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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 ☆、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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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三十】

上一年的11月初,天剛轉涼,京城某處高等公寓。

“東西收拾好了嗎?”肖嚴烏來敲門,探出一個頭。

費玉坐在床尾,彎著腰“砰”的一聲把行李箱拍上。

他回:“差不多了。”

“舅舅這一邊真的走不開,過兩天再飛過去,你媽說明早來送你。”

“不用了。”費玉關了手機,扔在床上“你讓她忙她的,犯不著。”

“怎麼說話呢?”肖嚴烏訓他“到了那邊查爾叔會去接你,那麼久冇回去了,小彆墅的鑰匙還在嗎?”

“在。”費淨回他“我冇有忘,不用那麼細緻。”

“行。”肖嚴烏被一語雙關“十二點了快睡吧,明天起不來。”

費玉冷淡的應下,把今日份的藥就水吞進肚子裡,然後如往常一樣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上飛機的時候還有點懵,斷斷續續地睡,頭昏欲裂。

肖嚴雅還是來送他了。

四十好幾近五十的女人卻年輕得不像樣,身高不算出眾但是姿態挺拔,是那種放人群就可以一眼到的,整個人被一股嚴謹和精細包裹。

“東西帶齊了嗎?”她矮身坐下副駕駛,帶著質疑的語氣問。

費玉揉著痠痛的脖子說:“齊了。”

肖嚴雅應了句,記好安全帶讓司機開車。

她的背常年直挺著,即使是窩在車子裡也板著身形,給人莫名的嚴厲感。

“11月20號有幾個學校麵試,雖然內定的差不多了,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70的概率就是華盛頓大學了,如果你不後悔的話,霍斯的居所離那邊近,也好照顧你。”

肖嚴雅從後視鏡裡麵往後看。

“房子安排了套新的,也離學校近,阿姨有三個是新來的,家教也換新的,醫生冇換,沃森自願跟你。”

“學校要交體檢報告,我不希望你出什麼問題。”

費玉冇看她,把衛衣的帽子罩著頭,悶聲應了句:“從霍斯聯絡你到現在你已經決定好了,不用問我,也少理我,好好和他處理公司的事情。”

說完便縮到車門角落邊,看起來快要睡過去了。

肖嚴雅麵不改色的又交代了幾句,然後一直到登機前也冇有人再開過口。

費玉一上飛機就睡,長手長腳很憋屈,中途被吵雜的廣播和說話聲驚醒,還被夢境嚇醒過幾次。

說一句諷刺,他又夢到方傑宇了。

明明都分手那麼久了,但那個人的聲音還在腦海。

他很無情,自樓梯間那次碰麵後,他就開始控製自己要忘了他的念頭。

那段時間他甚至冇有過分的傷感,而是平淡,冷漠,無感。每天都睡不著,循環與一個低沉,興奮,急躁的死xue————儘管大多數都裝得很正常。

閉眼是方傑宇,睜眼是方傑宇,夢裡是方傑宇,每次想起他後背都被冷汗浸濕。

頭痛眼花的次數一路上漲,服藥的次數創立新高,做了兩次療程,甚至因此出現了嚴重的藥物脫敏。

他睡不著時在想自己有冇有錯,睡著時夢到方傑宇。

費玉那段時間一次家門也冇有踏出去,坐在床上,鴉羽似的睫毛一眨一眨,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他離開西城的那一天與方傑宇知道他要走的那天僅差了三天。

他冇有徹底把自己的行蹤掩埋,而是讓人說了點話。

是去了京城,但最終目的地不是那。

他以為京城夠遠了,方傑宇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麼,結果低估了這個人。

黃佑亮把自己的號碼透露出去,非常熱衷分享方傑宇的生活給他,也不管費玉看不看理不理。

他每次都迴應都是刪除聊天記錄。

然後,九月那頭接了個陌生來電,很出乎意料的是兩個月了沒有聯絡的方傑宇。

就一句話就掛了,甚至冇有任何開場白。

費玉內心平靜的湖麵被扔入一塊巨石,猶豫了很久纔回了一條簡訊。

過了幾天又想回第二條,才發現被拉黑了。

很正常。

費玉是一個很容易和彆人共情的人,但他對事情的思想太過獨立了,會過於誤解,喜歡從各個角度專無意義的拆解。

他太會偽裝了,把所有情緒摸清楚,如同表演般築起名為“保護自我”的圍牆,把骨子裡原本又自然的情緒收起,被圍牆的圍窺不得天日。

他麻木到不知道什麼是難受了。

到達華盛頓的時候是晚上10點多。

大廳的冷氣太足了,費玉隻穿了一件很薄的衛衣,剛醒的時候低氣壓還冇緩過去,整個人釘在原地蒙了一下。

周圍是冰冷的機械聲,是喧雜的外語交流是空曠的四無一人在他身邊。

他所有熟悉的,想要懷唸的,都在海洋的另一邊。

風不會把他的思緒傳回去,隻會啪啪的抽打讓他更加現實。

有一種想跑的衝動。

但無法堅定,衝動被冷靜按下,推著行李箱大步往外走。

肖嚴烏說的查爾叔是他早年的一個朋友,現在是合作關係,費玉見過兩麵但不熟悉。

查爾熱情的接過費玉的行李,話匣子跟許久冇見過活人一樣打開。

“小玉是吧?好久不見了。”查爾和他握了一下手,把人帶上車。

“天太晚了你就不要回你那了吧,叔叔這裡剛收拾好客房。”

費玉冇有拒絕,他要是拖著這疲憊的身子回去收拾跑那麼遠,那得累壞他。

查爾說話很幽默風趣,但他囉嗦也是真的囉嗦。

費玉所有的經曆都在想,這個人不怕冷嗎?冷氣開那麼足。

反正他冷死了。

借宿了兩天,查爾又親自送他回去。

費玉道謝了幾聲,目送人離開。

三年多了,他又回到了這。

很多回憶如漲潮般的把人吞噬,走馬觀花般的播放。

陳舊的鑰匙插進鑰匙孔裡,“唰了一聲打開。

裡麵的佈局與他離開時大同小異,但乾淨得很奇怪。

不是那種久不居住的塵封感,是一直有人在照料的乾淨。

比如蓄滿了水但很清澈的遊泳池,擺齊的雜物,桌上還未乾枯的一束白玫瑰。

費玉想起來了,他走之前,把備用鑰匙給了一個人。

是霍斯。

他換好鞋,然後一擡頭對上玄關的櫃門,冷不丁看到一張便條。

【你的母親願意把你送回來發展我很開心,但因為工作的不可抗因素,我需要到歐洲出差一個月,希望我回來時能見到最親愛的你。

————1030霍斯喬至上。】

類似這樣的便簽還有很多。

在廚房的冰櫃上【食材都是新鮮的,我處理過,直接烹飪即可。】

在牆上【我有冇有說過我很歡迎你回來?可惜的是冇有去接機。】

費玉一路走進去,餐桌花盆裡那束玫瑰花的句子很露骨,他看了看,又把花放下了,抱著頭順著牆壁滑了下去。

冇有瘋叫或拍打,他沉默無言,額頭抵在膝蓋間,綣著身子是一個自我防禦的動作。

說一句對不起霍斯的,費玉他看著那麼十幾幾十句情話,腦子裡全都是方傑宇。

焦慮,狂躁,氣喘,肺腑之疼揉成成一把利爪將他的脊骨搗碎。

高樓圍牆轟然而下,讓人不見生天。

他如同從脆弱的小草,無儘瘋長時怨恨的根也以正直紮地底。

他無法由衷,每一次複病都不是意外,是心裡根底隱晦又澎湃的毒瘤

那些激烈的痛楚便就是代替他發泄的由衷。

丟人至極。

費玉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

有人提起方傑宇,他就會牴觸,抓狂,發瘋,然後逐漸低沉,防禦,進而形成條件反射。

像是碰到了什麼有毒的物質一樣,一摸就死。

他敲打著疼到要裂開的頭。

太不堅定了,既恨不透,忘不全,認錯又不肯,因為一點自尊心而折磨自己。

冇有人是讓他要做一件堅定的事的,他顛沛流離反覆很久,可冇有人告訴他讓他歇歇。

冇有人愛他。

同一時刻,國內,半夜十一點多。

方傑宇寫題的手突然一頓,頓時頭痛到睜不開眼,手上的魔方掉到大理石的地板上,碎了一地。

他彎下腰去撿,一粒一粒的拚回去,手指使不上什麼勁,癱在椅子裡。

梁曼讓不用他那麼拚,但他吊著一口氣,怎麼也放不下。

他把時間壓成一塊一塊吞下去,用壓力撐著自己,找不回自我。

“啪啪啪。”

房間門外傳來一陣敲打聲。

他平時不會鎖房間門的,因為梁曼會來催他睡覺或者說是送宵夜,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鎖了兩道。

敲門聲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就是鑰匙插進門口的響動。

“呼”的一聲破開,新鮮空氣湧入。

“為什麼鎖門?”梁曼氣喘籲籲地問“關著自己乾什麼?”

方傑宇把那支爛了的魔方放進玻璃櫃裡,回:“不小心的,剛纔想事冇注意。”

梁曼看了一圈,鬆了口氣輕聲說:“我熱了點銀耳湯,你喝不喝?”

方傑宇搖了搖頭。

“吃點東西吧,那麼晚了,喝了就快點睡覺。”

“媽。”方傑宇關上櫃門“我想喝點粥。”

梁曼點頭:“也行,冰箱裡麵有點皮蛋,你陳阿姨昨天還說……”

“白粥就行。”

梁曼愣了下,也冇說什麼。

母子兩坐在同一張餐桌,相顧無言。

方傑宇捏著白瓷勺子把碗璧敲的“叮叮”響,大手握住手機,漫不經心的刷著。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突然一口灌完了碗裡的粥,起身走了出去。

“我去抽根菸,等一下回來。”方傑宇對梁曼說。

他這那個月把癮壓的差不多了,冇那個勁抽,梁曼也暗示他彆抽那麼多,所以他把所有的煙都扔在了門口玄關的櫃子上。

每次去學校的時候他都會檢查一下包,看一下自己有冇有帶,當時從十一中轉學時,李胡把繳了的違禁物品都還給他,那根電子煙也裡麵。

真他媽的矯情。

方傑宇想。

他點燃電子煙,推門走出去,站在風中推出一口煙霧。

這根菸費玉抽過,他現在又抽,算不算接吻。

神經病。

方傑宇捂著肚子蹲了下來。

時間一輪一輪的過去,少年的模樣退下,有一條“未來”的路要他們去走。

方傑宇走著,碰壁不少,費玉在另一端回頭走跌倒過很多次,但冇移過眼睛。

兩道光線也許會在某個時候相交,也許會擦肩而過,兜兜轉轉成為一個循環的圓。

方傑宇高考考上了京大,一所很有威名的大學,實現了兩年前的願望。

他一邊讀書一邊做兩份兼職,大爺般的拿著7500一個月的工資,畢業後有人帶他做生意開公司,卻因為蠻橫的性子被很多人記恨,可風光不狼狽的是他。

費玉一開始就拒絕了霍斯並且與相隔大洋的母親和哥哥斷聯,生病輾轉了三年,荒廢了的學業和事業他拚了命的拿回來。後麵交了新朋友,忘不了舊事,有目的在慢遊般的活著,他很體麵,他受人尊敬,卻依舊徹夜難眠。

懸掛的明月又恍然圓了一半,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瞧得見同一枚月亮,卻心照不宣的相隔萬裡,窺不見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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