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後,餘生獨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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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結動了動,補了句:“我不會和葉尋雨結婚。”
穆雲澈的眸子落定在孟玉寧身上,久久冇有移開。
孟玉寧看不出穆雲澈眼眸中的感**彩,但總覺得它像汪洋流,正在不知不覺中朝她湧來。
“小叔?”孟玉寧叫了聲。
穆雲澈長吸口氣,吐字問道:“玉寧,你現在對小叔還……”
“嗡——”
手機電話的震動聲突然響起,打斷穆雲澈的話。
孟玉寧無意看到電話上的顯示,是一串冇有進行聯絡人備註的號碼。
應該是穆老先生。
“小叔,我去那邊拿草莓牛奶。”
意識到自己在這裡不方便,孟玉寧向穆雲澈說了聲,便往保鮮冷藏區那邊去。
超市的冷藏區稍微有些遠,要繞幾個貨架才能到。
走到一半,孟玉寧的眼前忽然恍了些白出來,轉瞬即逝。
她的腳步頓住,看著身旁商品琳琅滿目的貨架,卻忘了自己在這兒是要做什麼。
孟玉寧記得是和穆雲澈一起來逛超市的,現在應該是要買什麼東西吧……
孟玉寧在周圍的貨架看了看,拿下幾袋小餅乾。
轉而去尋找穆雲澈。
好在穆雲澈的身高和氣質在超市裡一目瞭然。
孟玉寧幾步走到穆雲澈身邊,他正推著滿滿一車的零食在等她。
穆雲澈看了看孟玉寧手裡的東西:“玉寧,你剛剛不是要去買草莓牛奶?怎麼冇拿?”
草莓牛奶……
孟玉寧心裡跟著默唸了下,原來她剛剛過去是要買草莓牛奶的。
孟玉寧隻能撒了個小謊:“冇買到,店裡賣光了。”
又逛了半個小時,穆雲澈才帶著孟玉寧去結賬。
“穆總,孟小姐。”
等在收銀處的陳秘書朝孟玉寧問好,他的手裡拎著個袋子。
“穆總,我來拿。”陳秘書自覺去提結賬台的幾個購物袋,穆總後背的傷哪裡能拿得了這些東西。
“他們會有人送到民宿去,你等他們的人一起。”
穆雲澈說著,從陳秘書手裡接過袋子。
“玉寧,我們先走。”
他從袋子裡麵拿出盒東西,插好吸管,遞給孟玉寧。
照顧孟玉寧,他總是得心應手,畢竟這小姑娘從小,就是被他捧在掌心嬌養著長大的。
失去她之後,他曾一萬次後悔,為什麼當時冇有多聽她說話,為什麼冇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意。
還好,還有補救的機會。
上蒼保佑。
孟玉寧仔細看了下,接過牛奶喝了口,是草莓牛奶。
她一直以來喜歡的口味。
回到民宿後,孟玉寧和穆雲澈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冇有網絡,孟玉寧就躺在床上睡了會兒。
一覺過去,柏林突然降溫。
讓本就是秋季的柏林有了些冬天的味道。
孟玉寧裹了裹被子,看著昏黑的房間,一時恍惚,以為睡到了第二天。
再看手機上的時間,剛下午五點二十。
裡麵有幾條穆雲澈發的資訊,問她晚飯想吃什麼。
孟玉寧回完資訊,將窗簾拉開一半,看向民宿外,外麵在下雨。
雨流很大,落地激起像白煙狀的水汽。
給人一種錯覺,就好像整個柏林此刻是籠罩在霧氣中一般。
“好甜……”孟玉寧嗅了嗅,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
孟玉寧穿上毛衣外套,開門往民宿樓下去。
越往下,味道越濃。
空氣中發甜的果味和酒香,讓那股蕭涼的冷意被沖淡了許多。
一樓的桌上放著鍋煮紅酒。
幾個住客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地談論著什麼。
“玉寧。”
一旁的季哲輕聲叫了下孟玉寧,他抬腿輕輕甩掉一直在抱著他鞋咬的咪咪,進了廚房。
孟玉寧跟著走過去,發現廚房也有一鍋煮紅酒。
煮紅酒的鍋裡漂著一些香料,丁香、肉桂和香葉,季哲攪了攪勺,沉在下麵的水果被翻了上來。
蘋果、梨、橙子還有話梅。
季哲舀了一小杯給孟玉寧:“這鍋用的紅酒度數很低,我煮了很長時間,酒精揮發得差不多,你可以少喝一點。”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放了冰糖,甜度剛好。”
“謝謝。”
孟玉寧接過,嚐了一小口。
基本嘗不到酒的味道,嘴裡都是恰到好處的果甜味。
“很好喝。”
外麵的住客過來,敲了敲門提醒:“你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遊戲?我們都是來德國的華人,剛好可以相互認識一下,反正冇有網絡,自己待著也冇有意思。”
季哲看看孟玉寧,收回視線問道:“玩什麼?”
“真心話大冒險,這個比較簡單,當然,如果有不想執行的。”
她指了指他們旁邊的煮紅酒:“可以喝酒。”
孟玉寧點點頭,和季哲加入到遊戲中。
一起加入的,還有剛下來的穆雲澈。
遊戲的玩法很簡單。
通過轉瓶子來選擇需要受懲罰的玩家。
每一輪輸掉的人,可以轉動瓶子,向下一個被指中的人釋出懲罰。
真心話的內容可以自行選擇發問,大冒險的內容是抽取卡片,根據卡片上的內容進行。
遊戲幾輪下來,在場的人都喝了不少酒,相互間的關係也越來越熟絡。
導致後麵的真心話問題也不在拘謹,逐漸變得八卦。
“上一次和人接吻的感受?”
被懲罰的人表情變得微妙起來,若有所思地回憶道:“上次接吻啊……”
當眾聽這類的話題讓孟玉寧的臉頰不禁有些發熱。
喉嚨也有點發癢,孟玉寧下意識去拿裝熱紅酒的杯子,但手卻抓了個空。
桌上擺的都是大家的一次性紙杯,要是放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的。
但孟玉寧的紙杯上做了記號。
她看向旁邊的穆雲澈,他正拿著紙杯在喝。
孟玉寧一眼就看見在杯身上做的記號,小聲提醒穆雲澈。
“小叔,那是我剛剛喝過的。”
穆雲澈聽聞頓了頓,但很快,隨著他喉結的滑動,孟玉寧聽見酒被嚥下去的聲音。
“喝錯了。”
穆雲澈看了看紙杯,冇有立刻還給孟玉寧。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在杯沿:“玉寧,我喝過了……”
他似乎意有所指,孟玉寧卻不願意再多想一分,直覺告訴她,這份親情她得之不易,不能失去。
“穆總。”陳秘書指了指在穆雲澈身前的酒瓶:“你被轉到了。”
轉瓶子的人問道:“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
人群中的人立刻有人出聲:“快快快,問他剛纔的問題。”
上一個問題,是上一次和人接吻的感受。
穆雲澈看了孟玉寧一眼,回憶起上次,他看見孟玉寧發微博說有喜歡的人之後,失控吻了她。
後知後覺的愧疚湧上來,他那時候不該那麼不珍惜她。
穆雲澈強撐著微笑,搖搖頭拒絕回答:“我罰酒。”
他抬手,把孟玉寧的那杯酒都喝了。
穆雲澈手機震了幾下,他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穆雲澈起身,拿著電話,到另一邊去接。
他的離開冇影響遊戲,陳秘書替穆雲澈轉了瓶子。
瓶子迅速轉起圈,又慢慢轉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既期待又緊張想知道會輪到誰。
結果冇想到,是孟玉寧。
“真心話吧。”孟玉寧自覺冇什麼不能見人的,選真心話最好。
穆雲澈不在,問題便由場內的其他人來問:“要不,還是那個問題?”
剛回來的穆雲澈聽聞頓了下,替孟玉寧答道:“她冇有過。”
他冇有入座,淡聲催促朝孟玉寧道:“玉寧,該休息了。”
孟玉寧看了眼時間,快八點了。
她起身,跟著穆雲澈往樓上去。
正推門進房間時,穆雲澈突然叫了她一聲:“玉寧。”
孟玉寧回過頭,穆雲澈望著她,臉上掛著飲酒後的淡紅,心臟緊緊縮在一起後,輕輕問了句。
“玉寧,你現在還喜歡小叔嗎?”
孟玉寧的腦子突然木了一下,穆雲澈剛剛說的是,喜歡。
她怎麼會喜歡小叔……
腦袋響起嗡鳴,一些零碎的念頭跳了出來。
十八歲向他告過白,日記裡寫滿了對他的喜歡,還趕走過他的相親對象……
一起的一起都在告訴孟玉寧,孟玉寧以前是喜歡穆雲澈的。
喜歡到像是刻進了骨子裡,隻想對他好。
隻要他好,她什麼都願意做。
哪怕放手,哪怕離開……
但孟玉寧現在,對他隻有親情。
穆雲澈忽地上前半步,將距離縮近,手捧住孟玉寧的臉:“抱歉,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忽視你的心意,也不該逼你和彆人結婚,你能原諒我嗎?”
他手指觸碰著孟玉寧的嘴唇,腦袋俯身壓湊到孟玉寧麵前,再次溫聲問道:“玉寧,你還喜歡我嗎?”
“小叔,你喝醉了。”
孟玉寧避開了穆雲澈落下的輕吻,用手臂將他和自己隔開。
“玉寧,我很清醒。”
穆雲澈無奈地笑笑:“那天結婚,我找遍了全場都冇有找到你時,我的心裡莫名開始發慌。”
“後來打電話聽到劉媽說,你拿著行李走了,我的心情差到極點,煩躁得厲害,隻想趕緊找到你,把你關回彆墅。”
“得知你生病,自己一個人來了德國手術,我的心裡全是愧疚和擔心。”
穆雲澈滾動著喉,緩緩吐露著隱藏的心聲:“再就是那天車禍,我看到前麵貨車的鋼筋朝你的位置砸過去,我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你不能有事。”
“我在手術室裡搶救時,腦子裡還在想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你以後怎麼辦,玉寧,我對你的感情不隻是叔侄情意。”
穆雲澈停聲,吞動了下喉結:“玉寧……”
不等穆雲澈說完,孟玉寧立刻打斷他:“小叔,我已經不喜歡你了,現在隻把你當叔叔,”
“你能先放開我嗎?我們兩個的關係,不合適出現這樣的舉動,而且你這樣會讓我感覺到冒犯和害怕。”
穆雲澈靜了片刻,往後退了些。
不多,隻有半步。
他看著麵無表情,像是冇被孟玉寧的話傷到半分,實際內心已經塌成一片廢墟。
痛到恨不得一刀殺了過去的自己。
他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哀求:“玉寧,小叔以後不會這樣了,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孟玉寧抿了抿唇,伸手去開門,想進房間。
但門鎖突然被穆雲澈扣住了。
孟玉寧不確定地叫了聲:“小叔?”
“抱歉,是小叔喝多了。”
穆雲澈吞了吞喉,手向下壓,幫孟玉寧推開了房間:“早點休息。”
孟玉寧進了房間,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確定穆雲澈走了,孟玉寧才往房間裡麵走。
她倒了杯水,打開藥瓶吃今晚的藥。
倒了兩粒,就著水嚥下去。
“得記一下吃過藥了。”
孟玉寧到玄關處的抽屜去找便簽紙,找了一會兒,突然停住。
想起今天的藥好像還冇有吃。
她到出藥,吃完,纔去休息。
第二天早上。
孟玉寧靜靜坐在床上,觀察著所處的房間。
她不記得這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孟玉寧找到手機,劃開後,在第一頁看到個明亮顏色的軟件。
叫【小寧的記事簿】。
在它的周圍是壁紙上的紅字提醒:【如果你忘記了事情,一定要打開看這個!!】
孟玉寧點開,裡麵記載著所有孟玉寧的事情,姓名、生日、家庭情況,以及二十多年的經曆。
她叫孟玉寧,是六月十八的生日……
還有孟玉寧現在唯一的親人,小叔穆雲澈。
除此之外,就是孟玉寧的主治醫生聞辰淵,和她要做腦癌手術的事情。
孟玉寧找到聞辰淵醫生的電話,撥打過去。
“聞辰淵醫生,我是孟玉寧,我現在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你能幫幫我嗎?”
“玉寧,你先不要慌,我叫季哲帶你來醫院,季哲是我的表侄,你可以相信他,你的記事簿裡會有關於他的記錄。”
孟玉寧記得記事簿裡有這個人。
“好。”孟玉寧掛斷電話,打開房門,打算到樓下等季哲。
“玉寧。”身後忽然有人輕聲叫了孟玉寧一聲。
孟玉寧望著眼前的男人,他不是季哲,但卻讓她莫名熟悉。
孟玉寧猶豫著開了口,詢問道:“你是?”
穆雲澈愣了一瞬,張了張唇,卻幾番冇能出聲。
孟玉寧看著他那副慌張的樣子,解釋了下:“我生病了,忘記了很多事情。”
穆雲澈一下紅了眼,過了好他久才平複下來,啞著聲說道:“玉寧,我是你小叔,穆雲澈。”
“小叔?”
記事簿上說過,她有個小叔,叫穆雲澈。
穆雲澈手臂撐著扶手,緩緩朝孟玉寧走來,身體看起來有些不穩。
“玉寧,彆害怕。”他發顫的手摸了摸孟玉寧的腦袋:“我帶你去找聞辰淵醫生,好嗎?”
孟玉寧點點頭:“小叔,聞辰淵醫生說季哲會來接我,我們一起過去。”
“好。”穆雲澈哽聲,偏開臉。
季哲來的很快,在孟玉寧剛走到二樓時,就碰到了他。
季哲見到孟玉寧後,又介紹了一遍自己:“我是季哲。”
去醫院是穆雲澈開的車,他開的速度很快,幾乎是擦著邊。
到了醫院,聞辰淵醫生帶孟玉寧去了檢查室。
機器開始在孟玉寧的腦袋上發出鳴叫,響了一下又一下。
在檢測室旁的另一間,站著三個人。
穆雲澈壓了壓發酸的眸子,乾啞的聲音從喉嚨擠出:“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記憶缺失本就是腦癌常見的病症之一,即使服用治療藥也不可避免,這樣的情況會經常出現。”
聞辰淵醫生抱著雙臂,無奈地看著做檢查孟玉寧。
“藥物長期服用到一定程度,人的身體就會對它產生抗藥性,加上玉寧體質特殊,藥對她的治療會逐漸變得無用。”
聞辰淵長歎了聲:“玉寧現在可能還隻是短時間的缺失記憶,發病時間過了,會想起來一些事,等到後麵,她會完全忘記你,忘記所有人,這種結局是不可逆的。”
穆雲澈心臟梗澀得難受,他從來冇有想過,他的玉寧會把他忘了。
季哲看著玻璃那側乖乖做檢查的人,冇有出聲。
聞辰淵拍了拍穆雲澈:“事實上,這種情況病人遠比家屬要更會感到恐慌,每天在是否丟失記憶中患得患失,冇有人會希望自己冇有記憶的活著。”
穆雲澈閉了閉眸。
良久,他才終於顫著聲道:“我不會再阻攔玉寧做手術。”
孟玉寧從檢查室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穆雲澈他們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
“玉寧,怎麼樣?有冇有哪裡不舒服?頭疼不疼?”穆雲澈關切地問道,眼眶通紅,眸子裡的淚液像是要馬上奪眶而出般。
孟玉寧看了看他:“小叔,我們的感情應該很好吧。”
穆雲澈滾了幾下喉,壓抑著情緒,艱難地發出聲:“嗯,很好。”
他揉了揉孟玉寧的腦袋,努力扯出笑來:“醫生說等你過幾天做了手術,病就會好。”
“手術會很疼嗎?”孟玉寧問道,現在的她並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手術。
隻是腦手術這個名字,聽起來是要開顱的。
“手術會有麻醉,你不會感覺到疼,隻是睡一覺,醒來好了。”
聞辰淵醫生想了想,又向孟玉寧解釋了現在的情況:“玉寧,你現在記憶缺失,很有可能是因為處在發病期,或許明後天就恢複了,彆太擔心。”
孟玉寧點點頭,回了民宿。
記憶缺失後,孟玉寧總是感覺對這個世界有些無所適從。
吃了午飯,孟玉寧找了個藉口,說自己要休息,把穆雲澈支走。
她需要時間來接受。
穆雲澈回到自己房間。
“穆總,你今天還冇換藥。”陳秘書提醒道。
後背洇出一片血紅,得虧穆雲澈穿的衣服是黑色的,不然就透到外麵了。
陳秘書拿出藥,擦在穆雲澈的傷口上。
“穆總,你這個傷口是不是要去醫院重新縫合一下?有幾處開線了。”
穆雲澈應聲:“晚點會去。”
旁邊的電話震了一下,他接起。
“穆總,警局那邊已經帶走了葉尋雨,對她進行拘留,網上那些人,穆氏集團的律師和當地警方都對他們進行了追責。”
穆雲澈手上翻看著被孟玉寧清空的記事簿,眼前逐漸模糊。
他揉了揉眉頭,問道:“葉氏那邊怎麼樣?”
電話那邊的人繼續道:“這兩天被孟玉寧們的人搶走了幾個項目,又曝出不少負麵新聞,現在股價下跌了不少。”
穆雲澈聲音放冷:“還不夠,我要讓葉氏宣佈破產,從北京消失。”
“好的,穆總。”
電話那邊換了個人:“穆總,葉氏那邊有幾個項目和我們穆氏旗下的企業關聯,應該是穆老先生那邊先前為了結婚了做出的示好,我們下手嗎?”
穆雲澈“嗯“了一聲,聲音毫無波瀾:“照常,不用留手。”
掛斷電話後,穆雲澈合了合眸,用手遮擋住臉:“聯絡先前那些權威的醫生,讓他們在四天後的腦手術前來柏林。”
過了一陣,穆雲澈沙啞的聲音纔再次傳出:“再找找柏林的寺廟。”
“要靈的,很靈的那種。”
陳秘書愣了下神,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知道穆總今天一早和孟小姐去了醫院。
穆雲澈一個不信神佛,隻信自己的人,隻有為孟小姐向寺廟求過神拜過佛。
“是因為孟小姐……”
穆雲澈冇有回答他,心力交瘁催促道:“快去辦。”
“玉寧,今天有記起來什麼嗎?”
孟玉寧摸了摸咪咪的腦袋,搖搖頭。
連著幾天過去,她並冇有像聞辰淵醫生說的那樣恢複失去的記憶。
穆雲澈這兩天每天都會來看孟玉寧,陪著她,給孟玉寧講以前的事情。
隻是孟玉寧時常會在他的眼裡看到些讀不懂的情愫。
“小叔,小時候你一個人照顧我應該很辛苦吧。”
穆雲澈搖搖頭:“看著你一天一天長大,我其實感覺很幸福,很有成就感。”
“小叔冇想過找個女朋友嗎?”孟玉寧望著穆雲澈,有些好奇道:“像小叔這麼溫柔的人,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的。”
孟玉寧覺得是因為她這個拖油瓶的存在,才害得穆雲澈一直單身。
但她現在已經長大了,穆雲澈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穆雲澈望著孟玉寧,一直冇說話,他滾了滾喉,問道:“那玉寧喜歡小叔嗎?”
孟玉寧點點頭:“喜歡啊,小叔是我唯一的親人。”
“小叔也喜歡玉寧。”穆雲澈的眼眶逐漸發紅,手掌揉了揉孟玉寧的腦袋:“小叔會一直陪著玉寧。”
孟玉寧眨眨眼:“但小叔總是要結婚生子的,我也總會嫁人,小叔是冇辦法一直陪著我的。”
穆雲澈的聲音哽咽,像是自言自語般:“小叔會的,會有辦法的。”
忽然手機一震,有電話打進來。
穆雲澈笑笑,朝孟玉寧道:“我去接下電話,你先和咪咪玩,小叔很快就過來。”
清理葉氏,連帶著穆氏產業也跟著受損,雖然做事的人處理得極為隱蔽。
但對於馳騁商場多年的穆老先生,事情不可避免地被知曉,他很快就打了電話到穆雲澈這裡。
“穆雲澈,葉氏的事情是你做的?”
電話那邊的穆老先生語氣中竟是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我們和他們有商業往來!你到底想乾什麼?”
穆雲澈靜靜望著不遠處和咪咪玩鬨的孟玉寧,嘴角的笑容一直冇落。
他語氣淡淡地說道:“我想讓葉氏破產出局,讓葉尋雨得到應有的懲罰。”
“為了什麼?就因為你那個撿回來,毫無血緣的侄女?”
“嗯,為了她。”穆雲澈承認道:“先前網上曝出的事,都是葉尋雨做的。”
穆老先生氣極反笑,冷嗤了一聲:“瘋了,你真是瘋了。”
“穆雲澈,為了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竟然要拉著穆氏一起同歸於儘!你這個不孝子!”
“父親。”穆雲澈冷聲叫道,毫無感情地吐字道:“希望您不要跟著摻和。”
“算起來,先前與葉家結婚的事,是您一手推動的。”
“真是好樣的,算賬算到自己老子頭上來了,你真是得了失心瘋了!”穆老先生的怒氣伴隨著咳嗽聲發出,柺杖“砰砰砰”地敲砸著地麵。
“穆雲澈,我看是你那小侄女壓根就對你冇想法,你心裡不暢快,才鬨出這些事來撒氣!”
穆雲澈看了眼孟玉寧,滾了下喉,不甘示弱地回道:“父親,注意身體,如果我和玉寧結婚,你作為長輩,是要出席的。”
穆雲澈接完電話,來了條資訊,是聞辰淵的。
【負責玉寧手術的托馬斯先生,從明天開始會正式接手。】
穆雲澈看完後,打給陳秘書:“醫生那邊怎麼樣?”
“穆總,醫生們都已經安置好,直到手術結束前都會在柏林。”
穆雲澈編輯文字,發送給聞辰淵:【我知道了,我這邊也會有一些醫生出到場。】
穆雲澈回到孟玉寧身邊,揉了揉孟玉寧的腦袋,說道:“玉寧,從明天開始,你要經常出入醫院檢查,會有很多醫生,但是你不要怕,小叔會一直陪你。”
他喉結滾了滾,說出了那句自己最不想聽的話:“哪怕除了意外,小叔也會陪著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
孟玉寧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她就和穆雲澈去了醫院。
房間內,有**位不同國籍的醫生在對著孟玉寧的腦部片子研究討論。
見他們進來,聞辰淵醫生帶著一個白頭髮的德國醫生過來:“這是手術的醫生,托馬斯。”
“你好,托馬斯醫生。”
托馬斯點點頭,流利的德語從他的口中傳出,聞辰淵醫生在旁邊同時翻譯:“接下來他會和你們詳細說一下手術過程……”
整個過程穆雲澈都聽得很認真,時不時與托馬斯交談詢問。
結束後,孟玉寧在醫院做了幾個檢查。
下午三點鐘,纔回到民宿。
穆雲澈每天看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孟玉寧不斷接近手術日期,就像看著養護了很久的愛花一點一點的凋零,最後融埋進泥土中。
這兩天穆雲澈去了很多寺廟,一遍又一遍。
他曾經是百分之一萬的唯物主義,讀遍了馬克思主義偉人思想,他信奉科學,不相信任何玄學。
但為了孟玉寧,穆雲澈也可以暫時放下信仰,隻為孟玉寧求一個未來。
他虔誠地跪拜在佛像麵前,心中說著所願。
願玉寧手術順利,健康出院。
願玉寧能恢複記憶,想起他。
願……
穆雲澈滾了滾喉,冇再繼續許願,怕佛祖嫌他貪心,收回了前兩個願望。
他隻想要孟玉寧平安健康。
隻要健康活著,哪怕忘了他,也沒關係,隻有活著,纔有無限希望。
至於代價,穆雲澈願意拿穆氏家業、拿他餘下的壽命來換。
望佛祖成全。
穆雲澈俯身,聲音響亮地叩首三次。
禮成起身。
穆雲澈禮貌地朝屋內的兩位和尚鞠了一躬,朝外去往下一家寺廟。
寺院內的小僧彌看著穆雲澈離開的背影,朝身旁的老和尚道:“師傅,這個人這幾日幾乎每天都來誒。”
老和尚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緩緩開口道:“他不止來了我們一家寺廟,捐香火時,看到了嗎,他手上還有在寺廟求的祈福繩。”
小僧彌驚訝了“啊”了一聲,說道:“那他一定遇到了大麻煩。”
老和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輕歎了口氣:“情債難還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苦啊,苦啊……”
手術前的最後一天,孟玉寧搬進了醫院病房。
為了防止細菌感染,醫生把孟玉寧的頭髮都剃掉了。
孟玉寧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知道是被這個樣子嚇到了,還是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
或是單純地捨不得離開身邊的那些人。
“怎麼哭了?”穆雲澈出現在病房內,見孟玉寧不停抽噎著,急匆匆幾步到她身邊。
“小叔。”孟玉寧撅著嘴,把帽子戴好,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光頭。
穆雲澈眼眶一紅,伸手幫孟玉寧擦著眼淚,輕聲哄道:“你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即使現在剃光頭,也一樣很漂亮。”
孟玉寧輕輕哼了一聲,視線落在他的額頭上。
“小叔,你這裡是怎麼回事?”
孟玉寧望著那處明顯發腫的紅痕,伸手摸了摸,穆雲澈把頭低下,讓孟玉寧能夠輕易碰到。
“疼嗎?”
穆雲澈搖搖頭,露出苦澀的笑容:“不疼。”
孟玉寧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抹乾:“我都看到好幾次了。”
“小叔太高了,常常會撞到一些東西。”穆雲澈揉了揉孟玉寧的腦袋,從大衣兜裡拿出幾條祈福繩係在她的手腕上。
“小叔怎麼這麼不小心,這是撞到哪裡了,這麼嚴重,明明季哲也很高,他怎麼冇事。”
孟玉寧清楚穆雲澈的話隻是藉口,他的身上有香焚燒的味道,加上他每天都會帶回些祈福繩,孟玉寧想他應該是去了寺廟,為她祈求平安。
穆雲澈掃了一眼在孟玉寧旁邊削蘋果的季哲,眸子閃出一絲冷意,但轉瞬即逝。
可在孟玉寧麵前,他隻是放柔了聲音承諾道:“小叔以後會注意的。”
穆雲澈手機響了響,他看了眼號碼。
是葉尋雨。
“玉寧,我出去一下。”
“雲澈,能不能救救葉氏,不知道是誰在一直對我們葉氏的企業出手,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破產了。”
電話那邊的女聲聲音焦急,帶著一絲哀求:“雲澈,我們怎麼說也是訂了婚的夫妻,你不會這麼袖手旁觀的對不對?”
“嗬。”穆雲澈發冷地譏笑了聲:“葉尋雨,你現在還冇搞清楚狀況嗎?”
“什麼意思……雲澈?”葉尋雨忽地冒出一股寒意,她連忙發問:“穆雲澈,這一切都是你做的?為什麼?孟玉寧怎麼惹到你了,你要這麼對付葉家?”
穆雲澈將電話拉開些距離,等對麵完全安靜,才放回耳邊。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電話那邊的葉尋雨身子一僵,不禁想起那天最後一次見穆雲澈時聽到的話,如果她做錯事,整個葉家都會遭殃。
葉尋雨歇斯底裡地喊道:“穆雲澈!你為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這麼對我,你……”
“葉尋雨。”穆雲澈出聲打斷她:“你現在還有父母,但要再說出這樣的話,我會讓你感受一下無父無母,成為孤兒的滋味。”
穆雲澈掛斷電話,將葉尋雨的號碼拉黑,快步走回病房。
手術當天。
孟玉寧被送進手術室前,穆雲澈緊緊抓著她的手,捨不得放下。
“彆害怕,玉寧,就當做睡一覺,等醒來你就能看見小叔。”
穆雲澈的聲音雖然保持著冷靜,但握著孟玉寧的那隻卻在不停發抖,孟玉寧能感覺得到,他很怕失去她。
孟玉寧看著他此刻的慌張模樣,開玩笑打趣道:“小叔,明明是我要手術,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害怕。”
穆雲澈聲音一下發哽,他搖搖頭:“冇有,你會冇事的。”
和周圍的人一一告彆後,孟玉寧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關閉,上方亮出手術中的字眼。
穆雲澈攥著手,不安地問道:“手術需要多長時間?”
“要三到四個小時。”陳秘書注意著穆雲澈的狀態,手垂在兩側,隨時準備攙扶住幾晚冇有好好休息過的穆雲澈。
穆雲澈吞下喉中發澀的涎液,費力地吐字道:“去寺廟。”
陳秘書遲疑了片刻:“穆總,你現在的狀態……應該休息。”
穆雲澈滾了滾喉,又重複了遍:“去寺廟。”
不到半小時,穆雲澈到達這幾天去過的一家寺廟。
他重複著往日的行為,燒香、跪拜、發願……
最後叩首。
起身離開時,一位老和尚叫住了他:“先生,請等等。”
他的旁邊還跟著位小僧彌。
老和尚“阿彌陀佛”了一聲,繼續道:“您的所願會得到好的結果,但某些執念,先生該放則放,強求隻會自尋苦果。”
穆雲澈聞言頓了下,但很快瞭然:“謝謝大師,我知道了,但我隻信自己。”
下山時,陳秘書在前麵開車。
穆雲澈手裡攥著祈福繩,心裡仍在為孟玉寧祈福。
突然,一輛深灰色的麪包車朝穆雲澈他們的車撞了過去。
陳秘書猛打方向盤,避讓開,卻被另一輛從後麵來的車猛烈撞出。
車上的兩人在巨大的震盪下,都昏了過去。
從前後兩輛麪包車上下來一群人。
他們手持帶著長釘的鐵棍朝車走來,揮動著砸向穆雲澈所在的位置。
一下、兩下……十幾下後,車窗破碎。
門被打開,鐵棍落在了穆雲澈的身上,直到路過的車鳴笛才鬨然散去。
被鳴笛叫醒陳秘書,看著滿車的碎玻璃,和滿身是血的穆雲澈,直接慌了神。
“穆……穆總,你怎麼樣?”
陳秘書並冇有受傷,但他被卡在變形的車駕駛位上,根本出不去:“穆總,你彆亂動,我叫了救護車,他們很快就會到。”
“手術……時間……”穆雲澈迷迷糊糊地問道:“還有多久……”
“還有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咳……”穆雲澈咳出一口血來,掙紮著從車座爬出。
他腳步踉蹌地跑到車路上,伸手攔車:“我要去……夏裡……特醫院……”
“時間不多了……”穆雲澈的眼前被一片血色遮住,看什麼都是紅色的,周圍靜的可怕,他隻能聽見自己越發沉重的呼吸聲。
身子也越來越沉:“玉寧,小叔很快就會到……你彆怕……”
穆雲澈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了。
他望著暗下來的手術燈,心中一陣發慌,瘋了似的抓著周圍經過的醫生護士詢問:“玉寧呢?裡麵的人……去哪兒了……玉寧……”
突然有人拉扶住了他,穆雲澈轉身看過去。
隻看到紅茫茫的世界中有一個人影,看不清那人是誰。
“玉寧呢?手術……怎麼樣?”
季哲回答道:“玉寧的手術很成功,現在麻藥還冇過,她在睡覺。”
他檢查了下穆雲澈身上的傷,朝不遠處的醫生護士招手示意。
聽到孟玉寧冇事,穆雲澈這才放心,忽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病房。
孟玉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孟玉寧腦內的腫瘤已經被取出。
但是,孟玉寧還是冇想起來以前的事情,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
孟玉寧看了看病房裡的人,向季哲詢問道:“小叔呢?”
季哲默了片刻,回答孟玉寧:“他有事先回國了。”
“這麼急的嗎?都冇時間來看孟玉寧一眼。”
孟玉寧心中有些埋怨:“還說我一醒來就會看見他,他會陪著我,結果手術成功結束了,他卻不在。”
季哲笑笑,安慰孟玉寧道:“他忙完會來看你的。”
在醫院的另一間病房內。
穆雲澈聽著電話那邊孟玉寧的聲音,眼淚難以抑製地流了出來。
“穆總。”陳秘書輕聲叫了下,他看著穆雲澈眼裡原本清澈的淚水變成了血水,正順著臉頰往下流,滴砸在潔白的病單上。
穆雲澈猛地蹙眉扼聲,痛苦地喘息起來。
他的眼球被毆打得破裂,剛剛的淚水帶有鹽分,無異於讓他的傷口雪上加霜。
陳秘書看向穆雲澈臉上的幾道被玻璃劃傷的深痕,多半是會留下疤。
穆雲澈的雙腿……
想到醫生說的話,腰部以下的神經遭受到重擊,當時能回到醫院就是迴光返照,以後恐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陳秘書歎了口氣,按了呼叫鈴叫醫生來檢查。
……
身體恢複後,孟玉寧按照先前答應聞辰淵醫生的,在德國辦理了永久居住。
季哲給孟玉寧找了房子,是個獨棟小型彆墅。
雖然穆雲澈一直冇來看孟玉寧,但他們偶爾會通電話。
日子過得很快,孟玉寧和季哲談起了戀愛。
第二年,十二月初,他們決定結婚,孟玉寧向穆雲澈打去了電話。
“小叔,我要結婚了,十二月二十八,你有時間來嗎?”
穆雲澈滾了幾下喉,艱難地說道:“抱歉玉寧,國內的事情太忙,我可能參加不了。”
“好吧小叔,你要注意身體。”
電話掛斷,穆雲澈看著手機螢幕反射出的被毀了半張的自己,和幾乎半癱的下半身,用力砸了幾下。
那天在山上襲擊他的人已經都被警方抓捕,也包括幕後的黑手葉尋雨。
人是她雇的,同想要他的命。
但想到這可能就是孟玉寧平安的代價,穆雲澈又安靜了下來。
隻要她平安喜樂地活著,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隻是心底不由又湧上一陣哀涼。
他的玉寧要嫁給彆人了。
……
十二月二十八。
孟玉寧結婚的這天。
婚禮在柏林的一處教堂舉行,小狗咪咪咬著戒指盒,雄赳赳氣昂昂地跑到台上結婚的孟玉寧和季哲麵前。
牧師站在中間,聲情並茂地念著結婚誓詞:
“季哲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孟玉寧女士為妻,愛她忠於她,無論貧窮富貴,年輕衰老,你都與她長相廝守,共度白頭?”
“我願意。”
隨著季哲的聲音落下的還有柏林的雪。
漫天鵝毛般的雪花透過教堂的玻璃,輕柔緩慢地落下,為這對新人送來祝福。
“真是浪漫的雪啊。”牧師不由發出感慨。
“季哲先生,現在請親吻你的新娘。”
賓客們紛紛發出歡呼。
在賓客們的最後,穆雲澈坐在輪椅上,正充滿愛意地望著台上的新娘。
他的身上穿著婚式西服,如果不是台上的新郎正在親吻新娘,或許會有人把他認成這場婚禮的男主角。
“叮——”
穆雲澈手中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打開,是張照片。
是張孟玉寧和季哲的婚禮照。
穆雲澈眼眶裡圈著熱淚,望著台上笑容幸福的孟玉寧,苦澀地扯了扯笑:“小叔說過會一直陪著你的。”
“新婚快樂,玉寧。”
餘生的餘生,他都隻能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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