”phoenix的聲音裹著從未有過的怒火，連尾音都在發顫。他從沒這樣嚴厲地對秦歡說過話，可一想到自己若晚來幾秒，就幾秒，這人就會從眼前徹底消失，胸腔裡的火氣便燒得他理智全無，甚至後悔當年怎麼就允許他生下秦初。
簡直是個禍害。
這麼想著，他用膝蓋分彆壓住秦歡的胳膊，指節用力掐住對方的下巴，俯身，注視著他漲紅的臉，“你再鬨，我就把秦初丟進海裡喂魚。”
秦歡拚命掙紮的身體因為這句話慢慢平穩了下來，渙散的眼神終於聚焦，落在phoenix臉上，然而看著這張臉，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他沒發出一點聲音，默默哭著。
phoenix一下就心軟了，他想，今天這一切，說到底還是他的錯。
上島前，沈長青會把每個進出旅店的人查一遍，可上了島，他仗著自己守在秦歡身邊，又攥著碼頭的控製權，就疏忽了。
他該帶著誠意向秦歡道歉，但不是現在。
“你不許死，聽到沒？”
他放輕了聲音，可秦歡隻是垂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秦初不在那個箱子裡，沈長青已經找到他了。”
秦歡的身體終於頓了一瞬，淚眼婆娑地擡起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像在分辨話裡的真假。
phoenix鬆開他的下巴，摸出手機打視訊，接通前，把螢幕轉向秦歡。
秦歡像個被抽走靈魂的提線木偶，不思考也不動，讓乾什麼就乾什麼，直到螢幕裡跳出秦初的臉，他才猛地活了過來。
顧不上胳膊蹭過水泥地的火辣辣的疼，秦歡掙開桎梏，奪過手機的同時將人掀了下去。畫麵有些模糊，他先擦了擦手機攝像頭，才後知後覺發現是自己的眼睛糊了淚。手背胡亂抹了兩把，地上的細沙揉進了眼球，眼淚流得更凶了。他眨著紅腫的眼，眯著縫看向螢幕，聲音發顫：“小…小寶？”
螢幕那頭的秦初，看見他頭發亂糟糟、臉上沾著灰的模樣，一下就著急了，捧著手機往鏡頭前湊：“爸爸，爸爸對不起，李維說玩捉迷藏，可是我迷路了…”
確認phoenix沒拿視訊哄騙他的瞬間，失而複得的喜悅像潮水般砸得他頭腦發昏，秦歡緊緊抱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念著
“秦初”，聲音裡的顫抖藏都藏不住。
秦初被他這模樣嚇得眼圈發紅，扭頭看身後的沈長青，大人似的壓著急迫，禮貌地求助：“沈叔叔，你能去接我爸爸嗎？”
沈長青正抱著秦初坐在沙發上，懷裡這具小小的身體，像極了先生，卻又比幼時的先生多了幾分鮮活，讓他感慨萬分。可再看螢幕裡秦歡那副像是剛打過架的模樣，他便知道，先生又搞砸了。
於是他儘量放柔語氣，試圖挽回一些損失，結束通話電話前，說：“你父親在你爸爸身邊，他們很快就會回家。”
秦歡並沒有仔細聽對麵說了什麼，他隻看見秦初對著螢幕擺手，催他快回家。等螢幕暗下來，他撐著地麵晃晃悠悠起身，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那扇開著的窗挪了過去。
而對“你父親”這個稱謂十分陌生的phoenix，坐在地上反複咀嚼著這三個字，直到看見秦歡的動作，才猛地回神。
他從地上彈起來，幾步衝過去，伸手箍住秦歡的後頸，火氣又冒了上來：“視訊都看過了，你還想乾什麼？！”
秦歡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但倒在血泊中的李維提醒著他，都是真的，無論是過去的糾葛，還是今天的變故，都是真的。
“走。”他轉過身，輕輕拂開phoenix的胳膊，聲音裡帶著一絲脫力的沙啞。
phoenix本就不願在這地方多待，怕他還是不信，扣住他的手腕往外帶，可剛跨出兩步，秦歡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重重砸在他背上。
phoenix反應極快，反手攬住秦歡的腰，才沒讓兩人一起滾下樓梯。
他半跪在地上扶著人，目光先掃過秦歡胳膊上的血汙與灰塵，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膝蓋、腳踝，確認沒有其他傷處，才問：“怎麼了？”
午後的陽光已經不那麼刺眼，穿透燈塔的藍色玻璃，軟軟地籠罩在phoenix身上。秦歡擡眼時，正好清晰地看見他眼底的擔憂與後怕，心尖莫名一澀，連忙彆過臉，避開他的視線，“走不動了，我緩緩。”
phoenix卻不容分說地將他拉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站好，我揹你下去。”
見秦歡始終不看他，也不太配合，phoenix箍住他一條胳膊，轉過身半蹲，強硬地把人往背上一扛。
秦歡小幅掙紮，“放我下去，我緩緩就行了。”
phoenix充耳不聞，踩著台階往下走，陰惻惻地威脅道：“摔下去也好，我們就能裝進同一個盒子裡了。”
秦歡瞬間就老實了。
螺旋式的樓梯在腳下緩緩延伸，phoenix身上的味道混了灰塵，聞起來有些不一樣，卻奇異地安撫了秦歡亂成一團的心。他環著男人的脖子，臉頰貼在對方冰涼的後頸，關於李維對秦子毅的描述，慢慢從混沌的思緒裡抽離出來，成了一塊獨立的、硌人的碎片。
他怎麼也想不通，總感覺遺漏了什麼，但又抓不到一點頭緒。
他數著台階分散注意力，一顛，十，一顛，十一…
數著數著就亂了，他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你知道他是誰嗎？”
“嗯？”phoenix的腳步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意外—他正反省剛才對秦歡的態度，沒料到對方會主動跟他說話。
“李維。”
“神經病。”phoenix嗤了一聲，托了托秦歡的屁股，將人往上掂了掂，接著故意放慢了腳步。
秦歡聽不出這話是真還是假，在沒弄清當年phoenix瞞著他的目的前，他不打算再說。
於是他換了個話題，“你很怕我死嗎？”
秦歡不知道的是，他主動提及、態度的轉變，足夠讓phoenix起疑。
但對他來說，結果的意義遠大於過程。
之前他在秦子毅的問題上耗了太多時間，但秦歡今天的行為讓他不得不承認，沈長青說得對，隻要他搞定秦初，哪怕秦歡再厭惡他，也會在孩子麵前收斂，至少以後捱揍之前，他能拿秦初當擋箭牌。
秦歡在意那個孩子，在意到命都可以不要，他不太懂得這種強烈的感情來源於何處，卻不妨礙他放下“誰都比不過”的不甘，把秦初當成再次靠近秦歡的台階。
就像現在，若不是秦初差點出事，他哪有機會這樣背著秦歡，聽他心平氣和地主動開口說話。
他很開心。
不過他最近正在學習如何隱藏“不太正常”的情緒。
林醫生給他推薦了一些書，有本書裡寫著，“若所處環境的氛圍與個人情緒形成顯著反差，主動隱藏自身狀態，是避免衝突、維持平衡的理性選擇”。
但另一本書名很長的書裡又說，和愛人溝通前，先反省自己的錯誤，再用足夠的耐心與百分百的真誠，換位思考。
他深刻反省了自己，認為除了耐心不足外，自己沒做錯任何事。至於真誠與隱藏情緒互相矛盾，大概隻能靈活著來。
他隱藏了內心的喜悅，那麼現在，該拿出百分百的真誠，來回答這個問題了。
“怕。”一個字，乾巴巴地落在空氣裡。
或許是過於簡短，秦歡沒接話。
phoenix又補充：“你活著，我才能活。”
這次秦歡還是沒回應，他暗自反省是否過於誇張，但琢磨了片刻，答案異常清晰—不誇張。
早在六年前，他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所以比起自己死，他更怕秦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