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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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六】
週四跑完操那天,五班和樓上的起了衝突,方傑宇作為大哥領頭,差點打起來。
十一中作為普高在市內名次不好,但在環境方麵卻屈指可數,光教學樓就有十一棟,一度被外地人認為是私立。
高一的前六個班在飛鴻樓,後三十個班在立鴻樓。六個班占了飛鴻樓三層,三樓往上就是高二吊車尾,五班就是和高二的三十八班起的衝突。
那天很燥熱,烈日當空,三十八班故意找茬,十多個身強力壯,帶著汗臭味的男生躲在二樓轉角,這群人本來就和方傑宇關係不好,說兩句罵兩句就推搡起來了。
“你是什麼東西讓什麼路。”三十八班領頭李文彬上手推方傑宇,後者強勢的剛了回來,拳頭一揮。
“好狗不擋道!”
方傑宇全身繃著,馮天幾人見勢不妙,向前幾步與對麪人馬形成對峙局麵。
李文彬很厭惡方傑宇,食堂挑事那幫也是他帶了頭,這歸功於方傑宇在初中的時候太不給他臉了。
“方哥跟他們關係不好,你先上去。但凡跟方哥玩得好都會被堵,看你總跟他後麵可能是想堵你的,服了他們。”張雲衝一旁的費玉說。他倆站在最後麵,看不清前頭的狀況,看那對罵的架勢,知道差不多要動手了。
張雲邁開腿,拉著費玉跑,迎麵一拳差點擦到的鼻梁,費玉條件反射的擡手往後推,但張雲手勁太大了,硬生生拖著他向前幾米,跌了好幾步,按著扶梯在人群中橫行。
“……”費玉。
演出了釜山行的感覺。
馮天幾人被掩在後邊,方傑宇站在最前麵麵對李文彬雙手插兜,張嘴吐噁心的話。
“你的小朋友跑咯。”
他說著,眼神瞥向樓梯間,涼風襲來,方傑宇瞬間到他的跟前。
五指緊握成拳手,高高擡起,還未落下整個身體被人攔住。
方傑宇回頭一看,眼裡直冒怒氣。
老天爺,是李胡。
李胡見狀不妙就立馬趕上來了,他擋在兩人之間,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的瞪著兩人,忽的,他擡手拍了一下方傑宇的頭,怒吼。
“又打架又打架,纔開學多久,你不想讀了是嗎?”
他的聲音沉重而急躁,打人的力度不大,批評意味十足。
走廊瞬間安靜下來,扭打一團的人被強行分開,李胡喘了口氣,後背濕了一大片,卻不知道接下去要罵什麼。
方傑宇彆過頭看向遠方。他咬緊了牙關,側臉棱角分明,卻不過一會兒,又勾起自嘲的笑鬆開緊握的手,指尖下垂有一絲無力。
不過二十秒,那幅笑嘻嘻的模樣又回來了,他掃了下頭髮,低頭笑說:“不讀就不讀了唄。”
李胡覺得無藥可救,拎著打架一群人全到了辦公室。
也是因為這事,五班同學被罵了兩天,至於週五回家李胡還板著個臉,嚴肅鄭重的總結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影響,而方傑宇在睡覺。
費玉全看見了,張雲拖不動他,停在了三樓轉角。
方傑宇生氣的時候,背會無意識地舉起來,站的雖鬆散,卻是充滿攻擊性的。
費玉看得出來,方傑宇這個狀態持續了一個上午,整個人處於低壓中心,直到午飯時路過高二三十八班那幾個麵前翻了幾個白眼才緩過來。
李文彬“蹭”的一聲帶人站起來。
“怎麼?不爽啊?”方傑宇從他挑了下下巴,腳踩在椅子上麵,大拇指衝著自己往後掰“打我啊!”
中二又狂妄,方傑宇從不憋屈自己。
直到有老師來看情況,他擺正臉色,笑嘻嘻地解釋。
李文彬半句話說不出來,也冇有機會說。
“那群人就是賤,說啥也不要往心裡去哈。”
馮天一行人穿過操場出校門。
吳絳和趙文聊著這事,方傑宇剛睡醒氣壓低,張雲一個人走邊邊,馮天隻能和費玉聊。
“你現在和我們一起玩,那群人肯定看你不爽,遇到他不要怕,打回去,也儘量找方哥解決。”馮天壓低聲音是“他搞不過方哥,他媽不想供他讀書想作我們方哥一起而已。”
費玉消化了一下,笑說:“不至於吧,我和他都不認識。”
“就那缺心眼的,張雲上學期剛認識方哥兩週就被堵了三次!”馮天極為誇張的豎起三根手指“後來方哥知道了,拖著教室的掃把就現在角落的禿木棒,殺上了四樓但凡動了手的都賞了三棒子。
”
張雲那會還冇跟方傑宇熟悉起來,隻是一起去食堂吃吃飯的關係。被人莫名其妙的堵了三次,說它是方傑宇的新“朋友”,說他眼瞎可憐跟錯人,每次被打的身上青了好幾塊,後麵看見他們和方傑宇都要繞道走。
方傑宇知道後拎傢夥上去幫他出氣,張雲是完全不知道的。在自己一人又見到了李文彬,下意識地抱頭,但李文彬已經不敢動手了,擦肩而過罵了他幾句。
“你朋友給你撐腰了”“舔多久才威風的”“都乾什麼才讓方王八幫他”。
張雲知道後事已經傳得不成樣了,他隻知道方傑宇停課兩週回來,和他說開了,他們倆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現在張雲聽後頭的馮天說,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反正挺開心。
“那我被欺負了方哥也會給那群人三棒子嗎?”費玉聽他的描述哭笑不得“我打不過。”
馮天樂了,隻見他大手一搭摟他肩,另一隻手指著方傑宇的背影:“方哥隨叫隨到好吧!”
“十一中大哥方傑宇,有架他真上。”趙文轉頭衝他們說“方哥打架就喜歡在人多的地方,特彆是在食堂,揍得李文彬一點臉都冇有!”
費玉想了想方傑宇掀桌子的模樣,而方傑宇回過頭停住腳步等他,一巴掌拍開馮天的爪,把人擁在前頭中央,一邊幾個人簇擁,搞得費玉十分權高位重。
他說:“跟方哥玩冇人敢打。”
“那辛苦方哥了。”費玉笑應,搞得後麵的人緊接著跟拍馬屁,方傑宇心情也明媚了些,不再是冷眼橫眉,濃霧下的孤獨背影漸行漸遠。
回憶起,週四晚上,架冇打成,方傑宇自然也冇有被送回家。他們七八個人把“私貨”拿出來,拆了包新煙,圍在他的床鋪邊聊事。
他們拿著西城強調,語氣激昂近三小時,費玉就躺在旁邊。他從不需要發言什麼,他就側身著看著方傑宇後背,被煙霧籠了大片,罵聲連片,他隻覺得奇怪。
他們聊的事幾乎圍繞方傑宇為中心,而主人公卻是沉默的。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方傑宇這個人不應該是沉默,他是會罵回去,語言或肢體上的反駁,應該是酣暢淋漓的。
這是怎麼了,累了,罵不出來了?還是不屑於?
費玉胡思亂想,隻覺得胸膛壓的慌神,喉裡哽嚥著話。
聽他們說了一個晚上,費玉把事理了個大概。
時間回到兩年前,七中。
方傑宇在家蹲了將近五個月,腿還冇好利索,鬼知道他抽了幾次瘋往家外跑又被抓了回來。
他又回學校了,方敬中托的人情,母親梁曼砸的錢,方傑宇隻身一人從他鼻子罵的老師同學中橫行,瘸了條腿不算多好看,幫他搬桌子上四樓了就是李文彬。
李文彬那時和他關係還行,相處久了,方傑宇就覺得他有些陰森,背麵一套正麵一套,還話中有話,嘴皮子和眼神的功夫厲害著。
這樣他想到了王航,不得不警惕。
他那個學期還算老實的,雖然被人搞狼狽了,被爸打了,但該跟他玩的人隻多不少,一群社會仔路過的地方,領頭的必然是方傑宇這個傻逼中二大哥。
這讓李文彬十分眼紅,同樣是混日子,憑什麼他有人捧?憑有個當官的老爹?憑他家裡有錢?
可笑的是,他還把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所有人都知道方傑宇對家裡的情況隻字不提,簡直是雷區。
“憑我冇人管得了我,憑我不要命,憑我現在就能把你按死在地上。”方傑宇當時是這麼回的,爛得自負“誰像你一樣怕死?誰慣著你?反正我不慣。”
這是一個轉折點,李文彬在圈子裡擡不起頭,兩人的關係有點僵,但也冇到一句話也不說的地步。
那時候,他要麼低頭茍活,要麼清高退出,但要是選擇了後者。全部人都知道他現在冇有人靠了,他就是一個消遣的對象,冇有人與他為伍,他就徹底處於劣勢了。
所以他選前者恭維著方傑宇。
方傑宇跟人玩也就兩大原則,看對眼想好就留,不會說話還背後議論人的走,李文彬隨便吧,多一個少一個冇問題,全憑心情決定。
方傑宇這樣想,以為可以和平相處,冇想到是他高估這人了。
第一次,他壓在枕頭下麵的兩百塊錢不見了,李文彬偷的,有人告訴他,那人冇敢要封口費,告狀來了。
第二次,他口袋七十塊錢加水卡也被拿了,方傑宇親眼所見。
第三次,他行李箱被撬開,三百塊錢加一小塊金飾被順走,疑似有同夥。
李文彬以為方傑宇不知道,其實方傑宇都知道。
多多少少,積少成多,他算了一下,得有三四千。
哪天來著,忘了,在食堂吃飯,李文彬坐在方傑宇對麵,張口向他借錢。
“上兩次一百三還了先。”方傑宇冇有擡眼,脾氣收斂不住地往外放。
“下次一起了。”李文彬笑說,十分的理所應當。
“我是你爹啊?”方傑宇甩開勺子開罵。
“怎麼說話你?不借就不借。”李文彬火氣上來了。
“偷我三四千塊錢,你什麼意思?”方傑宇擡眼看他,質問道。
李文彬冇來得及反駁,方傑宇又說:“上次借你六十,我口袋裡隻有七十,上上次借你一百,我連毛都冇留,我把你當兄弟,你把我當爹?”
“你他媽亂說什麼,借你的錢我會還,有必要罵人嗎?”李文彬站立起來,聲音增大,故意似的。
方傑宇擡了擡頭,周圍安靜得不行,所有人都聽見他問。
“我看起來很好欺負?”
……就你那樣會被欺負?彆開玩笑了。
他一碗飯拍在李文彬臉上,踩上桌子,又跳下地板,拎起倒地的他。李文彬想要掙紮,想要罵人,但被人用力的踩著肚子,像是踩斷了肋骨一樣撕心肺裂。
方傑宇一碗熱湯灌進他的口鼻,眼裡直冒金星。
“我不稀罕那幾塊錢,養你那麼久,怎麼也要說報答一下爸爸。”方傑宇抓著他的頭髮抓他起身“撐不死你。”
李文彬一度窒息和無力,時隔多日,他想到還是害怕,即使他現在混出了自己的地盤,見到方傑宇,心虛,羞恥,被人說起,一度擡不起頭。
他不敢報複方傑宇,時不時壯起膽子挑事都還是害怕的,他隻能欺負那些和方傑宇關係不遠不近的人解恨,他犯了什麼事都恨不得拉上方傑宇。
方傑宇隻覺得好笑,看到他被人戳心戳肺,然後又帶人來戳他的脊骨,如此反覆,循環到底。
方傑宇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和他每個關係不好的人都可以這樣,倔強嗎?不服吧。
黃毛是來給方傑宇送車的,他停在校門的另一頭,隔了條馬路,懶洋洋的打招呼。
“走那麼慢,快點!”他倚在車邊嚎“聽說你又打架了?”
他的眼睛眺向後方,看到費玉,吹了個口哨,問:“帶個好孩子?”
“打個屁。”方傑宇甩包在車上“就這小朋友被人拖著跑的。”
費玉哈哈笑了兩聲。
黃毛也覺得毫不意外,拍了拍屁股站起來:“有事先跑了,彆帶壞人家。”
他招搖地走,忘給了鑰匙,就隔著三四米拋給方傑宇
費玉看到這車就頭皮發麻,上次兜的那兩圈他到現在還記得。
方傑宇拍了拍他,馮天幾個人識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張雲跟著他們不同路,幾步就散了,而費玉又被套上口盔,低吼的撕鳴聲駛上主車道。
“你和李文彬是同一屆的?”費玉突然問。他環腰抱著方傑宇,頭隔著頭盔抵在他的後背,很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身子壓低了些,像有什麼話被哽住。
“我初三重讀了。”方傑宇大大方方回“冇考上,一百多分,同屆的話早被我逼走了。”
費玉琢磨著,問:“你幾月的?”
“乾嘛?”強風把話刮後,方傑宇朗聲說:“想知道老子生日,暗戀搞這出?”
費玉掐了把他的後腰。
“愛說不說。”
“彆鬆手啊!”方傑宇樂著,把費玉的手按在他的腰腹間“掉下去怎麼辦?”
“我自己走。”費玉放開手,撐著車後座,通過車鏡看方傑宇,頭盔的麵罩這個臉隻剩下一個下巴,隻見他笑笑,頂了下下鄂,流氓的吹了一串長哨,低聲說“誰要送你回家了?”
費玉有點懵,機車一個轉彎,和青石巷的大道擦肩而過,飛一般碾過一路石子。
他又開始怕了,不自主地摟上了方傑宇的腰。
去哪?江都峰?
“這不就安全了?”方傑宇對他說,帶著開心的笑意。
費玉被耍得不要不要的,他氣憤的拍對方的後背,冇來得及開口就被人搶了。
“我四月的。”方傑宇眯著眼說“29號。”
“啊……”
“你什麼時候。”
“六月……”
這句話還冇有說完,更冇有反應過來這個話題的起由,剛吐出兩個字又被打斷。
“叫哥。”
“方哥。”
方傑宇十分滿意,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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