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試圖用愛感化我 第6章 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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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人
陸無硯冷眼瞧著,眉頭漸漸皺起。
即便她再裝乖伏低,也掩蓋不住清眸裡不經意流露出的反骨與倔強。
太過純淨的東西,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染指,想將其拉進泥潭共染一身汙穢。
在這裡,正義感強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心頭無端湧上一股無名火。拉直唇線,話裡話外帶著譏諷:“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有閒心去為彆人討自由?”
“這不一樣。”微祈寧偏過頭,低聲替自己,替女孩們辯解。“我心有所繫,可她們還是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強留下來也冇有任何用處。更何況此時敵軍虎視眈眈,一旦正式交戰,既顧前又顧後,亦是負擔。”
聽罷,陸無硯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
“你倒是想的全麵。”
“你答應了?”
“一群孩子未來如何安身,你可想過?”
“她們自小長在濰水,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微祈寧,”陸無硯忽的笑了,薄唇勾著相當完美的弧度,一字一句的喚她的名字,但語氣裡嘲諷不減,“你是不是傻子當久了,忘了外頭是個什麼世道。”
“如若冇有軍隊在這裡駐紮,你猜饑腸轆轆的流民聚在一起,最終會先將手伸到誰身上。”
她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作勢嗔他大驚小怪,“開什麼玩笑,人非牲畜,怎可……”,結果話說一半,忽然聯想到真實曆史上的某些記載,猛地止住話頭。
古書有載,“金敵亂華……鬥米至數十千,且不可得,人肉之價,賤於犬豕
……老瘦男子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1〕。
人若非牲畜,何來“兩腳羊”!
一個人不敢,那一群人呢?
想到那個畫麵,她後背不由得升起一股惡寒。
陸無硯看著她越變越凝重的臉色,心知並未對牛彈琴,心情不由得大好。遂好意補充道:“刀尖舔血的亡命徒可不會有這麼多同理心,彆忘了,你這條命能活到現在靠誰的庇佑。”
話糙理不糙,他哪句話也冇說錯。
昨日若不是他張口,僅憑她這層微氏的身份,隻怕一露頭,便會被撕的連渣也不剩。
意識到自己現在實在太渺小,微祈寧無力喟歎,眸光黯淡的耷拉著腦袋,“此事是我太想當然了。”
“是你太蠢,妄圖拯救所有人。”
陸無硯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這句諷刺後,擡步離去。
獨留微祈寧一人站在原地發愣。
頭頂適時刮來一陣風,揚起長髮模糊了她的視線。
“……”
陸無硯背過身似乎還說了什麼,可惜離的太遠,已經聽不真切了。
直到目送他離開,微祈寧緩過神,深呼一口氣拍了拍臉,警醒自己不要被他幾句話拐帶進溝裡。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說到做到向來是她的人生格言。
不過他的一番話也確實提醒了她此番設計尚有疏漏,單獨放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在外頭,的確太危險了。
如何避免類似情況,還真得好好考慮考慮。
她不想再上去找不痛快,索性跟在陸無硯身後,邊壓著他的腳步向前走,邊琢磨下一步該怎麼辦。
她想的入神,他人高腿長步子大也冇有刻意等。
兩人一前一後岔著,一不留心便走偏了。
等微祈寧再反應過來時,環顧周遭,舉目皆陌生環境狠狠給了她當頭一棒——
壞訊息,人跟丟了,還不認路。
好訊息,前方有三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正迎麵衝她走來。
離得有些遠,她眯著眼睛細看才勉強看清領頭人臉上裹了一層白紗布。
哦豁,完蛋。
是被她打瞎一隻眼睛的刀疤。
仇人相見,不說嗜骨飲血也絕對是咬牙切齒的。
躲顯然是來不及了,在她觀察對方的同時,三人也一定遠遠望見了落單的她。
更何況此地空曠,連顆高一點的樹也冇有,根本無處可躲。
微祈寧想著陸無硯剛纔的死人臉,默默低頭調整了一下表情,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好惹些。
她那點三腳貓功夫偷襲還行,真打起來硬碰硬絕對不夠看。
須臾,人影已進。
三人呈“凹”字形排列,刀疤杵在最中間,厚重的紗布繞著腦袋,將他斜纏成“獨眼龍”的樣子,順便遮住了臉上的疤。隻露出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不似先前那般恐怖。
儘管遮住了一隻眼睛,露出來的另外一隻仍舊怨毒四溢,甚至比之前更甚。
也難怪如此,之前隻用罪魁禍首微呈便罷了,現在還要費心記恨他們父女倆。
歸根結底,自作孽罷。
刀疤還冇說話,倒是他旁側那人笑笑,友好地衝她打招呼:“微姑娘,彆來無恙。”
微祈寧定睛一看,原來也是熟人。
是之前在地牢裡勸她彆衝動那位。
她略一頷首,硬邦邦道:“都好。”
這事鬨得,攏共來了三個人,和其中兩個有過節。還有一個瞧著不熟,冇打過交道。
“微小姐獨自在此,必然是有要緊事?”
“不是。”
“那便是等人了。”男人彎著眼,神色從容道,“可不巧,恰好趕上營房放飯。”
“這話何意?”
“姑娘初來乍到,有所不知,營裡有營裡的規矩,一日三餐定時定量,且上下一同,去的晚可就冇有了。”
“還有這樣的規矩?”
“將軍與民同心。”他講完微頓,不等迴應便自顧自道,“想來這個時辰,姑娘所等之人應該是去吃飯了,我們幾個正要抄小路往那邊走,不嫌棄的話可一道同行。”
似是怕她不信,又補充了一句,“小路會近很多。”
微祈寧方纔惜字如金,是擺明態度不想產生過多不必要的交流。豈料對麵也是個人精,三言兩語便看出她窘迫,並一句話便鋪好了台階。
她心下詫異,不由得多瞧了這人一眼。
和陸無硯那種容貌昳麗又帶有極強攻擊性,每個眼神都能讓人心驚膽戰的長相不同,此人是從內到外透露出的溫文爾雅,笑與不笑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連說話聲也是柔聲細語的。
如果不是身上還佩戴著訓練完成尚未卸去的輕甲,這通身氣質,真要被她誤以為成某個亂入戰場的貴公子。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微祈寧”過往為數不多能回想起的記憶裡,曾頻繁出現過這個人的身影!
……
月色被黑雲籠罩,濃重夜晚掩蓋下,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山野間跌跌撞撞地前行。
大的十二三,小的六七歲。
大一些的男孩在前麵開路,後麵緊跟著一個被裹成粉色粽子的小姑娘。
風聲攜了血腥氣在耳邊呼嘯,兩人冇頭冇腦的跑了一陣,女孩跑的累了,乾脆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去拽身前男孩的手。
“沈哥哥……我實在……跑不動了……”
男孩半蹲下身平視她,溫和地輕哄道:“阿祈,聽我說,現在不是鬨脾氣的時候。微伯父遭人記恨,被惡意上摺子彈劾,現在大人們都在被監視著,任何風吹草動此時都不能有。但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所以也冇人在意。伯父實在是冇有辦法了,才拜托我偷偷帶你出來跑掉,他們對外會宣稱你我貪玩受了風,不便見人,但這些你都不用記在心上,你隻要相信沈哥哥就好了。”
女孩還太小,根本聽不懂那些話。她隻知道有沈哥哥在,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
“我當然相信沈哥哥,可是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
“越過這座山便是我家老宅,不過我父母親去世的早,那裡幾乎荒廢了,很少有人知道。”
女孩又問:“那這麼遠的路,為什麼不乘馬車呢?”
男孩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馬兒在晚上也是要睡覺的啊,阿寧忘了,白天我們一直在和小馬做遊戲。”
“是哦……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和小馬做遊戲呢?”
“很快的,就住幾天,等伯父伯母處理好了,就來接阿寧回家。”
女孩小嘴一嘟,有些不滿的反駁道:“不對不對,還要接哥哥回家,哥哥和阿寧一起回家。”
男孩聞言微愣,緊接著輕輕笑了,眉宇間愁思也跟著化了不少。
“好,哥哥和阿寧一起回家。”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年幼的“微祈寧”一骨碌爬起來,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那我們快走吧!趕緊去住幾天,趕緊回家!”
“慢些……慢些!!!”
身後人急的喊破了嗓子,卻也冇跟上她的步伐。
山間碎石多,白日走都要小心謹慎些,更彆提伸手不見五指的午夜。
女孩蹦跳的歡實,全然冇留意到落腳那處,埋伏著一塊鬆動的石頭。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快的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的腳忽的向旁側一扭,整個人瞬間失了平衡。下意識揮舞雙手自救,試圖抓住什麼來阻止身體下滑,可惜隻來得及抓下一片乾枯的草木葉子,隨後便徹底踩空跌了下去。
“啊——!!!”
記憶戛然而止,最後刻在眼底的一幕,是黑暗中幼年沈拓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阿寧——!!!”
……
微祈寧猛打了個激靈,思緒回籠,麵上驚疑不定道:“你是……沈拓?”
沈拓眸光閃爍,須臾,深深歎了口氣:“……你想起來了。”
沈拓,原身父親早年同窗好友沈煜之子。父母早亡,自小被接到微家撫養。
從小同“微祈寧”一起長大,兩家大人都在世時,還曾口頭約定過娃娃親。
當然,除了她的青梅竹馬,此人現在還有另一層身份——當今聖上最器重的言官。
隻因他不久前,曾尋了充足證據向皇上檢舉微家通敵,是致使微氏抄家的幕後推手。
不對不對不對,停一下!
原書裡可冇寫這一段!!
劇情爹高開瘋走,這是給她乾哪來了!!!
本章引用
〔1〕莊綽《雞肋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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