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蘭草依舊 第7頁
“姚大人。”蘇戚站定,含笑施了一禮。“蘇戚來給您賠罪。”
姚承海身體沒動,神情倨傲地點點頭,算是應答。蘇戚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的視線,對禦史大夫有了大致的印象。
心思深沉的老頭子。
她臉上笑容不減,挑揀著重點把事情說了一遍。當然,都是胡謅。
——和柳如茵並無私通事實。夜間相會,純屬夜遊偶遇。
——姚常思誤解心意在先,毀壞祠堂在後。
她說得有條有理,語氣坦蕩,句句以退為進,順便隱晦地批評了下姚常思闖蘇府砸祠堂門的行為。
末了,蘇戚態度誠懇地說:“此事終究怪我,平白毀人婚事,壞人名節。為表歉意,家父命我送來些東西,無甚珍貴之物,隻表心意。望大人諒解一二。”
她側過身,拍了拍棗紅馬的脖子。馬背上馱著兩個鐵箱,雪晴和府中仆役憋足了勁抬下來,開啟便是閃亮耀眼的金銀珠寶。
蘇戚撫摸馬厚密的鬃毛,介紹道:“這是東廄新進的一匹好馬,溫馴聰慧,日行千裡。”
京城內設東西南北四廄,專供皇室使用。其中又以東廄最優。
姚承海臉上線條繃緊了些。他沒看金銀財物,目光在棗紅馬身上多停留了幾息,再看蘇戚時態度明顯和緩不少:“太仆有心了。”
隻提蘇宏州,沒說蘇戚。
蘇戚長出一口氣,顯出如釋重負的樣子,再次彎腰行禮。她動作鬆垮,沒幾分儒雅矜持,倒泄露出平日隨意放浪的脾性。
紈絝麼,就算畏懼禦史大夫,想裝個乖巧有禮的模樣,總歸還是畫虎反類犬。劉德順心下嗤笑,想著這小子恐怕背了無數遍詞,纔敢上門說話。
鞭笞
待蘇戚告辭,劉德順忍不住問姚承海:“您願意放過蘇家小兒?那常思少爺……”
姚承海撚著胡須,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今天下朝,聖上召蘇宏州議事,擴建馬苑,增育軍馬。又將廄律修訂之事交付薛相,旨在養騎兵,壯軍力……茲事體大,蘇宏州重權在握,與往日不可相比。”
劉德順瞭然:“您是要拉攏蘇太仆麼?”
“給個人情罷了。”姚承海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擺灰塵,吩咐劉德順,“把這匹馬送給常思,告訴他,鬨也鬨了,自己把事情處理乾淨。至於柳家,近年來也無甚交往,既然常思不喜歡,不結親也罷。”
……
蘇戚帶著雪晴,騎馬趕往柳宅。路上春光明眉,人聲喧鬨,一派和平景象。她牽著韁繩,聽馬蹄嗒嗒作響,不由彎起嘴角。
雪晴見她笑得愜意,茫然問話:“少爺,姚家這麼輕易就放過我們了?”
蘇戚不言。雪晴想來想去,感慨禦史大夫心懷仁善,寬宏大量,還特彆愛馬。要知道當時姚承海對金銀根本不屑一顧,隻看那匹紅棗馬……
“他不是喜歡馬。”蘇戚打斷雪晴的感歎,“因為是太仆送的馬,所以才喜歡。”
雪晴似懂非懂。
“如果不是事情太糟糕,本可以處理得更好。”蘇戚歎口氣,“汙水裡撿石頭,怎麼都得沾手泥。”
雪晴不明白蘇戚接鍋的憂傷。但他懂受人矚目的焦灼。他偷偷朝四周看了看,又連忙裝作目不斜視的模樣,堅強地挺直了脊背。
這趟出門,沒坐馬車反而騎馬,一路拋頭露麵,引得不少人圍觀追隨,還對著少爺指指點點……
饒是遲鈍的雪晴,也快撐不住了。
“少爺……”
他的呼喚帶了哭腔。
“不怕,人多纔好。”蘇戚神情坦然,手指撫過腰間長鞭。“你看,我們到了。”
柳宅,柳三小姐的家。
斷荊駕著馬車,前往大將軍府。行至半路,在河上拱橋勒緊韁繩,對著人頭擁擠的路況皺緊眉頭。
“怎麼了?”
清冷嗓音從車廂內傳來。
斷荊轉身解釋:“大人,柳宅外頭聚集了很多人,一時過不去。”
何止很多人,簡直到處都是人人人人從……
薛景寒雙眸微闔,手指敲擊膝蓋。京城姓柳的人家不少。能讓斷荊特意提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一戶。名門世家,但……日薄西山。
斷荊張望片刻,聽周圍人議論紛紛,總算搞清楚事情緣由:“蘇戚在柳宅外頭,似乎是來謝罪的。被攔著不讓進。”
退婚和私通的傳言飛遍京城,風頭正盛的蘇戚突然露麵,無疑給眾人提供了圍觀的良機。
要說這蘇戚,也的確沒腦子,怎麼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呢?若是遮掩著賠禮道歉,旁人也看不了熱鬨。現在倒好,連柳家的門都進不去,多少眼睛盯著他看笑話。
“所以說,是上不來台麵的紈絝嘛……”
“我看他今天算是丟臉到家了……”
嘲笑聲中,驀然響起個清朗堅定的聲音。
“蘇戚行事不妥,誤毀姑娘名節,自罰謝罪!”
話音剛落,一聲脆響,消卻了所有嘈雜。
薛景寒掀開車窗簾子,隔著許多人,隱約瞧見個單薄直挺的背影。午後陽光落於身上,於是錦衣愈亮,血漬愈紅。
他手持一條長鞭,動作毫不凝滯,一下又一下抽到背上。
啪!啪!啪!
鞭笞聲帶著難以言喻的疼痛感,甩進每個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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