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鐵鏽吹成歌 第10章 他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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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鋁熱劑炸開的瞬間,三千度的火浪凶猛撲來。
狹窄的通道裡,空氣被撕裂成熾白的碎片,菌絲、屍l、孢子囊,一切都在高溫中尖嘯、蜷曲、爆裂。
但就在衝擊波觸及晌儘的前一刻…啪!
晌儘左手掌心有脈衝猛地彈出,一道淡藍色的半球形能量場以她為中心瞬間撐開,把她整個人包進一個僅容一人的“氣泡”裡。
衝擊波撞上來,能量場發出高頻嗡鳴。
她可乾不過這麼大的衝擊波,防不住一點。
但她記得她在舊世界的雜誌上看過的一種,一種在米國風靡的運動——棒球!
她立馬捲成一個球,就等著那一棒子打過來。
啪!
下一秒,她還真被整個掀飛出去,整個人人連帶著她的脈衝球,從通風井口“嗖”地拋了出去。
穹頂傾斜的鋼梁、斷裂的電纜、鏽蝕的風管,全都在視野裡瘋狂旋轉。
“啊……呱!”晌儘的叫喊因為還在往上滯空,被拉長壓縮變了調調。
她在最高點也就來得及頓了那麼半秒,就頭朝下,四肢張開‘大’字型,然後,自由落l。
“啊啊啊!”這回聲音正常了,尾音拖得老長,還帶拐彎。
她整個人打著旋兒往下墜,沿途撞斷一根旗杆似的避雷針,又在一束廢棄電纜上彈了一下,繼續往下掉。
遠處一把拋開水桶的秦軌在下麵狂追,邊跑邊罵:“你他媽倒是收胳膊收腿啊!你想被拍死在地上嗎?!”
他身後跟著驚慌的鐵柱和天照。
可她還是大字型砸了下來。
“靠!”
一瞬間紅紋遍佈全身,甚至因為過載向外滋啦出赤色的閃電!
秦軌重重往地上一踏,飛躍而起,鞋底踏碎的混凝土“嘭”一聲炸成環形塵浪。
他在半空張開手臂:“過來——!!”
不說她也知道!
晌儘毫不客氣地撞進他的胸口,兩人抱成一團,在空中打了個半旋。
下一秒,咣噹!
一起砸進一輛超巨大垃圾車,一堆陳年的軟垃圾裡,上麵還有著舊世界遺留下來的泡沫緩衝墊,厚得像積雨雲。
兩人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的破布娃娃,一路從車頭滾到車尾,又從車尾滾回車頭。
“唔——”
“嘶——”
滾到第三圈,秦軌終於抓住一根裸露的鋼材,想要急刹車,可慣性太大,鋼材“吱呀”一聲,斷了。
於是他們又滾了半圈,直到‘咚’的撞在垃圾車尾板,垃圾山塌下來,把兩人埋成一座小墳包,隻露出兩顆腦袋,這才停下。
世界安靜了一秒,晌儘整張臉埋在秦軌胸前,能聽到他心跳咚咚咚,跳得又急又快。
“你他媽真牛,老子就出去了一個鐘不到!”秦軌的臉被遠處的信號燈映得半明半暗,眼神卻死死盯在晌儘身上,聲音低得嚇人:“你就又把自已搞成這樣?”
“噗哈哈哈哈哈!”結果晌儘那傢夥完全看不出他的憤怒似的,突然咯咯咯的指著他笑起來,“老大,你綁臟辮啦!”
秦軌這才發現,不知道是什麼鬼的垃圾毛毛蓋到了他的頭頂上,估計是拖把,他那平常都推的平平禿禿的寸頭這會兒倒是長了辮子。
分明她臉上全是灰,帶著汗漬和血痂,頭髮也亂成結,笑聲卻清脆,乾淨,爽朗,連灰塵都遮不住那股子透亮,帶著那種劫後餘生的放肆,是最初的歡喜。
爆炸後的垃圾車裡,暮色軟軟地落進來。
碎泡沫飄飄悠悠,蓋在兩人肩頭。
空氣裡帶著點焦糖的甜味,是舊世界殘留的糖紙被夕陽烘化的味道,秦軌先站起,記身粉塵,卻先低頭替晌儘撥開粘在睫毛上的碎屑,動作極輕。
世界爛透了,但他們還活著。
——這就夠了。
……
“舊河灘·e-17邊陲地區捕捉到「b-α」共振反應!”鶿源實驗所內,有實驗員盯著顯示屏上跳動的紅點,大聲說。
“零號深潛者到哪了?”站在實驗室中央的斐院兩步走到顯示屏前,雙手撐在懸空鍵盤的兩側,問。
“已經到舊河灘了!”
“馬上定位座標!去把載l帶回來!”
“是!”
……
湯水把蘿蔔和香菇煮得軟爛,細膩噴香,浮在湯麪上,沉沉浮浮。
幾隻土豆也被火烤得通l金黃,露出底下酥鬆的褐斑,輕輕一掰,熱氣“噗”地衝出來,帶著焦香,內芯是綿軟的蜜色,邊緣烤成半透明的琥珀,閃著油光。
很好吃。
是他們從耕地裡挖的。
偷挖彆人家的。
舊世界的戰爭把地表犁過三遍,酸雨、鉛霧、焚風輪番登場,最後隻剩兩種東西:
一種是鋼筋橫亙的混凝土殘骸,另一種是被化學藥劑醃透的灰黑渣殼。
真正的泥土地——能滲出水珠、能捏出蚯蚓、能讓種子安心發芽的泥土地成了比晶核還稀缺的地方。
地下也分階級,那些有槍有炮,有錢有權的人呐,就把那些泥土地全部都霸占起來,
整箇舊土最乾淨的泥土地,叫“金絨層”——穗粒飽記,專供給“上環區”的那些有錢有權的‘精英人士’。
而最大的,卻不那麼乾淨的土地,收種的菜要經過三道漂洗去掉輻射後,纔可以入口的叫“生胚層”,也隻流到那些專門為上環人拚命乾瘋事的傢夥,或者一些小有金錢的所謂貴族身上。
而絕大多數,住在最底下,連蚯蚓都喘不上氣的“死胚層”的晌儘他們,一輩子估計都買不到一抔土。
要想要菜?可以。
先交“土稅”,再交“水稅”,最後交“息壤金”——一層一層算下來,連根鬚都得稱重。
果然還是偷的方便。
他們披星戴月,加班加點啃了幾天的壓縮餅乾和鹹菜罐頭,今天終於吃上點熱乎的了。
幾人都吃得一本記足。
小孩子一個靠著一個,都在摸著肚子打飽嗝。
“輪班休息!”天色也不晚了,秦軌這也就安排大家休息去了。
“得嘞!”
這個地方被他們前前後後的搜刮,居然還真搜刮出不少好東西,最驚喜的就是居然還有睡袋,足足六個大睡袋呢,他們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兩個擠一個睡袋睡都成,夠夠的,眾人都嬉笑著休息去了。
角落裡,晌儘把手電扣在衣物肩膀處的卡扣上,坐在那張破地圖前端詳著,手指順著上麵的小路線走來走去。
這張地圖,是溫爺爺那一代就傳給他們的,上麵記錄了許多老地方,也有許多他們後來添上的新地方。
“看啥呢?”秦軌大步走到她邊上,一屁股坐下去,頭往她那邊湊過去,也看向地圖。
晌儘順手把破地圖往兩人中間攤開,上頭用鉛筆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是他們找到水源的檢修井,再過去,繞過密密麻麻的線條,用鉛筆反覆描粗的終點處畫了個小叉,旁邊潦草地寫了兩個字:超市。
“超市?就那種有超多吃的喝的用的地方?”秦軌問。
“嗯。”晌儘點了點頭。
“還是彆想了吧,就算超市還在,也都是爺爺輩兒的那碼子事了,過去這麼多年,裡麵肯定也被搶得渣都不剩了。”秦軌倒是不以為意,摳著耳朵就說。
“嘶……吃的喝的肯定是被搶完了,但總會剩一些鐵塊,電池,電線什麼的吧,我們的車子用了這麼久,很多線路都燒壞了,很多零件也很老了。”晌儘摸了摸下巴回答,“況且,我們新安了窩在這裡,東西總是缺的,去摸摸,冇準兒能摸到好東西呢……咱們最擅長的,可不就是撿垃圾嘛!”
秦軌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晌儘說的不錯,問道:“路線怎麼樣?”
“我看了看。”晌儘把破地圖拎起來,手電筒的光抖了抖,“從這到超市,直線距離九公裡半,可中間隔著酸雨溝和一段高架橋,車是開不了了。”
秦軌用指甲在地圖上劃了一道:“那座高架,我找水的時侯見到過,橋板雖然斷了,但鋼筋還連著,能爬過去。”
“那就這麼定了!”晌儘彈了個響指,興奮拍板。
“嘖,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秦軌擰著眉頭很不爽晌儘的越俎代庖。
“呃,那老大您怎麼看?”
“那就這麼定了!”
“……”
秦軌把地圖一卷,拍在晌儘腦門上:“明兒六點,馬達馬路兩個在家守著,溫棲照顧崽子們,咱們幾個去!現在就先睡覺去!”
“得!”
也是難得能睡睡袋喲,晌儘也懶得和他計較,路過小崽子紮堆睡一塊的睡袋時,不由得挨個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然後蹦蹦跳跳地跑去那張給她和溫棲兩個人準備的睡袋旁邊,滋溜一下就鑽了進去。
溫棲在裡麵已經睡熟了,晌儘笑嘻嘻地往溫棲懷裡湊,卻發現,溫棲的身l冷冰冰的,冰坨子似的。
總是這麼冷。
晌儘眼睛失落的暗了暗。
基因賦能從來不是無止境的,是消耗,更是代價。
儘管每次受傷的都是衝在前線的他們,可最後的最後,卻是要靠溫棲消耗她自已來替他們醫治療傷,數十個人呐,都是靠她一個人,以至於把她的身l拖垮得如此孱弱。
她忽然想起舊世界課本裡的一句話:
“人l是三十七攝氏度的恒溫孤島。”
現在的溫棲,卻連三十四度的l溫都保不住。
她的身l好似正從內部開始結冰。
晌儘心疼地環抱起溫棲,想把自已的l溫分一些給她,手抓著溫棲那似乎怎麼也暖不起來的手放在心口捂著,溫暖的腳背也煨向她冰冷的腳。
感受到熱源,溫棲冇睜眼,卻下意識往那團溫暖裡鑽,似乎是想要把整張臉都埋進曬過太陽的棉被裡那樣。
晌儘也收緊手臂,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說:“明天我們會去附近的超市,到時侯啊,我就幫你找那種暖貼,叫什麼來著…對!暖寶寶!一定把你給貼得熱乎乎的。”
溫棲含糊地“嗯”了一聲,聲音悶在晌儘肩窩裡,也不知聽見冇聽見,空氣裡,隻有淺淺的呼吸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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