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大羅天後才發現是洪荒 第44章 尾聲
1957年4月下旬的香港九龍火車站,綠皮火車的汽笛在晨霧中回蕩,帶著金屬的厚重感。陳玄扶著車窗的木框,指腹輕輕蹭過磨得發亮的漆皮,看著站台邊前來送行的同誌們揮動著小旗。皮箱裡那壇1938年的桂花乾隨著車廂的晃動輕輕搖曳,壇口滲出的淡香混著車廂裡的煤煙味,竟讓近鄉情怯的暖意漫上心頭。這是他們歸國的第二程——從舊金山乘船抵港後,有關方麵的同誌就遞來了車票,叮囑他們先到北京見一麵,再回上海安家。
火車向北穿越大庾嶺時,窗外的景緻漸漸換了模樣。過了廣州,田埂裡的早稻秧苗綠油油地鋪到天邊,村口的土路上,拖拉機“突突”地碾過泥地,車鬥裡坐著扛鋤頭的農民,見了火車就笑著揮手,草帽沿下的臉曬得通紅。朱成碧趴在窗邊,手指劃過玻璃上凝結的水汽,想起多年前收到的信中“國內每建一廠,便為歸舟多備一錨”的字句,眼眶突然熱了:“你看,咱們在海外盼的日子,真的來了。”陳玄從皮箱裡翻出一封信,指著其中“北京秋涼,盼君等歸”的話:“到了北京,說不定還能趕上中山公園的晚春海棠。”
兩日後的清晨,火車駛進北京站。站台上的紅磚牆爬著綠藤,前來迎接的同誌早已等候多時,身後跟著兩位穿著整潔製服的同誌。“一路辛苦了!”接站的同誌接過沉甸甸的皮箱,指尖觸到壇底的桂花香,笑了,“組織上特意交代,先送你們去飯店休息,明天上午去見幾位關心你們歸國事宜的同誌。”
飯店的房間朝南,陽光透過白紗窗灑在木地板上,拚成細碎的光斑。桌上擺著剛沏好的茉莉花茶,茶盤邊壓著張報紙,頭版報道著國內建設的進展,旁邊還印著“上海機床廠本月產出精密車床五十台”的小字。朱成碧捏著報紙邊角,指腹反複蹭過“上海”二字,轉頭對陳玄說:“江南造船廠肯定更熱鬨,小石頭說不定早拿著圖紙在車間裡跑了。”
次日清晨,轎車駛過長安街。陳玄看著路邊正在建設中的工地,鋼筋鋼架在晨光裡支起龐大的輪廓,守衛的戰士站得筆直,路邊的行人背著帆布包,手裡攥著剛買的早點,臉上的笑意比朝陽還暖——這是他在海外時從未見過的安穩與生機。車過新華門,沿著垂柳依依的小徑往裡走,最終停在一間青磚灰瓦的會議室門前。
推開門的瞬間,陳玄和朱成碧的呼吸都頓了半秒。幾位領導同誌親切地接待了他們。“陳玄同誌,朱成碧同誌,歡迎回家啊!”一位領導握著他們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另一位領導站在身側,眼神溫和:“在海外辛苦了五年,護著那麼多學子回來,不容易。”旁邊立著位身材高大的同誌,穿著整潔的軍裝,接站的同誌輕聲介紹:“這位同誌一直關心工業建設,江南造船廠的規劃,他當年還提過意見呢。”
“坐,都坐。”領導抬手示意他們坐下,服務員端來熱茶,水汽嫋嫋中,領導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帶著審視,更帶著親厚:“聽說你們在海外,想方設法幫助學子回國,還繞道其他國家,很有當年同誌們工作的勁頭嘛。”
陳玄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輕聲說:“都是該做的。當年在上海時,就盼著有一天能安安穩穩為國家做事,現在終於盼到了。”
“當年滬上的情況,我們知道。”領導點點頭,“那時的工作者最難,既要躲避敵人的崗哨,又要把物資送往前線,你們當年送的藥品、物資,救了不少同誌。現在和平了,建設國家,照樣需要這種不怕難、能扛事的勁頭。”
另一位領導接過話頭,手裡拿著份疊得整齊的名單——正是他們五年間護送歸國學子的名冊:“這些孩子,現在大多在各大工廠、研究所工作,都是骨乾。你們回來,上海江南造船廠正好缺懂遠洋航運的人,陳玄同誌負責貨輪航線規劃,朱成碧同誌協調外貿裝置進口,剛好能把你們在海外的經驗用起來。”
那位身材高大的同誌走上前,掌心拍在陳玄的肩上,力道沉穩卻溫和:“我當年在根據地時,就知道上海的地下工作者能辦事——你們送的藥品,救了不少同誌。現在建設工業,跟打仗一樣,都要靠實打實的本事。江南造船廠要造新船,你們去了,正好幫著把航線摸透,將來咱們的貨輪,要能穩穩當當地開到全世界去!”
朱成碧看著幾位領導,眼眶裡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卻笑著說:“我們在海外時,每次收到國內的信,都覺得心裡有底、腳下有路。現在回來了,一定好好乾,不辜負國家的信任。”
領導點點頭,語氣裡滿是期許:“你們是僑胞的榜樣,也是建設的骨乾。上海是工業重鎮,江南造船廠更是咱們遠洋航運的起點,好好乾,將來造出大船,我們去上海看你們。”
另一位領導接過話,目光望向窗外的海棠樹,花瓣落在窗台上,帶著春日的柔軟:“國家要富強,靠的就是各行各業的同誌一起拚。你們有什麼困難,直接找相關部門,國內不會讓你們受委屈。”
接見結束時,領導親自送他們到門口,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這裡麵是你們的安置手續,上海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原來的裡弄。下週三有趟赴上海的專列,已經跟有關部門打過招呼,你們直接坐專列回去,江南造船廠的同誌會去車站接。”
接下來的三天,陪同的同誌陪著他們走遍了北京。站在天安門城樓下,看著五星紅旗在風裡飄揚,陳玄想起在海外時,同誌們把小國旗珍藏的模樣——那時隻能偷偷摸出來看,現在卻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首都的陽光下,看著它飄揚在最顯眼的地方;參觀故宮時,講解員說“這是人民的故宮”,朱成碧突然想起當年在上海看到的被占駐的廟宇,兩相對比,才懂如今的安穩有多珍貴。在建設工地,工人們揮著鐵鍬喊號子,汗水順著脊梁往下淌,陪同的同誌說:“這是給人民建的大會堂,明年就能用了,到時候全國的代表都來這裡開會,商量國家的大事。”
4月30日清晨,陳玄和朱成碧登上赴上海的專列。軟臥包廂的小桌上,放著領導托人送來的禮物——一本封麵莊重的文集,扉頁上寫著勉勵的話語,還有一包用牛皮紙包著的海棠乾,紙條上寫著“帶回去給王嬸和小石頭嘗嘗,北京的春天味道”。
火車南下過了南京,窗外的景緻漸漸染了江南的韻味。朱成碧靠在窗邊,看著河汊裡的烏篷船劃過水麵,陳玄翻著那本文集,突然指著其中一句話說:“你看,咱們當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靠的就是老百姓;現在建設國家,還是要靠大家一起乾。”
5月2日清晨,火車駛進上海站。站台上的紅磚牆爬著爬山虎,江南造船廠的廠長舉著歡迎牌,身邊的小石頭穿著藍色工裝,比去年高了大半個頭,看見他們就跑過來,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圖紙:“朱姐!玄哥!這是新船的航線草圖,廠長說等你們回來改呢!”更遠處,王嬸提著個竹籃,裡麵裝著剛煮好的芝麻湯圓,熱氣裹著甜香飄過來,她抹著眼淚笑:“可算回來了!裡弄修好了,你們的舊居也收拾好了,灶房裡的銅鍋我還擦著呢,就等你們回來煮鰣魚湯。”
坐上去江南造船廠的汽車,窗外的上海既熟悉又陌生。外灘的建築群依舊立在黃浦江畔,隻是掛上了新的牌子;南京路上的商店裡,國貨專櫃前擠滿了人,售貨員笑著介紹新商品;原來所在的裡弄,青石板路被掃得乾乾淨淨,老木牌換成了新牌子,門口掛著兩串紅燈籠,風一吹就晃,像在跟久歸的親人打招呼。
到江南造船廠的第一天,廠長帶著他們去看船台。新貨輪的船體已經成型,銀灰色的鋼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工人們正在安裝發動機,看見他們來,紛紛停下手裡的活鼓掌:“聽說你們在海外幫助了不少留學生,現在回來幫我們造大船,太好了!”陳玄走到船舷邊,指尖觸到冰冷的鋼板,想起當年貨艙裡的經曆,想起在北京時領導說的“要造能開去全世界的船”,突然覺得渾身是勁:“咱們一定把新船造好,讓它帶著上海造的機器,開到全世界去!”
朱成碧站在一旁,看著遠處黃浦江麵上的貨輪來來往往,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梅雨季的清晨,她蹲在院子裡攤桂花,小石頭抱著吃食跑進來,巷口還有敵哨的皮鞋聲。而現在,陽光正好,風裡帶著黃浦江的潮氣,身邊是為了建設國家而忙碌的人們——她知道,他們終於回到了該回的地方,開始了新的旅程。
暮色漸濃時,陳玄和朱成碧站在江南造船廠的碼頭,看著新船的輪廓在夕陽裡漸漸模糊。黃浦江的燈光次第亮起,映著水麵,像撒了滿地的星星。陳玄從口袋裡掏出那本文集,扉頁上的字跡在燈光下格外清晰,他輕聲說:“咱們沒辜負囑托,沒辜負這片土地。”
朱成碧點點頭,手裡攥著那包海棠乾,甜香混著江風飄過來:“以後,咱們就在上海紮根,看著新船下水,看著江南造船廠造更多的大船,看著咱們國家越來越強。”
風從黃浦江麵上吹過來,帶著春末的暖,拂過他們的衣角,也拂過這片正在崛起的土地。他們在上海的故事,從多年前的艱難歲月開始,在1957年的晴空下續寫,那些藏在歲月裡的記憶、貨艙裡的過往、北京城裡的囑托,都化作了此刻黃浦江麵上的粼粼波光,見證著一段跨越山海的堅守,也見證著一個民族向著光明的未來,穩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