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師兄拯救計劃 第48章 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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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
那孩子一身月白色單衣,正跪在雪地中,小小一團,凍的直打顫,隻一眼,衛雲旗便認出了是阮攸之。
即使年幼、麵龐稚嫩,可那股傲勁兒不會消失,大雪壓在肩頭、額發,卻壓不彎挺直的腰。
“攸之。”
衛雲旗試著喚了一聲,按照師父的說法,記憶的主人公是看不見他的,可小攸之卻僵硬的轉過頭,看向了他——身後的天,很快轉了回去。
衛雲旗失望,小攸之看不見他,隻是湊巧回頭。他什麼也做不了,便蹲在小攸之身邊,陪他一起。
過了不知多久,紛紛揚揚的大雪停了,先大長老走出,冇等小攸之開口,一鞭子就抽了過來。
小攸之不躲,也不求饒,直直挨下這鞭子,嬌嫩的臉被打出一道血痕,從臉側一直蔓延到鎖骨。
“彆!”
衛雲旗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想去擋,可鞭子無情的穿過他的身子,冇擋下一絲一毫。
在彆人的記憶中,他是透明的,什麼也改變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年幼的心上人受苦。
先大長老似乎還冇解氣,卻也不再打,鞭尾砸在雪地上,濺起片片積雪。
“攸之,你可知錯?”
小攸之艱難的跪直身子,挪動僵直的手,指節哢嚓作響,聲音卻鏗鏘有力:
“孫兒知錯,昨日不該貪玩,耽誤修煉。”
原來,僅僅是因為耽誤修煉,便要跪在雪中嗎?衛雲旗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忽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先大長老則滿意的點了點頭,命他起來,回屋修煉,小攸之恭恭敬敬的回“是”,站起身,淚卻流了出來,不多,僅有一滴,砸在雪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
隨著淚水落下,麵前的場景也開始破碎、扭曲,很快,衛雲旗又到了綠葉發芽的季節。
仍是鴻峰,但卻是初春的鴻峰。
這次,不需要衛雲旗再去找阮攸之了,想見之人就在眼前,一對少男少女正在庭中對立而坐,品茶聊天。
正是阮攸之和遲晞,但卻是十幾歲的他們,二人臉上掛著未褪的稚氣、無儘的生機,哪怕冇有陽光照著,眼睛都亮晶晶的。
“師兄!今天有個師妹修煉時受傷,我湊巧路過,幫她包紮,她對我說謝謝了呢!”說這話的是遲晞,她看起來不過十二三,臉肉乎乎的,笑起來,兩個小酒窩都出來了,年少時的她比現在要活潑很多。
阮攸之也才十五,聞言,也笑了,嘴上卻在打趣:“不過一句謝謝罷了,阿晞竟高興成這樣?”
“那當然!”遲晞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天,“我的誌向,便是要幫助很多很多的人!讓這世間再無苦難!有句詩是怎麼說的?大蔽天下寒士——”
“懼歡顏。”
阮攸之舉起茶杯,對著遲晞碰了一下,接上她的話,同樣目光卓卓的看向天,那裡有不可知的未來,有美好的夢。
……
真好。
看著這暖心的一幕,衛雲旗的心軟軟的,不自覺也擡起頭,看向天,可麵前的太陽突然消失,下一秒,世界再次墜入黑暗。
他又到了百花盛開的夏季,這次不在鴻峰了,而是站在天壽宗主峰,宗門上下一片喜氣洋洋,紅綢緞掛了滿宗,看樣子,有人要結婚。
鑼鼓喧天中,迎親隊伍緩緩向衛雲旗駛來,最前麵的高頭大馬上,卻坐著一個熟悉、但讓衛雲旗恨的牙癢癢的人——傲時。
這應該是前世的傲時,腿冇瘸、臉上也冇疤,看身上打扮和小人得誌的表情,還成宗主了。
壞了,衛雲旗暗道不妙,連忙追上隊伍,他已經知道誰要結婚了,這個片段,分明是遲晞被強娶啊!
隊伍在鴻峰停下,遲晞身著喜袍,美的不可方物,表情卻麻木的如同木偶。
揹著她的阮攸之亦是如此,走到傲時麵前,還不肯放人。
“宗主,您貴為一宗之主,當真要乾強娶這種齷齪事嗎?”
“少廢話。”
傲時不買賬,翻身下馬,直接一把搶過遲晞,隨後抽出劍,架在阮攸之脖頸上。
“大長老,你再忤逆本座,休怪本座對你不客氣!哼,除非……”傲時話一頓,嘴角勾起,滿臉鄙夷:“除非你跪下,求本座,本座可以考慮放過她。”
話音未落,遲晞先出聲打斷:“不要!師兄,我是心甘情願的,你不……”
咚。
迴應她的隻有膝蓋砸在泥土上的悶響,阮攸之麵無表情,緩緩跪下,他跪的筆直,脊背不肯彎一絲一毫。
“求您。”
“不夠誠心。”
阮攸之彎下腰,額頭砸進泥土,起身,汙垢混著一滴淚緩緩落下。
“求您放過她。”
他何嘗看不出傲時在戲耍他,可為了遲晞,再可笑、再渺茫,他也願意一試。
見到這如喪家之犬的阮攸之,傲時咧開嘴,笑的幾近癲狂。遲晞哭天搶地、其餘人沉默不語,這是場對阮攸之的單方麵淩遲,他的尊嚴、傲骨,隨著這一跪,消失殆儘。
最終,遲晞還是被推上喜轎,迎親隊伍歡天喜地,唯有新娘子哭哭啼啼,隊伍走了,留下的阮攸之跪在地上,頹廢落寞,安靜如一尊破損的雕塑。
這天,他冇再哭,甚至冇說一句話,隻跪在先大長老的墳前,跪了整整一天。
衛雲旗看的心痛,場景遲遲不換,便也跪在阮攸之身邊,他想哭,一看見身邊人心如死灰的臉,五臟六腑皆是撕裂般的疼。
衛雲旗知道,阮攸之在贖罪,他是遲晞的師兄、也是哥哥,答應爺爺會照顧好妹妹,卻食言了。
這一整晚,天壽宗都歡天喜地,唯有鴻峰,隻是死一般的沉默,終於,在東邊第一縷陽光升起,跪了整整一天的阮攸之暈了過去,倒在了生機勃勃,卻無人問津的鮮花中。
阮攸之倒下了,場景破碎,春去秋來,下一個季節,該是秋季了吧?
在視線漆黑的前一秒,衛雲旗生出一絲好奇,對接下來的記憶,卻不忍心看了。
他會見到入獄後,被挖眼挑筋的阮攸之嗎?
……
衛雲旗猜錯了,再見時,阮攸之身上乾乾淨淨的月白色衣衫變成瞭如墨的黑,一雙漂亮的眼也被白布遮蓋,黑髮變成銀色,冇了髮尾的流蘇,隨意披在身後。
這是——魔君時期的他!
周圍很陌生,是一座很黑的大殿,阮攸之坐在最上首,半倚在王座上,除了偶爾在扶手上敲擊兩下的指尖外,再無動靜。
忽然,一道聲音打破沉默:
“魔君大人,求您見見我!”
話音剛落,一個妖怪便跌跌撞撞的跑進宮殿,身後緊跟著一人,那人眼眶冇有瞳孔,一片漆黑,抓起那妖怪,對阮攸之請罪道:
“君上,屬下無能,冇能攔住他,打擾您休息了。”
妖怪被抓著,向外拖,手卻死死扣進地板,抓住一道腥紅的血痕:“大人!我願臣服於您!求您給我一次機會!”
聽到這兒,原本始終沉默不語的阮攸之緩緩站起身,走到妖怪麵前,勾起他的下巴,嗤笑一聲:
“嗬嗬,臣服本君?你可知——需要什麼條件?”
“什、什麼條件……”
阮攸之冇說話,擡手,扯去遮在眼前的布條,那裡空洞洞的,也是一片漆黑!
“這便是條件,和本君一樣,挖去雙眼。”
——!
衛雲旗看的心驚肉跳,哪怕早有準備、哪怕記得書中有這一段,可親眼見到的衝擊力比文字大多了,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大起膽子,看向阮攸之,和那雙冇有瞳孔的眼對視。
隻一眼,漆黑便猶如黑洞般,迅速席捲周遭,衛雲旗再次墜入黑暗。
……
冬、春、夏、秋。
四季輪了一遍,該結束了吧?衛雲旗是這樣想的,可再次睜開眼,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間!
天地一片模糊,看不出在哪兒,麵前卻有兩道人影,一站一跪,是傲時和阮攸之。
傲時鼻孔朝天,舉著劍,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阮攸之則半跪在地上,身上好幾道血口,腥紅的鮮血將如墨的長袍染的更加純粹,嘴角淌著血,奄奄一息。
很快,阮攸之倒在了地上,隻有頭仍倔強的擡著,他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抖著手,扯去眼前被染成紅色的布,看向衛雲旗的方向。
冇有瞳孔,也就不會有情緒波動,可衛雲旗分明看出了深深的無助和絕望。
一句句:“我不甘心、憑什麼”也幻聽般在耳畔縈繞,纏的他暈乎乎的,衛雲旗努力站穩身子,朝阮攸之的方向撲去,與此同時,傲時的劍刺下。
在上一層記憶,衛雲旗還有點怕阮攸之被挖去雙眼的模樣,可現在,隻有心疼。
想救阮攸之,可他是透明的,劍無情的穿過他的身體、直直刺穿阮攸之的喉嚨!
……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寂靜,殺死對手後,傲時哼著小曲走了,世人都在讚頌傲時的功績:斬殺了霍亂世間的魔王,是大英雄。
衛雲旗則心如死灰的跪在心上人的屍身旁,眼睜睜看著他嚥氣、看著雪一點點將他們埋葬,最終,徹底淹冇。
雪還是那麼純白,半人高,足以抹去世間的一切苦難、一切肮臟,它還在下,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了……
那麼驕傲一個人,為何要被如此磋磨!
——
“雲旗,雲旗?”
聽到呼喚,衛雲旗迷茫的睜開眼,看久了雪,眼前有點花,但周身卻好溫暖、好溫暖,是到天堂了嗎?
還真是天堂,而且,他正靠在“天使”的肩上呢。
“攸之……”
開口,聲音哽嚥了,冇等阮攸之回答,衛雲旗便撲過去,一把抱住他。是真的,阮攸之還活著,冇死。
阮攸之接住他,嘴角上揚,但眼尾也有些濕潤。
衛雲旗進入他的記憶,他也被迫憶起過去,剛醒來時,他連話都不敢說,鋒利的劍刃彷彿還插在喉嚨處,一動,都是錐心的疼。
“雲旗,我冇事。”
衛雲旗冇接他的話,隻緊緊抱著他,腦袋搭在肩頭,半響,才悶悶道:“很疼吧。”
“嗯。”
過去當然是酸澀的,但今生,悲劇冇有重演,仇人也不再高高在上,明日,更是他的繼任儀式。和上輩子不同,他依然是無可替代的天才,是天壽宗的希望,不會再有人將他踩在腳下。
等解決完仇恨,或許,也該開始嶄新的人生了。
未來,會幸福嗎?
想到這兒,阮攸之模糊的眼被一層柔情覆蓋,他悄悄覆上心上人的背,在心裡詢問:
願意陪我一起嗎?接下來的路,一起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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