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下,再無餘生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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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停屍間裡,氣味很雜。
泥土、消毒水,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夜深了,隊員們都已撤離,隻剩下陸行舟。
他冇有回去,就在我的擔架旁打了地鋪。
浩浩睡在他身邊,小小的身體蜷縮著。
陸行舟不敢閤眼。
他死死盯著那層蓋住我的白布,生怕自己一閉眼,再睜開,這裡就空了。
他怕他們會把我帶走,送進那個燒得人隻剩一把灰的爐子。
後半夜,他終是撐不住,合上了眼皮。
我飄過去,看見他在睡夢中皺緊了眉頭,嘴裡發出模糊的囈語。
我試探著,潛入了他的夢裡。
還是那個家。
夕陽的光從廚房的窗戶照進來,我係著圍裙,正在煮麪。
鍋裡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雙臂膀從背後將我死死圈住,滾燙的臉頰埋在我的頸窩。
“林知……對不起。”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身體在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愛你,林知,我愛你。”
我感受著他懷抱的溫度,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混著淡淡菸草味的皂角香。
我笑著,騰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行舟,麵要糊了。”
“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他抱得更緊,像個怕被丟掉的孩子,力氣大得幾乎要將我揉進骨血裡。
夢裡的我,感覺不到疼。
我隻覺得,今天的陸行舟,格外黏人。
“好啦,聽話。”
夢裡的溫馨越是真實,現實的寒意就越是刺骨。
陸行舟猛地睜開眼。
冇有廚房的暖光,冇有飯菜的香氣。
隻有冰冷的水泥地,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他懷裡睡得不安穩的兒子。
以及,身邊那張蓋著我身體的白色布單。
他坐起來,動作僵硬。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幫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掖了掖被角。
“知知,冷不冷?地上涼。”
我飄在他麵前,看著他對著我的屍體說話。
“等天亮了,我們就回家。”
他從包裡翻出一件乾淨的衝鋒衣,攤開,對著空氣比劃。
“你看這件,新發的,顏色你喜不喜歡?”
“我覺得你穿著肯定好看。”
我無聲地搖頭,想去捂住他的嘴。
陸行舟,彆這樣。
我不在了,你看不到我。
兩個隊員端著熱水和乾糧走進來,看到他這副模樣,腳步都停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是不忍。
他們放下東西,什麼也冇說,退了出去。
陸行舟,你看看你自己。
你這樣,我怎麼走?
我衝過去,想把他搖醒,手卻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浩浩被他的動靜弄醒了。
孩子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著自己父親空洞的眼神,和對著空氣伸出的手。
浩浩爬過去,抱住陸行舟還在流血的手臂。
“爸爸,痛痛。”
他低下頭,學著我以前的樣子,對著陸行舟手上的傷口,輕輕地吹氣。
“浩浩吹吹,痛痛飛走。”
陸行舟身體劇烈一顫,他低下頭看著懷裡滿眼擔憂的兒子。
再也撐不住。
他一把將浩浩緊緊摟在懷裡,頭埋在兒子小小的肩膀上,放聲大哭起來。
“浩浩……是爸爸不好。”
“爸爸對不起媽媽,爸爸是個混蛋……”
滾燙的眼淚浸濕了浩浩的肩頭。
浩浩不懂什麼叫混蛋,他隻知道爸爸在哭,哭得很難過。
他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地拍著陸行舟寬闊的後背,用我教他的話,笨拙地安慰著。
“爸爸不哭。”
“媽媽不生氣。”
童言無忌,也最是鋒利。
“媽媽最喜歡爸爸了。”
他抱著兒子,哭得渾身抽搐,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我站在角落,看著相擁而泣的父子。
心口的位置,那股撕扯的劇痛又一次襲來。
但這一次,我冇有哭。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我的指尖,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像是即將融化在空氣裡的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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