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蘭草依舊 第6頁
悔恨,焦灼,擔憂,憤怒,以及……無可奈何的關心。
沒有不耐煩,也沒有拒之千裡的漠然。
彆人的父親,是這樣子的麼?
蘇戚嘴裡泛起淺薄的苦,很快被她壓下去。關於生父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即便心有觸動,那些陳年的情緒也翻不起浪花。
她看著蘇宏州,語氣溫和地勸慰道:“老爺子彆動氣,是我做事不對。”
蘇宏州聞言一愣。他很少聽到蘇戚認錯,心頭頓時不是滋味,倒忽略了蘇戚有些異樣的稱呼。
“罷了,彆的暫且不提。現在姚常思退婚,柳家勢必要怪罪我們。姚老頭也不好相與,恐怕明早就會呈稟聖上。”
家裡兒孫吃的虧,從老子身上討。蘇宏州向來不參與朝中爭鬥,這次估計要吃虧。想到這裡,他深深歎氣,感覺眼角的皺紋又增加幾條。
“跟你說也不懂。蘇戚,這幾日你好生在祠堂呆著,反省反省,以後彆再胡鬨。”
外麵亂得很,權當避避風頭。
蘇戚點頭:“嗯,不胡鬨了。”
蘇大老爺根本沒把她的承諾當回事,擺擺手要走。蘇戚從後麵望著他微駝的背影,又說:“彆擔心,我來解決。”
你來解決……你能解決什麼?
蘇宏州扭頭,極不信任地盯著蘇戚。
“今天我就去姚柳兩家,把事情說開。”蘇戚笑了笑:“兒孫的事,就該兒孫處理嘛。哪裡需要家長告狀。”
以前她上學遇到混不吝的刺頭,也是親手一個個摁平。
“你不必擔心。”
她的語氣裡蘊含著讓人信服的力量。蘇宏州像是頭一次認識自己的女兒,反反複複打量著她,從平靜好看的眉眼到筆直如鬆的身形,連頭發絲都沒放過。
他的女兒……不一樣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著他點點頭,又很快心生悔意。讓蘇戚在風口浪尖找上門去,十有**會出大亂子啊!
可惜蘇戚不給他反悔的機會,帶著雪晴就出院門,離開前隨口問了句:“把我夜裡私會之事傳遞給姚常思的人,找到了嗎?”
蘇宏州下意識回答:“是個多嘴的巡夜仆役,心裡憋不住事,和外頭的人閒聊時說漏嘴。已經攆出去了。”
蘇戚淡淡哦了聲,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他和外頭什麼人閒聊?”
蘇宏州被問住了。他找出仆役就趕攆了人,哪裡問過那麼仔細的話。蘇戚沒再說什麼,大踏步走出院子。
深夜私會,天還沒亮就傳進姚常思耳中,這效率有點高啊。
她瞇了瞇眼睛,心底一聲冷笑。
少爺今天真好看
院子外頭草木蔥蘢,綠水彎橋。蘇戚邊走邊打量,把府中佈置暗暗記在心裡。雪晴將她帶到原身居住的院子,殷勤地表示要主動伺候換衣,被無情地趕出門外。
原身多年偽裝性彆,園子裡的規矩自然也不一樣。婢女們不須吩咐,訓練有素地備好洗澡水和換洗衣物,便合上房門遠遠避開。蘇戚快速沐浴換衣,隻在束發上遇到點困難。她拿著薄如蟬翼的金冠,遲疑片刻,還是喊人來幫忙。
婢女們都在廊下等吩咐,一聽蘇戚聲音,連忙簇擁上來。待瞧見門口錦衣烏發唇紅齒白的小公子,都禁不住恍了神,心頭怦怦亂跳。
“呀……”
有心性不穩的,掩口驚呼。
少爺今天太好看了!
想嫁。
站在最前麵的婢女反應最快,麻利地接過蘇戚手中金冠,笑容溫婉臉紅如霞:“紅萼給少爺梳頭。”
其他人心中大呼卑鄙,連忙上前自告奮勇。
“我給少爺擦擦頭發!”
“我去拿香料!”
“我……我給少爺按按肩,坐著不動容易筋骨僵硬……”
等蘇戚再亮相,生生晃花了雪晴的眼。
她穿一身銀白雲錦,束金冠腰玉帶,映得麵如敷粉,唇若抹朱。特彆是那雙漆黑上挑的鳳眼,看人時像是一把鉤子,勾得人心魂不寧。
雪晴呆呆地望著蘇戚,見她微微一笑,轟的一聲腦袋炸開了焰火。
“走吧,帶上東西,我們去姚府。”
姚承海用過午膳,倚在長廊上給池子裡的魚餵食。老管家劉德順守在旁邊,看著姚承海從碟子裡捏起餌食,虯枝般乾瘦的五指屈伸,而後緩緩收回袖間。
青綠色的水麵下,擁擠著許多紅紅白白的錦鯉,魚嘴翕張,如同一個個永無饜足的黑洞。
有下仆疾步而來,立於廊下垂首稟告:“大人,蘇家郎蘇戚求見。”
劉德順注意到姚承海餵食的手停頓一瞬。
“蘇戚啊……”姚承海沉吟片刻,“隻他自己,蘇太仆沒來?”
“隻一人,帶了個小廝。還……多牽了一匹馬。”
姚承海倏然睜眼,細而窄的眼睛閃過一縷精光。
“讓他進來。”
管家劉德順不解其意,謹慎問道:“蘇戚定是來賠禮道歉的,您為何要放他進門呢?”
姚常思受了委屈,這會兒還在房間裡發脾氣,謀劃著要把蘇戚弄廷尉署坐牢。
姚承海擱下碟子,抽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他帶來一匹馬。”
一匹馬?
有什麼問題嗎?
劉德順想不明白。廊前腳步聲漸近,他抬頭望去,便瞧見錦衣金冠的蘇戚牽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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