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不渡她 第1章
-
1971年,滬籍資本家大小姐白真珠下鄉插隊,目的地是遙遠的冰冷雪原—西藏墨脫,但在進鄉時遭遇雪崩,被墨脫藏傳佛教傳人—多吉紮西救下。
她對他,一見鐘情。
多吉意為“金剛”,“紮西”意為吉祥,戰士的鋒芒和佛子的悲憫在他身上融為一體。
1973年,白真珠終於牽住了多吉紮西的手,踮腳吻上他的唇角。
“多吉紮西,佛菩薩在上,萬千神明為證。我,白真珠,此生此心,隻許你。”
對方烏黑的瞳仁依舊沉靜如水,卻讓這個俏皮明媚的大小姐徹底淪陷。
1975年,白真珠頭也不回的登上了回滬的火車,拋棄了在墨脫的一切…
……
時間倒回了她離開的七天前。
白真珠忍著一身杖刑傷痕,走進多吉紮西傳承的廟宇,經過走廊儘頭的禪房時,一聲悶哼引起了她的注意。
禪房的羊毛氈簾冇有關的嚴實,一股攝人心魄的濃重麝香從裡麵溢位。白真珠偷偷的往裡看去…是多吉紮西**的上半身,寬厚的後背還有縱橫交錯的淌著血的傷痕,厚重的衣袍圍在腰間,手腕上繫著她親自為他編的五彩繩。
他常戴的檀木珠子此刻已經斷了線,散落了一地。
但是,他卻在不斷律動自身,最後一聲壓抑的嘶吼從口中傳出,而他的身下,是那個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佛女—梅朵拉姆。
白真珠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手不自覺的將毛氈門簾攏上,兩人的動靜立刻消失。
這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她又一次倉皇逃離,她怕,怕多吉紮西再也不看她,不愛她,遠離她。
白真珠倉皇的從墨脫神廟逃出生天。
她在深夜的密林裡奔跑,從陡峭的懸崖縫隙摔下,胸膛劇烈的起伏,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到了建在墨脫平原上的“知青辦”。
她框框敲著門,嚥下一大口滯澀冰冷的空氣,終於讓自己儘量鎮定下來。
知青辦的衛兵來開了門——
“對不起同誌,深夜打擾了,經過再三考慮,我還是決定返程,請組織批準。”
“同誌,你不是說願意一輩子留在墨脫,可以把返城名額讓給其他人嗎?你不是…和那個藏傳佛子…”
拿著筆穿著中山裝的調查員乾事神色古怪,打量了白真珠幾分鐘之後,終於嘟囔了一句行吧,繼而轉身將通行證和車票取來,遞給了白真珠。
白真珠將東西妥帖的收好,終於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
她全身像被抽空了力氣,這時候痛覺纔開始細細密密啃齧她的神經。
“啊——!”
她腳下一滑,霎那間就要摔倒在地,但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托舉,白真珠下意識的抬頭,是多吉紮西。
對方冇什麼表情,隻平靜的幫她穩住身形,轉而將她一把打橫抱起。
四目相對,漫長的沉默裡隻剩下她和多吉紮西的呼吸聲,還有風雪呼嘯的尖利哨聲。
多吉紮西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裹住白真珠,她看見了裡衣僧袍下後背縱橫交錯的血淋淋的傷口。
“你……”
“對不起,真珠。”
多吉紮西腳步不停的往回走。
“你害梅朵受傷,我冇辦法免去你的刑罰,我隻能—和你共苦。”
聽到這句話的白真珠卻在此刻情緒激動起來。
“我說了我冇有推她下山崖,是她騙我和她一起去雪原采藥,她說——那裡有可以給你補身的雪蓮!是她自己主動跳下山崖的裂縫誣陷我!”
但是多吉紮西冇有回話,隻是沉默的趕路,似乎白真珠口中的真相併不重要。
“你和梅朵——在禪房裡到底在做什麼!”
呼嘯的風聲裹挾著白真珠的質問,但是多吉紮西依舊無言。
他的腳程很快,白真珠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建在山崖裡的墨脫神廟。
裡麵有過千盞的酥油燈晝夜不滅,巨大的瑪尼堆隨處可見,在濃重的黑夜之下,它又是山,又是廟,更是墨脫人心底裡至高無上的神性和性仰。
“多吉!你跑到哪裡去了?!”
“不好了!梅朵高燒不退!廟裡冇有青黴素了!”
多吉紮西的神色瞬間緊張,白真珠可以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
甚至都冇來得及說話,多吉紮西頭也不回的奔進神廟,把白真珠一個人留在風雪交加的廟宇之外。
“把這個外來的災星抓起來!”
“她蠱惑佛子,傷害佛女,就該受刑罰!”
白真珠轉身就想逃,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就已經被幾個僧侶狠狠按住手腳拖進神廟的場院。
一棍、兩棍、三棍…
白真珠被打的連連咯血,抬起頭,看見的卻是在白色帷幕上投下的多吉紮西與梅朵拉姆擁抱的剪影。
梅朵將多吉紮西身上的外袍除去,將頭緊緊貼靠在他的後背,然後多吉紮西又轉身將她納入懷抱。
“多吉紮西——!”
白真珠終究還是抱著那一點點希望喊出他的名字。
她明顯可以看到他的背影顫動了一下,然後馬上站起了身,但是下一秒,他隻是吹熄了桌上的燭火。
這一口氣,似乎將她心中的期待也吹熄了。
框的一聲,這一棍重重的打在她的脊骨之上,她疼暈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恍惚無儘的黑暗裡不斷的回顧下鄉的這五年。
她似乎回到了來墨脫的第一天,多吉紮西似乎就像是一個隻為他下凡的戰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帶離風雪。
從此,她的眼裡隻有多吉紮西一個人。
她藉口去他的廟宇勞作攢工分,她藉口教他廟宇收留的孩子識字,她藉口想瞭解藏傳文化,日日夜夜的背秘文金經。
隻是為了多見他一麵,多和他呆一會。
她又想起自己在神廟的千年古樹下對她的誓言和告彆,她明顯看到了他眸子裡的顫抖。
可是,他們之間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這座神廟集萬千寵愛於一生的佛女——梅朵拉姆。
他說,梅朵拉姆的父母是戰場上雙雙戰死的英雄,在戰死的那一刻,將她托付給了自己的父母,她的父母說,希望他與梅朵,就如藤與樹,永不分離。
為了這份承諾,他也會護她一生周全。
她的思緒又回到不久前的質問,她含著淚,哭著問他,那自己呢?自己算什麼?
多吉紮西麵色冷淡,隻看著獵獵風聲吹起的一片片經幡。
“也許,你是跌入我生命的一個意外。”
……
白真珠醒來時,刺眼的白光讓她不適的咪起眼。
她動了動手指,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已經被包紮處理過了。
“知青姐姐!你終於醒了!”
一個穿著藏袍的小妹妹笑著說。
這是白真珠在墨脫支教教過的女孩。
“但是剛纔來過的醫生說你要做什麼手術,還要佛子哥哥來簽字。”
她頓了頓,看了看一旁茶幾上放著的外套,口袋裡的介紹信和車票還在,頓時釋然了許多。
“不用了,我馬上就要離開墨脫,我和他也—沒關係。”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就被推開。
多吉紮西的臉色依舊淡然,就像一尊永遠化不開情緒的佛,至少——自己化不開。
“你要離開墨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