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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升大羅天後才發現是洪荒 第71章 平凡的修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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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冬天雪也快下下來了,陳玄的新家也漸漸有了更濃鬱的生活氣息。

他在舊貨市場淘來的書架上,除了維修手冊和無線電期刊,也多了幾本從附近書店買的、關於基礎物理和宇宙學的科普讀物。

並非為了學習,更像是一種對當前人類認知邊界的好奇。

這天下午,天空陰沉,似有雨意。陳玄剛送走一位來修老式收音機的老人,正準備收攤,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走來。

是之前找他修過影印機的張老闆。

“陳師傅!幸好您還沒收攤!”張老闆額角帶汗,語氣急切,但這次不是為了他自己的生意。

“張老闆,有事?”陳玄放下手中的抹布。

“是這樣,”張老闆壓低了些聲音,“我有個表哥,在國家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他們那兒最近遇到個大麻煩!一台非常重要的進口訊號分析儀壞了,型號太老,沒人會修,原廠也早不管了。所裡專案都快停了!我一下就想到了您,跟表哥狠狠推薦了您一番!他們領導,丁儀教授,想請您去幫忙看看!”

丁儀?陳玄心中微動。這個名字,在他神識掃過全球時,曾與那些關於“物理學不存在”、“科學邊界”的絕望低語緊密相連。這是一個身處風暴眼中心的智者。

“丁教授?”陳玄麵上不動聲色,隻是略微沉吟,“高能物理所的裝置,恐怕很精密。”

“再精密也是機器不是?是機器就有可能壞,壞了就得有人修!”張老闆對陳玄有種盲目的信心,“陳師傅,您就去看一眼,成不成另說!實在是沒辦法了!車就在外麵等著呢!”

陳玄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張老闆殷切的眼神,點了點頭。“好,我去看看。不過,不能保證一定能修。”

“哎喲!太感謝了!您肯去就是天大的麵子了!”張老闆喜出望外。

依舊是那輛黑色轎車,穿過戒備森嚴的大門,駛入那個與外麵喧囂市井截然不同的、安靜到近乎肅穆的世界。研究所內部走廊空曠,空氣裡彌漫著儀器執行的低頻嗡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臭氧味。

張老闆的表哥,一位姓王的研究員,早已等在實驗室門口,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期待。他引著陳玄走進一間恒溫實驗室。實驗室中央的工作台上,那台體型不小的訊號分析儀靜靜地躺著,外殼已經開啟,露出內部錯綜複雜的電路。

而在儀器旁,站著一位身材瘦削、頭發花白的老者。他背對著門口,正凝視著旁邊一塊寫滿了複雜數學公式的白板,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著。即使隻是一個背影,也能感受到那股沉浸於思考世界的專注,以及一種……彷彿背負著無形重壓的疲憊。

“丁教授,陳師傅請來了。”王研究員輕聲說道。

老者緩緩轉過身。正是丁儀。他的麵容比陳玄在資訊流中“看到”的更加清臒,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得像能穿透一切迷霧,隻是此刻,這銳利之中摻雜了太多的困惑、疲憊,以及一絲不肯熄滅的、近乎固執的探尋之火。

他的目光落在陳玄身上,審視著,帶著一絲屬於頂尖學者的、本能般的懷疑。眼前這個年輕人太普通了,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手上帶著長期接觸工具和油汙留下的痕跡,氣質沉靜得近乎平淡,與他想象中能解決這種尖端儀器故障的“高手”相去甚遠。

“你就是老張極力推薦的那位陳師傅?”丁儀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長期熬夜的痕跡。

“是我,丁教授。”陳玄平靜地回應,目光坦然地對上了丁儀的審視。

丁儀沒有寒暄,直接指向那台故障儀器,語氣沉重:“就是它。我們的‘眼睛’之一。現在它瞎了。自檢無法通過,核心板卡報錯。我們嘗試了所有能想到的軟體和基礎硬體排查,都找不到原因。它……它好像突然就‘拒絕’工作了。”

他用了一個略帶擬人化的詞,語氣中透露出對這台冰冷造物莫名“罷工”的無奈甚至是一絲憤怒。

陳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走到工作台前,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仔細地、靜靜地觀察著這台開啟的儀器。密密麻麻的電路板,顏色各異的線纜,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接外掛,構成了一座人類智慧與工業技藝的微觀城市。

在他的感知中,這座“城市”的運轉陷入了停滯。並非能量供應的問題,也非某個單一元件的徹底損毀,而是一種更微妙的“不協調”,彷彿樂章中一個聲部悄然跑調,導致整個交響樂陷入混亂。這種不協調,源於幾個關鍵時序訊號在傳遞路徑上的微小畸變和延遲,而根源,則指向一塊負責高速資料緩衝和處理的核心輔助晶片——並非完全損壞,而是其內部某個微觀結構,在長期高負荷執行和可能存在的早期製造瑕疵共同作用下,效能已悄然衰退至臨界點以下。

這種衰退,在智子實時乾擾還存在時,或許會被掩蓋或歸因於“背景噪聲”,但在屏障生效後,儀器得以更“真實”地反映自身狀態時,這個問題就被凸顯和放大了。

陳玄觀察了約莫一刻鐘,實驗室裡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儀器風扇徒勞的轉動聲。丁儀和王研究員都屏息等待著。

終於,陳玄伸出手,拿起了工具盒裡的高精度萬用表和示波器。他的動作依舊穩定、精準,沒有絲毫猶豫。他將探針連線到幾個關鍵的測試點上,示波器螢幕上立刻跳出了雜亂的波形。

“是時序問題。”陳玄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丁儀耳中,“負責處理高速資料的輔助晶片,效能衰退了。它在特定的負載下無法維持穩定的時鐘同步,導致資料流混亂,觸發保護機製,自檢失敗。”

他指向那塊多層電路板上的一個特定晶片,精準地說出了它的型號和在係統中的作用。

丁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陳玄不僅快速定位了問題,而且其解釋直指核心,用的術語雖然基礎,卻切中要害,這絕非普通維修工所能及。

“能修嗎?”丁儀追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晶片本身無法修複,需要更換。”陳玄回答,“但這個型號的晶片已經停產,市麵上很難找到全新的。”

丁儀的心沉了下去。

“不過,”陳玄話鋒一轉,“我可以嘗試用分立元件搭建一個功能替代模組。效能或許不如原裝晶片極限狀態下那麼高,但足以滿足這台儀器當前設計規格內的穩定執行,甚至冗餘度更高。”

峯迴路轉!丁儀立刻道:“就按你說的辦!需要什麼材料,讓老王去準備!”

陳玄列出了一個清單,都是些常見的電阻、電容、電晶體和一塊萬能電路板。材料很快備齊。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陳玄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他坐在工作台前,電烙鐵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精準地在小小的電路板上遊走,焊點圓潤如珠。他不需要圖紙,所有的電路設計彷彿早已在他腦中成型。丁儀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中的懷疑早已被驚歎和好奇取代。這個年輕人展現出的,不僅僅是高超的手藝,更是一種對電路本質的深刻理解,一種化繁為簡的驚人能力。

當最後一個元件焊接完成,一個結構精巧、布滿了細小元件的替代模組呈現在眼前。陳玄小心地將它接入係統,替換了那個效能衰退的晶片。

接通電源的瞬間,實驗室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儀器的指示燈依次亮起,從待機的橙色變為執行的綠色!自檢進度條在顯示屏上平穩推進,最後,定格在一個綠色的“pass”上!低沉的、穩定的執行嗡鳴聲再次充滿實驗室。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王研究員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

丁儀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走到陳玄麵前,看著這個剛剛完成了一項“奇跡”的年輕人,眼神複雜。

“陳師傅,謝謝你。”丁儀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但更多的是真誠,“你不僅修好了一台儀器,你……你讓我們又能‘看’了。”

他指了指那台重新開始采集資料、螢幕上曲線跳動的儀器。

陳玄擦乾淨手,開始收拾工具。“分內之事。”

丁儀卻沒有讓他立刻離開的意思。他猶豫了一下,目光掃過實驗室裡那些執行中的、代表著人類科技前沿的裝置,最終又落回到陳玄身上,語氣帶著一種深深的困惑和探尋:

“陳師傅,以你的能力……不知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最近這些年,很多事……很多基礎的東西,好像都變得不對勁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就像……就像我們賴以生存的法則,本身變得……模糊了,不可靠了。尤其是我們這一行,很多實驗,很多觀測,得到的結果……匪夷所思,完全違背了我們認知的物理規律。”

他緊緊盯著陳玄,彷彿想從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到答案:“你覺得,是我們的‘工具’一直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在某些根本性的層麵上,真的‘壞’掉了?”

陳玄停下了收拾工具的動作。他抬起頭,看向丁儀那雙充滿了智慧、卻也充滿了因智慧而帶來更多痛苦和迷茫的眼睛。

他知道丁儀在問什麼。這不是關於一台具體的儀器,而是關於籠罩在整個科學界上空的那片陰雲。

那由智子在屏障生效前,通過無數次乾擾實驗、篡改結果所營造出的、根植於科學家們認知深處的“虛假現實”。

屏障隔絕了新的乾擾,但舊的、被汙染的認知和基於此建立的理論體係,依然像一副沉重的枷鎖,禁錮著他們的思維。

陳玄沉默了片刻,窗外,醞釀已久的秋雨終於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敲打著實驗室的窗戶。

他看向丁儀,目光平靜而深邃,彷彿能穿透那副無形的認知枷鎖。

“丁教授,”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雨滴敲打在丁儀的心上,“工具,我可以儘力讓它恢複到它應有的、最準確的狀態。它現在測量到的,就是它‘此刻’能感知到的‘真實’。”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繼續說道:“如果這個‘真實’,與您過去所堅信的‘規律’不符……或許,問題不在於‘此刻’的工具,也不在於‘此刻’的世界。而在於……形成您那份‘堅信’的……‘過去’。”

“有些影響,”陳玄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彷彿來自遙遠地方的共鳴,“一旦發生,即使其‘源頭’已然消失,它所造成的‘結果’和‘認知’,依然會存在,並且持續產生著影響。就像一盆被徹底攪渾的水,即使不再有人去攪動,也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依靠自身慢慢沉澱,重新變得清澈。或者……像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外來的傷害停止了,但傷疤還在,內部組織的癒合,則需要更久,甚至……需要主動去清除那些早已壞死的、阻礙新生的部分。”

丁儀如遭雷擊,渾身劇震,猛地後退了半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陳玄。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源頭……消失?過去的認知……傷疤……清除壞死部分?”

他喃喃地重複著陳玄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他固有的思維壁壘上。

他一直以為是在與一個持續存在的、無形的、無所不能的敵人搏鬥,陷入了一場令人絕望的、看不到儘頭的戰爭。可陳玄的話,卻指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甚至更加殘酷的可能性。敵人或許……已經退場?或者至少,其持續施加影響的能力已經被剝奪?而他們現在所麵對的,並非是敵人凶猛的攻擊,而是戰爭結束後留下的、一片布滿地雷和認知陷阱的廢墟?

他們痛苦的根源,不是正在發生的扭曲,而是如何從已經被扭曲的廢墟上站起來,識彆並清除那些過去的“認知毒素”,重新認識這個或許本就如此,隻是他們一直被矇蔽的世界?

這個想法太過震撼,太過顛覆,幾乎讓他一直以來支撐著自己的某種信念搖搖欲墜,但同時,又彷彿在無儘的黑暗中,撕開了一道極其微小的、卻真實存在的縫隙,透進了一絲完全不同性質的光。

陳玄看著陷入巨大震撼和激烈思考中的丁儀,沒有再說什麼。

他提起收拾好的工具盒,對依舊魂不守舍的丁儀和激動不已的王研究員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實驗室門口。

王研究員連忙跟上送他。

丁儀沒有動,他呆呆地看著那台重新“複明”的儀器螢幕上跳動的、“真實”的資料,又看向白板上那些似乎越來越值得懷疑的、建立在“過去認知”上的複雜公式,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尊陷入永恒思索的雕塑。

陳玄騎著自行車,駛出研究所的大門。秋雨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帶來絲絲涼意。

他知道,自己留下的這番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許無法立刻讓潭水清澈,但至少,激起了一圈不同尋常的漣漪。它指向了一個方向:真正的敵人,或許並非一個持續存在的、無法戰勝的外力,而是內化於心的、由過去傷痕所凝固成的認知壁壘。

突破這層壁壘,不能依靠外來的拯救,隻能依靠人類自身智慧的陣痛與新生。這,或許纔是被屏障保護起來之後,人類文明真正需要麵對的、來自“過去”的終極挑戰。

而那杯“人類紀元”的茶,也因此添上了一味名為“認知枷鎖與破壁之艱”的、極其苦澀卻又隱含希望的複雜滋味。雨絲落入凡塵,也彷彿落入了那無形的茶盞之中,漾開圈圈微瀾。

秋雨過後,北京的天空洗過一般湛藍。陳玄的生活回到了熟悉的軌道,維修攤,新家,兩點一線。隻是那日與丁儀的短暫交談,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雖已平息,湖底卻終究多了些不一樣的沙礫。

他開始更留意收音機裡、報紙角落、甚至街談巷議中,那些關於“科學邊界”、“物理學危機”的零星資訊。這些資訊如同背景噪音,被絕大多數人忽略,但在陳玄耳中,卻與丁儀眼中的困惑、與他神識感知到的科學界那股揮之不去的絕望氣息相互印證。

這天下午,沒什麼活兒。陳玄坐在小馬紮上,手裡擺弄著一個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巴掌大的短波收音機。這收音機品相不錯,但靈敏度似乎有問題,總是收不到幾個清晰的台,滿是“沙沙”的噪音。

他正用無水酒精棉簽小心擦拭著調諧電容的動片和定片,試圖去除氧化層提升效能,一個略帶沙啞和疲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師傅,這個……能修嗎?”

陳玄抬起頭。眼前是一位看起來六十多歲、頭發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者,穿著半舊的中山裝,腋下夾著一個磨損嚴重的黑色公文包。他的氣質與丁儀有幾分相似,都是那種長期沉浸在抽象思考中的人,隻是眼神更顯渾濁,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失落。

老者手裡捧著一個用軟布包裹的、看起來相當老舊的電子管收音機。外殼是深棕色的木質,上麵的刻度盤字跡已經模糊,但儲存得相當完好。

“我看看。”陳玄接過收音機,入手沉甸甸的,帶著老物件的溫潤質感。他開啟後蓋,裡麵的電子管、巨大的空氣可變電容、粗壯的線圈,都透著一股工業時代的紮實美感。

“是家裡的老物件了,”老者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追憶,“年輕時候用它聽過……很多聲音。後來壞了,一直捨不得扔。最近……最近忽然又想聽聽它響起來。”

陳玄一邊檢查著內部,一邊隨口問道:“老師傅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老者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以前……在科學院,搞理論物理的。退休很多年了。”

理論物理。陳玄心中瞭然。他仔細檢查著線路,發現是電源部分的一個濾波電容徹底乾涸失效,導致整流後的電壓紋波太大,乾擾了各級放大電路,使得收音機靈敏度急劇下降,且背景噪音巨大。

“問題不大,”陳玄說道,“一個電容壞了,換掉就好。不過這型號的電解電容現在不好找,我得找個引數接近的替代。”

“能修就好,能修就好!”老者連連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不急,您慢慢找。”

陳玄在自己的零件庫裡翻找,終於找到一個體積稍大但引數合適的綠色漆皮電容。他熟練地拆下舊的,焊上新的。整個過程,老者就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目光有些遊離,彷彿透過這台老舊的收音機,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焊好,清理,裝回後蓋。陳玄插上電源,接通。電子管需要預熱,橘黃色的燈絲慢慢亮起,像黑暗中睜開的古老眼睛。片刻後,揚聲器裡傳出了背景噪音,但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陳玄緩緩轉動調諧旋鈕。指標在刻度盤上滑過,掠過嘈雜的音樂、新聞播報、戲曲……忽然,在一個非標準的、靠近短**段的頻率附近,收音機裡傳出了一陣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規律的“嘀……嘀……嘀……”聲,間隔穩定,彷彿某種節拍器,又像是……某種編碼。

這聲音非常微弱,混雜在背景噪音中,若非陳玄神識敏銳,幾乎無法察覺。他注意到,在老者的收音機修好前,這個頻段隻有一片噪音。

老者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了,死死地盯著收音機,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下意識地向前傾身,耳朵幾乎要貼到揚聲器上,臉上露出了極度複雜的神情——有震驚,有恐懼,有一絲難以置信的確認,甚至……還有一絲病態的、彷彿找到歸宿般的釋然。

“是它……真的是它……”老者喃喃自語,聲音顫抖。

陳玄不動聲色地將調諧旋鈕稍稍偏開,那規律的“嘀嗒”聲立刻被其他電台的廣播所淹沒。

老者彷彿如夢初醒,猛地抬起頭,看向陳玄的眼神充滿了驚疑不定。

陳玄平靜地回望著他,手上繼續除錯著收音機,讓它在常規的中**段收到了一個清晰的戲曲台。婉轉的唱腔流淌出來,衝散了剛才那詭異的氣氛。

“好了,”陳玄將收音機遞給老者,“現在聽廣播沒問題了。您說的那個‘它’……可能是某個業餘無線電愛好者的訊號,或者……短波段的乾擾雜音,有時候會收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老者接過收音機,雙手微微顫抖。他死死抱著這台重新“發聲”的老夥計,像是抱著救命稻草,又像是抱著燙手山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深深地看了陳玄一眼,那眼神裡有感激,有警告,有無法言說的巨大秘密。

他付了錢,數額比陳玄報價多出了一倍,然後幾乎是逃也似的,抱著收音機快步離開了,背影倉皇。

陳玄看著老者消失在衚衕口,目光平靜。他知道,那規律的“嘀嗒”聲,絕非什麼業餘愛好者的訊號。那是智子在屏障生效前,播撒在電磁波海洋中的“種子”,是eto用來識彆同夥、傳遞簡易資訊的信標之一,也是用來折磨和暗示那些知曉部分真相、卻又無法理解全貌的科學家的心理武器。老者的反應說明,他要麼是eto的成員,要麼就是一位被這種“神跡”或“噩夢”般訊號所困擾、心智瀕臨崩潰的退休學者。

屏障隔絕了新的乾擾,但這些過去埋下的“釘子”,依然在發揮著殘餘的作用,影響著那些敏感而脆弱的心靈。

這隻是冰山一角。陳玄意識到,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城市底下,潛藏著無數被“過去”的陰影所扭曲的個體和故事。

幾天後,又有一位客人來訪。這次是個穿著時尚、卻掩不住眼底焦慮的年輕人。他拿來一台最新款的膝上型電腦,說是係統崩潰,裡麵存有非常重要的“研究資料”,涉及一個叫“三體”的遊戲模型和相關的社會學分析,他不敢拿去普通的電腦維修店。

陳玄幫他重灌了係統,恢複了資料。

在恢複過程中,他“看”到了那些檔案的內容並非真正的遊戲程式碼,而是大量關於恒紀元、亂紀元、脫水、文明的興衰與毀滅的設定文件,以及一些充滿了絕望和激進思想的討論記錄。這個年輕人,顯然是eto底層的一名“倖存派”或“降臨派”成員,在組織因失去與“主”的實時聯係而陷入混亂後,依舊在盲目地整理和傳播那些被灌輸的“教義”。

陳玄什麼也沒說,修好電腦,收了錢。年輕人千恩萬謝地離開,渾然不知自己的老底已被看了個通透。

通過這些看似偶然的維修接觸,陳玄像一塊海綿,悄然吸收著這個時代潛藏的、關於三體危機的碎片資訊。他接觸不到羅輯,接觸不到史強,接觸不到行星防禦理事會的高層,但他通過這些普通的、甚至有些邊緣化的個體,觸控到了那場宏大危機投射在人間最真實的陰影。

他依舊是那個修理工陳師傅。但他知道的東西,已遠超一個修理工應有的範疇。

晚上,他坐在新家的書桌前,那盞舊台燈散發著溫暖的光。他麵前擺著那個無形的茶盞,盞中的“人類紀元”茶湯,色澤愈發深沉幽暗。

裡麵融入了退休老學者驚恐的眼神,融入了年輕eto成員偏執的焦慮,融入了丁儀沉重的困惑,也融入了那規律而冰冷的“嘀嗒”聲。

這杯茶,越來越像這個時代的縮影——表麵平靜,內裡卻充滿了混亂的噪音、扭曲的訊號,以及深藏其下的、關乎存亡的冰冷真相。

他端起茶盞,輕輕晃動,看著茶湯中倒映出的、自己平靜無波的臉。

“麵壁者……應該快要登場了吧。”他輕聲自語,將杯中那複雜難言的滋味,一飲而儘。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照亮著這個既平凡又不平凡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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