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劍錄 第一章 臨沂鐵火
-
卷一
臨沂鐵火
江南的六月,總被連綿的梅雨泡得發潮。臨溪鎮枕著一條蜿蜒的溪水,青石板路被雨水潤得發亮,沿街的烏瓦白牆間,水汽像一層薄紗,把整個鎮子籠得有些朦朧。
鎮東頭的“沈記鐵匠鋪”卻瞧不見這份朦朧。鋪子的木門敞開著,裡頭傳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節奏沉穩,像極了鋪子的主人沈硯。
沈硯今年二十歲,生得身形挺拔,皮膚是常年被爐火燻烤的麥色,額前的碎髮被汗水黏在額角,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睛。他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臂膀上肌肉線條分明,正握著一把鐵鉗,夾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坯,往鐵砧上送。
“呼——”他吐了口氣,右手提起八斤重的鐵錘,高高揚起,再重重落下。
“當!”
火星四濺,落在鋪子裡的地麵上,濺起細小的煙塵。鐵坯在錘下慢慢變形,從一塊不規則的鐵塊,逐漸有了菜刀的雛形。
“沈小哥,我的鋤頭好了冇?”門口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鎮上的老農王阿婆。她挎著個竹籃,裡頭裝著幾個剛蒸好的米糕,笑眯眯地走進來。
沈硯停下錘,用鐵鉗把鐵坯夾回火爐裡,轉頭擦了擦汗:“阿婆,再等半個時辰,淬火之後就成了。”
“不急不急,”王阿婆把竹籃放在牆角的木桌上,“剛蒸的米糕,你嚐嚐。你爹在的時候,就愛我做的這口。”
沈硯的養父沈忠,去年冬天染了風寒,冇撐過去,丟下這家鐵匠鋪和沈硯走了。沈忠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一輩子冇娶親,二十年前從外地帶著繈褓中的沈硯來到臨溪鎮,開了這家鐵匠鋪,一住就是二十年。他冇教沈硯太多東西,隻傳了他一手打鐵的手藝,還有一套看似普通的“鐵山拳”,說是強身健體用的。
沈硯拿起一塊米糕,咬了一口,甜糯的米香在嘴裡散開。“謝阿婆,還是您做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王阿婆看著沈硯,眼裡帶著疼惜,“你這孩子,自從你爹走了,就一個人守著鋪子,也不說找個伴。鎮上李家的姑娘,長得俊,人也勤快,我看和你挺配……”
沈硯笑了笑,冇接話。他性子偏冷,不愛熱鬨,每日打鐵、吃飯、睡覺,日子過得像鐵砧上的鐵坯,平淡卻紮實。他覺得這樣挺好,臨溪鎮的日子安穩,冇有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也冇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紛爭。
正說著,街上傳來一陣喧鬨聲,夾雜著瓷器破碎的脆響和女人的哭聲。沈硯皺了皺眉,放下米糕,走到門口探頭去看。
隻見一群穿著青色道袍的漢子,正圍著鎮口的雜貨鋪,為首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麵容倨傲,腰間挎著一把長劍,劍穗是醒目的白色。他手裡拿著一個破碎的瓷瓶,對著雜貨鋪老闆怒吼:“你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一股子邪味!我看你就是魔教餘孽,故意用這邪物害人!”
雜貨鋪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道長饒命!這是我從外地進的胭脂,不是什麼邪物啊!”
“還敢狡辯!”青年身後一個矮胖的道士上前一步,一腳踹翻了雜貨鋪門口的攤子,“我們暮雲派奉盟主之命,追查魔教餘孽,凡是有可疑之人、可疑之物,都要查!你這胭脂味道古怪,定是魔教用來害人的東西!”
周圍的百姓都圍了過來,敢怒不敢言。這幾個道士是昨天來的,說是暮雲派弟子,要在鎮上追查“焚天教餘孽”。焚天教是二十年前被正道聯盟剿滅的“魔教”,這些年早就銷聲匿跡了,誰知道這幾個暮雲弟子突然來這麼一出,說是追查餘孽,實則是藉機騷擾百姓,剛纔已經搶了西街的酒鋪,現在又盯上了雜貨鋪。
“把他抓起來,帶回暮雲審問!”為首的青年道士下令,身後兩個道士立刻上前,就要去抓雜貨鋪老闆。
(請)
卷一
臨沂鐵火
“住手!”
一聲冷喝,沈硯從鐵匠鋪裡走了出來。他赤著上身,手裡還拿著那把八斤重的鐵錘,麥色的皮膚上沾著些許鐵屑,眼神沉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為首的青年道士轉頭看向沈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哪裡來的野小子,也敢管我們暮雲派的事?”
“我不管你們是暮雲派還是什麼派,”沈硯走到雜貨鋪老闆身前,擋住了那兩個道士,“他隻是個普通百姓,賣的是胭脂,不是什麼邪物。你們憑什麼抓人?”
“憑什麼?”青年道士冷笑一聲,“就憑我們是正道門派,是來剷除魔教餘孽的!你敢阻攔,莫不是也和魔教有勾結?”
“我看你們不是來剷除餘孽的,是來欺負百姓的。”沈硯握緊了手裡的鐵錘,“把搶的東西還回來,離開臨溪鎮。”
“放肆!”青年道士勃然大怒,拔出腰間的長劍,劍尖指向沈硯,“一個鐵匠,也敢對我暮雲弟子無禮?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訓教訓你!”
話音未落,青年道士一劍刺向沈硯的胸口,劍勢又快又狠。周圍的百姓驚呼一聲,王阿婆更是嚇得捂住了嘴。
沈硯卻不慌不忙,身體微微一側,避開了劍尖。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探出,抓住了青年道士的手腕,右手的鐵錘則輕輕一抬,錘柄頂在了青年道士的小腹上。
青年道士隻覺得手腕一麻,小腹傳來一陣劇痛,手中的長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他臉色漲紅,想用力掙脫,卻發現沈硯的手像鐵鉗一樣,牢牢地鉗住了他的手腕,根本動彈不得。
“你……你敢傷我?”青年道士又驚又怒,他是暮雲派掌門的三弟子張青,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冇想到今天居然被一個鐵匠製服了。
“我不想傷人,”沈硯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你們不該欺負百姓。”
說著,他鬆開手,輕輕一推,張青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他身後的幾個道士見狀,立刻拔出長劍,就要上前圍攻沈硯。
“住手!”張青喝住了他們,他知道自己不是沈硯的對手,硬拚隻會更丟人。他惡狠狠地瞪了沈硯一眼,撿起地上的長劍,咬牙道:“好小子,你有種!你叫什麼名字?”
“沈硯。”
“沈硯……”張青記下這個名字,眼神陰鷙,“今日之事,我記下了。你等著,我們暮雲派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帶著幾個道士,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鎮口,臨走前還不忘踹翻了路邊的一個菜攤。
百姓們鬆了口氣,紛紛圍上來感謝沈硯。雜貨鋪老闆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拉著沈硯的手一個勁地道謝。
沈硯隻是擺了擺手:“舉手之勞,不用謝。大家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回到鐵匠鋪,王阿婆還在擔心:“沈小哥,你剛纔太沖動了!那些可是暮雲派的人,江湖上的門派,咱們惹不起啊!他們肯定會報複你的。”
沈硯拿起鐵錘,重新走到鐵砧前,點燃火爐:“阿婆,我知道。但我不能看著他們欺負人。”
他冇再說什麼,隻是重新拿起鐵坯,開始打鐵。“叮叮噹噹”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纔更沉,更穩。
他知道,暮雲派不會善罷甘休。但他從小就聽沈忠說,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見死不救。至於後果,他冇想太多,也不怕。
隻是他不知道,這一次出手,不僅得罪了暮雲派,還將他平靜的生活徹底打破,捲入一場二十年前就已埋下的江湖紛爭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