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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再無歸期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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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嫁進王府三十年,已是老太君年紀的方沐言卻還是無兒無女,日日獨守空房。

今日是方沐言五十歲的生辰,她卻還是獨守著燭光,看著滿桌早已涼透的菜。

她輕笑一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喃喃自語道:“方沐言,下輩子,可不要再選錯了人……”

這時,門

卻“吱呀”

一聲被推開,傅雲深走了進來。

方沐言抬頭看他,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王爺怎麼來了?”

傅雲深一進門就聞著酒味,眉頭不由得地蹙了起來。

“堂堂王妃,整日隻知道醉酒,傳出去成何體統?”

方沐言聽聞這話,卻隻是拿起酒壺熟練地倒了杯酒,起身走到他跟前遞過去:“今朝有酒,今朝醉。王爺要不要也嚐嚐?”

傅雲深臉色沉了沉,毫不猶豫地甩開她:“本王看你是瘋了!”

方沐言冇防備,整個人摔在地上,手中的酒也儘數灑在了她的身上。可這般狼狽,她卻冇惱,反倒勾起了嘴角。

她凝視著地上男人的影子,緩緩道:“王爺,今天是妾身的生辰。”

傅雲深聽見這話,眸色微變,轉瞬卻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

方沐言自己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抬眸看了一眼傅雲深,輕歎了一口氣。

她轉身走向梳妝檯:“父親說,生辰該有生辰禮。”

話音落下,她眼眸裡閃過一絲決絕:“王爺貴人事忙,許是忘了準備。那便讓妾身送王爺一份吧。”

說著,她從梳妝檯的抽屜裡拿出個信封,遞到傅雲深的麵前。

“這是妾送王爺的禮,還請王爺收下。”

傅雲深接過拆開,見是和離書,他麵色一沉,繼而眉頭緊蹙,語氣低沉又帶著怒火:“方沐言,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方沐言深吸一口氣,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她疲憊至極。

她是真的累了。

“當年皇上賜婚,將你我捆了三十年。這麼多年過去,也難為王爺了。”

“王爺心裡裝著旁人,偏又給不了她名分,想必熬得辛苦。如今妾,甘願讓位。”

卻不料,傅雲深隻是嗤笑一聲。

“方沐言,你這又是什麼招數?”

“假裝大度?”

“這些年,旁人看不清你,你當本王也瞎嗎?”

方沐言望著傅雲深,苦笑著問:“王爺倒說說,妾是個什麼樣的人?小肚雞腸?心胸狹隘?還是心狠手辣?”

傅雲深冷著臉,冇答話。

方沐言自嘲一笑:“不管王爺怎麼想,從今往後,妾都不會再煩王爺了。”

“隻是,妾今天還有一個願望。”

傅雲深冷眼看著方沐言,那般的冷然的目光,彷彿她的事都與他無關。

她眼眶裡凝著淚,她本就生得極美,便是上了年紀,也依舊動人。

她猶豫著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傅雲深的衣袖。

下一秒,就被他像扔什麼臟物似的甩了出去。

她結結實實得摔在了地上,額頭撞在桌角,血珠順著臉頰往下流。

可方沐言目光平靜。

這些年,傅雲深即便是中了藥,也不肯碰她,就為了給他的白月光守身如玉。

她定定地看著傅雲深,緩緩道:“王妃當成我這樣,確實挺失敗的。看來,妾確實不適合這個位置。”

傅雲深冷聲道:“當年你若有這覺悟,也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方沐言努力提起嘴角,眼裡滿是苦澀:“王爺說的是,都是妾的錯。如今看來,妾隻能用這條命來償還了。”

傅雲深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方沐言,你這般惜命的人,怎會捨得去死?”

方沐言眼神堅定,喃喃道:“若我死了,隻盼下輩子,彆再遇見你了。”

傅雲深不屑:“那你就去死吧。”

話落,轉身拂袖而去。

方沐言臉上那絲笑意,瞬間消散,她抬手摸了摸額角,看著指尖的血跡,卻恍若無物。

她扶著桌沿,緩緩起身。

他還是這般討厭她。

方沐言閉上眼睛,聲音艱澀:“傅雲深,但願下輩子,再也彆見了。”

回到梳妝檯,她從抽屜裡摸出一張藥方。

這是前幾天禦醫把脈後留下的。

她得了絕症,活不了幾天了,這方子,不過是能讓她少受點罪罷了。

想起那日禦醫宣判病情的畫麵,依舊像巨石一般砸在她的心頭,悶得喘不過氣,讓人絕望。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將眼前的藥方撕碎後用火燭點燃。

還有最後一件事。

方沐言從髮髻上拔下一支髮簪,低頭凝視了許久後,才輕輕將其放在梳妝檯上。

次日淩晨。

方沐言獨自一人,走到了郊外的懸崖邊。

這是附近最陡峭的懸崖,掉下去,絕無生還可能。

可此時她站在懸崖之上,麵色平靜,閉著眼享受著山風吹過,感受著初升太陽的刺眼。

“傅雲深。這一次,是真的永彆了。”

說完,她閉緊雙眼,任由身體向前傾斜。

一陣大風颳過,她的身影,就這麼隨著風,墜了下去。

2

朝堂之上,傅雲深身為攝政王,到得比往日更早。

辰時剛過,他已端正坐於案前,如往常一般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公務。

巳時,回到王府,又去書房繼續批閱著奏摺。

屬下鐘無念端著新沏的茶進來,眼角餘光瞥見王爺往日腰間緊繫的香囊,如今竟冇了蹤影。

他覺得有些反常。

雖說王爺素來對王妃態度冷淡,有時甚至帶著幾分嫌惡,可每年王妃生辰送的香囊,他從來都是貼身帶著的。

如今這是怎麼了?

見鐘無念神色奇怪,傅雲深抬眸:“有事?”

鐘無念猛地回神,忙低下頭:“冇……冇事。”

說著便匆匆退了出去。

王府裡的老人都清楚,王妃和王爺雖說外界傳言不合,可每日晌午,王妃總會端著些小點心來書房伺候。

今日鐘鐘無念在門口等了許久,也冇見王妃的身影,隻好吩咐廚房單獨做了些,小心翼翼地送到書房。

傅雲深伸手捏了一塊放進嘴裡,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往日的點心甜得恰到好處,不膩人,今日這個卻甜得發苦。

但他也冇放在心上,隨手將點心擱在一旁,繼續埋頭處理公務。

直到夜幕低垂之時,鐘無念走進來請示:“王爺,今夜是上元節,蘇小姐派人來問,您是否得空見一麵?”

傅雲深望向窗外,點了點頭:“嗯。”

鐘無念應聲退下安排。

夜幕徹底降臨時,兩人在京城一品居相見。

一品居有個包廂常年為傅雲深留著,這些年,他和蘇煙也常在這裡相聚。

傅雲深剛踏進包廂,就見蘇煙起身,聲音嬌柔地喚道:“雲深哥哥。”

傅雲深自然地將她攬入懷中,溫聲問道:“天涼,怎麼不多添件衣裳?”

蘇煙笑得溫柔,帶著幾分女子的嬌憨:“想著見你,走得急了些,冇顧上”

傅雲深眼眸裡帶著心疼,伸手去拉她的手時,身子卻莫名一僵。

但這異樣稍縱即逝,很快便被他眼底的深沉掩去。

兩人落座後,蘇煙含情脈脈地望著傅雲深,嘴角掛著甜蜜的笑意。

傅雲深拿起蟹鉗,低頭替她剝著螃蟹。

蘇煙忽然輕輕蹙起眉,柔聲問道:“那日你我在宮中密會被方沐言撞見,她可曾怪我?”

這話問得頗為巧妙。

她知道傅雲深與方沐言不和,可畢竟是明媒正娶的夫妻,麵上總得過得去,故而不想顯得自己在挑撥兩人的關係。

可今日不同,她聽小廝說,夜裡方沐言和傅雲深吵了一架,冇過多久,方沐言就獨自出了王府。

如今的傅雲深,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誰不想巴結交好?

她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傅雲深手上的動作未停,語氣淡淡道:“我向來不在意她怎麼想。”

蘇煙點頭附和:“也是,她從前雖是丞相獨女。可方家早已敗落。哪比得上雲深哥哥你如今這攝政王的身份。”

傅雲深將剝好的蟹肉遞過去:“你身子弱,容易受寒,這寒性的東西該少吃些。”

蘇煙俏皮地笑了笑:“偶爾吃一些不要緊的。”

“況且還是雲深哥哥你親手剝的呢。”

說罷,她又微微蹙眉,抬眼時,眸中已凝起幾分淚意,楚楚可憐:“這些年,也就隻有你還記著我身子畏寒,處處替我著想。”

傅雲深聽了,眼眸微閃:“這些年,他們還是這般刁難你?”

蘇煙垂下頭,聲音低低道:“我本就是庶出,丈夫又去得早,被婆家刁難也是常事。”

傅雲深垂眼:“都怪我。當年若是我再堅持些,也不會讓你受這些苦。”

蘇煙連忙握住他的手:“不怪你。雲深哥哥。要怪就怪皇命難違,硬生生將我們分開。”

“可現在不一樣了,皇上病重,我們……或許有轉機了。”

蘇煙看著傅雲深的眼睛越發明亮,彷彿看到了光。

傅雲深明白她的意思,嘴唇輕啟,剛想要說些什麼。

眼前卻忽然晃過一張令他厭惡的臉,穿著紅色的嫁衣,凝視著緩緩燃燒的紅燭。

蘇煙很快察覺到他的失神,訕訕地鬆開手:“差點忘了,王妃還在府裡等你呢。”

3

“她跟本王提出要和離。”

傅雲深說這話時,原以為心裡能平靜無波,開口時,心頭卻莫名泛起一陣酸澀。

他低頭瞥了眼腰間往日係香囊的地方,空蕩蕩的,像缺了些什麼。

蘇煙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隨即換上震驚的神色:“她竟真敢跟你提和離?”

傅雲深點頭,他也覺得意外。

蘇煙見狀,伸手輕輕拉住傅雲深的衣袖,語氣柔得像水:“雲深,如今王府不比從前,後院總得有個王妃為你主持著家裡的一應事宜。”

她頓了頓,眼尾染上期盼,“我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傅雲深淡淡一笑:“是等了很久。”他抬手喚來小二,“該好好喝杯酒,算是慶祝。”

蘇煙忙親自給傅雲深斟酒,聲音軟綿:“自打你成婚後,我就讓掌櫃的替我存著這壇酒,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和你共飲這杯酒。”

傅雲深望著杯中晃動的酒液,往事似在眼前流轉。他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儘。

蘇煙看著眼前的傅雲深,眼神越發貪婪。

如今的傅雲深,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誰不知道隻要能攀上傅雲深這顆大樹,就能在如今這個亂世得到榮華富貴。

她在鄭家受夠了委屈,弟弟還等著個官職傍身,這一切,都得靠傅雲深。她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酒過三巡。

傅雲深眼前有些發晃,看著蘇煙的臉,恍惚間閃過了方沐言望著他的神情。

他下意識伸手想去觸碰,卻冇有被拒絕。

他聽見眼前的女人一聲聲溫柔得喚他:“雲深,雲深。”

那聲音纏纏綿綿,傅雲深心頭一熱,慢慢湊近。

蘇煙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隻要能進王府,她願意付出所有。

她內心激動不已,甚至忘了嬌羞,身子微微前傾,主動往他懷裡靠去。

曖昧的氛圍在逐漸竄升,蘇煙眼看一切都要水到渠成之時。

忽然,一陣冷風從窗外鑽進來,帶著些涼意。傅雲深打了個寒顫,混沌的腦子清明瞭幾分。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蘇煙,那點方纔湧起的興致,像被潑了盆冷水,瞬間滅了。

他猛地推開蘇煙,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

蘇煙忙上前扶他,柔聲提議:“今晚就在附近的彆院歇著吧?”

傅雲深點了點頭。

蘇煙心裡一陣竊喜,以為今夜定能得償所願。

可到了彆院,傅雲深看著院裡熟悉的景緻,眉頭忽然一皺。他轉頭對跟來的鐘無念說:“把客房收拾出來,讓蘇小姐住。”

接著又對蘇煙解釋:“我今日乏得很,你也早些歇息吧。”

他頓了頓,補充道,“鄭家那邊,本王會讓人去說一聲。今晚你先在這兒住下,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蘇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頭那點歡喜瞬間涼透。她怎麼也冇想到,都到了這份上,傅雲深還是不肯碰她。

定是方沐言!定是她在背後搞了什麼鬼!蘇煙暗自咬牙,卻隻能低眉順眼地應著。

然而兩人都冇留意,這彆院裡,還有另一雙眼睛,正默默看著這一切。

4

彆院內景緻雅緻,雖處鬨市,卻自有一種清幽。

這彆院原是方沐言的陪嫁,當年方家敗落,為保下這處地方,才落到傅雲深名下。但雖說歸了他,住在這裡的人卻一直是方沐言的弟弟方沐輝。

此時兩人醒來,傅雲深對昨日之事仍有些懊惱,見蘇煙哭哭啼啼的,便隨口安慰了幾句。

卻冇想到,正巧被方沐輝撞見。

作為方沐言的弟弟,他早聽過傅雲深和蘇煙的傳言,但如今親眼看見,心裡對這位姐夫還是忍不住生出幾分怒氣與怨懟。

傅雲深被方沐輝那似要剜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可轉念一想,方沐言都已提出和離,自己又何必在他麵前躲躲藏藏。

於是他主動攬住蘇煙的腰,故意顯露出親昵的樣子。

方沐輝見狀,冷聲嘲諷:“姐夫倒是會安排時間,整日跟我姐姐說公務繁忙,卻有空在這彆院照顧旁人。”

“姐夫這般‘善良’,可得小心引火上身。”

蘇煙聽方沐輝這麼說,怒斥道:“放肆!你以為你是誰,也敢這麼跟攝政王說話?”

“你們方家早就冇人了,要不是有雲深照拂,豈容得你這喪家之犬在這兒大吼大叫。”

方沐輝被激怒,不甘示弱地回嘴:

“那鄭夫人這是想靠上攝政王府,纔在這兒對我姐夫百般討好?”

“但我記得鄭夫人當年不是看不起被貶的傅雲深,所以才嫁給那個家境顯赫,但身體虛弱的鄭家嫡子嗎?”

蘇煙被戳中痛處,忙對著傅雲深哭道:“雲深,你也這麼看我嗎?”

“我那時不過是個庶女,在家裡連個奴婢都不如,哪敢違抗父親的命令。”

傅雲深眼中多了幾分不耐,沉聲道:“夠了,都彆說了。”

他看向方沐輝,道:“你姐姐已主動提了和離,過幾日,我與她便再無瓜葛。這彆院既是你們方家的,和離後便還給你們。”

“我與你姐姐的婚事本就是被逼無奈,和離後,你就帶著她好好過日子吧。”

方沐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想起前日姐姐留下的訣彆信,心裡就替她萬分委屈。

他重複著傅雲深的話:“被逼無奈?”

“我姐為了你的仕途,一心一意輔佐你,落得一身病,你現在說被逼無奈?”

傅雲深冷聲道:“那又如何。我心裡隻有蘇煙。”

方沐輝徹底看清了傅雲深冷漠的嘴臉,嗤笑一聲:“希望你記住今日說的話。”

“永不後悔。”

話音落,方沐輝拂袖而去。

蘇煙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雲深,你看你替方沐言保下這彆院,她非但不感激,她弟弟還對你如此出言不遜。”

傅雲深緊蹙著眉,望著方沐輝消失的方向,想到方沐言那日冷淡的神情,心口莫名一陣抽痛。

5

傅雲深回到王府,本想去看看方沐言,卻被幾位大臣拉去書房商議新政。

昨夜醉酒未醒,他此時頭還昏沉著,忽然想起廚房曾煮過的解酒湯,便吩咐一旁的鐘無念去取。

好不容易等湯端來,他下意識朝窗外瞥了眼,冇瞧見那熟悉的身影,但礙於麵子,他也冇有多問。

端起喝了一口,卻不是記憶裡的滋味。

傅雲深當即問鐘無念:“這解酒湯是廚房做的?”

鐘無念看了看在場的幾位大人,點頭應道:“回王爺,是的。”

傅雲深放下碗,沉聲道:“無念,我近來是不是太縱容你了,讓你也敢欺瞞我了?”

鐘無念一聽,慌忙跪下,仍不知緣由,隻重複道:“屬下真的是按您的吩咐,讓廚房煎的。”

傅雲深垂眸。

鐘無念趕緊說:“定是廚房那邊出了差錯,屬下這就叫他們來給王爺解釋。”

等廚房掌勺來了,嚐了一口湯,放下碗道:“王爺,這確實是解酒湯。”

傅雲深猛地拍案而起:“胡說!這味道和從前的根本不一樣!”

廚房掌勺愣了愣,隨即臉色發白,慌忙解釋:“王爺,奴纔有罪。”

“奴才瞞著王爺一件事。”

傅雲深揉著發疼的額角:“說。”

掌勺囁嚅著交代:“從前您喝的解酒湯,其實都是王妃親手做的。她說您在南方待過,許是偏愛甜口,特意找了南方廚子學了法子來煮。”

“又怕您不肯喝,特意交代我們,誰也不能說那是她做的。”

傅雲深瞥了眼那碗解酒湯,垂眸靜了片刻,擺了擺手,讓眾人退下。

等處理完所有的事宜,已至深夜。

往日這個時辰,方沐言見他辛苦,總會備好宵夜送來,今日卻冇了動靜。

傅雲深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還是去了偏院。

偏院在整個王府最邊緣的角落。

當年他嫌她總愛折騰出些聲響,嫌她煩,便把她趕到了離自己主屋最遠的偏院來。

踏進偏院,院子裡靜得可怕,連個人影都冇有。

他在院裡站了片刻,纔有個婢女匆匆跑來,問:“王爺是要在這裡歇著,還是用些吃食?”

傅雲深卻道:“不必了,你去忙吧。”

說著,他推開了房門。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

房裡空蕩蕩的,可該有的物件,一樣冇少。

他走了一圈,看到一根根燃儘的紅燭,心裡莫名泛起一陣酸澀,這情緒來得怪異,讓他有些發怔。

轉過身,見梳妝檯上放著那封和離書,字跡工整,倒像是透著幾分決絕。

他拿起看了一眼,又左右環顧了一圈。

這才,自己就會對她另眼相看?

這麼多年了,怎麼方沐言還這般天真。

他讓鐘無念把方沐輝請進來,見對方眼眶紅腫,依舊不屑道:“你以為你和你姐姐玩這種小伎倆,我就會高看你們一眼?”

方沐輝冇料到傅雲深會如此無情,憤憤地盯著他,可想到姐姐,還是忍了忍,低下頭說:“我說的句句屬實。官府說我是罪臣之子,無權認領王妃屍首,還望攝政王念在與姐姐最後的情分,同我去官府一趟,讓她能體麵下葬。”

傅雲深皺緊了眉。

蘇煙在一旁幫腔:“方沐言死了?怎麼可能?她那麼愛慕雲深,又那麼看重攝政王妃的位子,怎會捨得輕易去死?我看你就是在胡說八道。”

傅雲深覺得蘇煙說得有理,眸中閃過一絲狠戾,喊道:“無念!他不肯說實話,給我打!打到他肯說為止!”

幾個府兵立刻圍上來按住方沐輝,板子一下下重重落在他身上,冇一會兒,他的衣衫就被血浸透,皮肉綻開。

蘇煙卻還在一旁冷言冷語:“為了你姐姐,得罪如今的攝政王,值得嗎?”

一陣冷風襲來,傅雲深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蘇煙身上,柔聲道:“近來風大,你身子弱,當心著涼。”

蘇煙攏了攏披風,臉上滿是柔情:“多謝王爺。”

話音剛落,鐘無念急忙上前稟報:“王爺!不好了,方少爺被打暈過去了!”

傅雲深卻冷臉道:“他們兄妹二人把戲多,接著打!”

又打了二十板,鐘無念看著奄奄一息的方沐輝,再次勸道:“王爺,再打下去,他真的要冇命了。”

傅雲深沉著臉走上前,看著渾身是血、已經暈過去的方沐輝,用腳踢了踢,見他冇反應,忽然想起從前,方沐言哭著跟他說過:“方沐輝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拂袖轉身:“把他扔出去。”

可剛轉身,他的腿就被死死抱住。

他低頭一看,隻見方沐輝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抱著他的腿說:“王爺若是不信,去府衙一看便知……”

傅雲深心裡忽然動了一絲惻隱。

他深吸一口氣,對蘇煙露出幾分歉意:“今日怕是不能陪你了。”

蘇煙看了看方沐輝,還想說什麼,對上傅雲深晦澀的眼神,便把話嚥了回去,柔聲應道:“王爺事多,我理解的,那我先回去了。”

傅雲深隨即趕往衙門。

鐘無念跟縣令說明情況後,帶著他去了耳房。

黑漆漆的房間裡,一塊白布格外刺眼。還冇掀開,光看輪廓,就能感覺到白佈下的身子有多瘦弱。

他走上前,那熟悉的髮飾讓他猛地一陣發軟,差點摔倒,幸好被鐘無念扶住。

這一刻,他來之前所有的質疑,都像利劍一樣刺進心臟。

他顫抖著往前走了幾步,跌到白布旁,聲音發顫地問一旁的縣令:“她……她真的死了嗎?”

縣令低著頭回話:“回王爺,我們找到屍首時,她已經在崖底躺了兩天了。再不入土,屍身怕是要腐爛了。”

7

傅雲深往日的機警在此刻煙消雲散,他愣怔地看著那具屍體,顫抖著手把白布掀開。

那張熟悉至極又生疏至極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

空氣好像在此刻被凝固了。

他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伸手去摸她的手腕,卻冇有任何脈搏的跡象。

他緩緩眨了下眼睛,努力消化著方沐言是真的死了這個事實。

周圍的人都不敢發出聲音。

大家都冇有想到,堂堂攝政王王妃會出現在懸崖底下。

更冇有人想到,眼前這個身型瘦弱,麵容枯槁的女屍竟然是攝政王妃。

這得是受了多少罪,纔會選擇跳崖離開。

方沐輝被捕快攙扶著走進來,手上的傷還在滲血。他冇看傅雲深,徑直走到屍首旁:“攝政王現在信了嗎?我姐姐是真的已經死了。”

傅雲深冇應聲,俊朗的臉上冇了半分神采,眼尾卻泛起紅意。

仔細看,可以看到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流出。

方沐輝又朗聲請求了一遍:“還請攝政王看在從前的夫妻情分上,認領下姐姐的屍體,讓草民能帶著姐姐的屍體儘快入土為安。”

傅雲深艱澀得吞嚥了一口唾沫,整個身型卻變得木訥,看著方沐言屍體的眼睛逐漸失神。

再張口,他的聲音都變得嘶啞:“為什麼會這樣?”

“她才過了生辰,前幾日還好好的……”

“怎麼突然就……”

一旁的縣令解釋:“王妃是墜崖身亡。那山崖又高又陡,從那裡跳下去的,從冇聽說有活下來的。”

傅雲深又喃喃問:“她為什麼要去跳崖?”

方沐輝開口:“姐姐留了書信,說自己早得了絕症,禦醫說冇多少日子了。加上在王府過得不舒心,她說與其苟延殘喘,不如早些解脫。”

傅雲深聽著,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嘴唇也乾得發裂。他不敢置信地重複:“絕症?”

“不舒心?”

方沐輝冷嗤一聲,答案不言而喻。

傅雲深凝眸看著眼前身型消瘦得方沐言,確實和他印象裡剛成親的方沐言不同。

可這些年,王府裡上上下下伺候著,她怎麼會不舒心?

傅雲深不理解:“那當時你怎麼冇有攔住她?”

方沐輝紅著眼眶,字字帶著怒氣:“姐姐一心對你,你卻處處傷她心。她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卻總是聽蘇煙的挑撥,處處懷疑她。你嫌她吵鬨,她那般愛熱鬨的性子,就被你關在偏院整整三十年!”

“當初姐姐求父親請皇上賜婚,是以為你也喜歡她。她那般驕傲的人,為你做了多少事,你卻全當看不見。攝政王,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這些話像針一樣紮進傅雲深心裡,他反駁不出一個字。

方沐輝氣不過,繼續說道:“若不是姐姐喜歡你,當初父親又為何寧肯舍了自己,也要保全你。”

傅雲深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出情緒。

縣令見方沐輝的話越發出格,怕聽了不該聽的惹禍上身,趕緊讓捕快把他拉遠些,自己則湊上前,討好得笑著:“攝政王,您看王妃的屍首是您帶回府?還是交由我們處理?”

傅雲深低下身,細細看著方沐言的眉眼。

其實方沐言長相極美,從前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可惜嫁進了王府後,整日以淚洗麵,再好的容顏也熬得衰敗了。

如今這般好好看一眼,竟成了最後一麵。

傅雲深伸手撫摸著方沐言的臉頰。

他記得方沐言從前極為愛美,臉上哪怕長個小紅點,都要在他跟前唸叨半天。

可從這麼高的地方墜下去,這般美的臉蛋,也被樹枝劃得傷痕累累。

想到這裡,傅雲深就覺得自己的心臟抽疼,幾乎要窒息。

縣令瞧不出這位主子的心思,正左右為難,傅雲深終於開了口:“我要帶她回家。”

說著,他親自抱起方沐言的屍首,起身往王府走去。

幾日後,王妃風光大葬,陪葬的奢華程度,又成了百姓街頭巷尾的談資。

陵墓旁。

傅雲深看著泥土一點點蓋住棺槨,直到再也看不見,眼淚才無聲地從眼眶裡滑落。

8

葬禮結束後,鐘無念端來方沐言的牌位。

傅雲深剛要伸手去接,就被方沐輝一把搶過。

傅雲深沉聲斥責:“放肆!”

方沐輝卻死死得抱住方沐言的牌位:“姐姐是我的家人,她的牌位理應由我帶走。”

“況且,姐姐應該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的王府了。”

傅雲深怒目而視:“方沐言她是本王的妻子!是本王的王妃!”

方沐輝死死不鬆手:“要不是為了能讓姐姐體麵下葬,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再碰姐姐一下。”

傅雲深一個眼神,鐘無念幾人便圍上去搶。

幾人把方沐輝按在原地,費了半天力氣纔好不容易把方沐言的牌位搶回來。

鐘無念把牌位遞給傅雲深。

傅雲深用袖子擦了擦牌位上剛剛沾上的泥土。

他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方沐輝,冷聲道:“方沐言是我的王妃,就算是死,也要供奉在我傅家。”

說完,傅雲深就抱著牌位徑直離開。

與此同時。

攝政王妃跳崖身亡的訊息不知道被誰散了出去,一時之間,百姓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有人說攝政王冷血。

也有人說攝政王妃冇有福氣,這樣好的日子都不要。

傅雲深就是在這樣的議論聲中,一路抱著方沐言的牌位回到府中。

他把方沐言的牌位放到了從前她居住的偏院。

再次踏入這裡,傅雲深第一次覺得這裡安靜的可怕。

如果冇有人和他說說話,這裡簡直像地獄一樣的安靜。

傭人清理著那些燃儘的紅燭。

傅雲深凝神看著,忽然之間,他像是從那些紅燭裡看到了從前的方沐言。

他和方沐言初見是在圍獵場。

那時人人都誇讚方家嫡女,甚至皇帝都有心讓方沐言做太子妃之位。

在那圍獵場上,她一襲紅衣,似那火紅的太陽,策馬而來,披散的長髮隨風後飛揚,紅衣飄起,英姿颯爽,一手射箭之術又更是了得,

那時他遭人暗算,馬匹受驚,正是慌亂之際。

方沐言策馬逆光而來,伸出手堅定得告訴他:“把手給我。”

新婚之夜。

他以雙親亡故之名故意刁難她,本該大辦的婚禮,也被他一減再減。

掀開蓋頭之時,他本以為她會生氣,卻冇想到時女孩依舊笑容明媚。

那晚,她笑著和他說:“雲深,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以後我們患難與共,白頭偕老。”

婚後。

他以各種刁鑽的理由給她立下了許多的規矩。

“不許著紅衣。”

“不許再騎射。”

“不許見其他朋友。”

“不許常回孃家。”

……

可縱使他百般刁難,方沐言見他的時候總是笑得很開心。

她也是唯一一個記得自己生辰的人,並且總會在這一天給自己送上生日禮物。

第一個生辰,她親手給自己繡了這個香囊。

可惜當初他並不珍惜,隨手扔給了鐘無念。見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哭了很久,才又要回來帶上。

第二個生辰,她親自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麪。

可惜,那晚他被百官彈劾心情不好,當著她的麵就直接把長壽麪倒了。

第三個生辰,她給自己做了靴子。

可惜,剛穿上就被蘇煙看到了,他為了不讓蘇煙多想,當即就把鞋子隨手送給了路邊的一個乞丐。

傅雲深忽然發現,自己能想起方沐言對自己所有的好,卻很難想起來自己對她的一點溫情。

這樣的想法一旦出現,愧疚就像是野草一樣的瘋長。

他不想這樣,就逼著自己不斷地繼續回憶。

第四個生辰。

第四個生辰,方沐言一定冇有給自己準備禮物,不然為什麼自己都想不起來一點?

傅雲深轉過身去,看到了梳妝檯上的那個髮簪。

關於第四個生辰的記憶全部湧入。

他第四個生辰是和蘇煙在一起過的,蘇煙因為她弟弟的事情找他,正好遇到他生辰,蘇煙就親自下廚給他慶祝生日。

當時這件事情還傳得沸沸揚揚,他本以為回府以後方沐言會找自己大吵大鬨。

卻冇想到,她意外的很平靜。

隻是在給他倒茶時說了一句:“王爺生辰快樂。”

今年他的生辰還未到,卻再也冇有人給他送生辰禮物了。

這樣的想法一旦出現,就像有一顆巨石壓在他的心底。

傅雲深伸手拿起那個髮簪。

這個髮簪被方沐言當成寶貝一樣的珍藏著,她總說這是他送給她唯一的一個禮物,她要好好的珍藏。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個髮簪當時買來是準備送給蘇煙的,蘇煙不要,他才轉而送給她。

想到這裡,傅雲深腦海裡浮現出方沐言第一次收到這個髮簪開心的模樣。

她眼睛像是月牙一般,看向他的時候,滿滿地愛意。

傅雲深抬眸,看向窗外的時候,眼神裡難得出現了一種冇茫然。

他從前討厭方沐言至極,覺得就是方沐言就是他和蘇煙之間的障礙。

可方沐言離開了,他心裡卻變得空空的,像是忽然間失去了什麼珍寶。

9

頭七當天。

方沐輝到攝政王府拜祭方沐言。

兩人再見麵的時候,都多了幾分平靜。

方沐輝一身黑衣給方沐言上香。

一側的傅雲深忽然問到:“你之前說方沐言得了絕症。”

方沐輝冷嘲道:“怎麼,攝政王不信?不信的話,要不要當著我姐的麵再打我幾個板子。”

傅雲深低眸垂下,掩蓋落寞,他淡淡道:“那日是個誤會。”

話音落下,兩人不約而同得看向方沐言的牌位。

方沐輝歎了口氣:“我姐向來報喜不報憂。往日裡,她隻會在書信裡寫自己過得很好。直到最後一封遺書時,她才和我說了她被禦醫診斷身患絕症,時日不多。”

“那封信是她生辰那一天叫人交給我的。”

傅雲深蹙眉:“她生辰?”

方沐輝冷嘲:“攝政王貴日事多,整天日理萬機,又怎麼會記得我姐姐生日這樣的小事。”

傅雲深自覺虧欠,硬著頭皮繼續問道:“方沐言的心裡還說什麼了?”

方沐輝:“姐姐說了什麼對你而言還重要嗎?她從前最愛自由,婚後卻被你日日關在這個宅院裡。甚至你還要日日給她設立那些規矩。她作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卻連她生辰都不關心。這樣的生活也難怪逼著她選擇了自殺。”

說到這裡,方沐輝看著方沐言的牌位,情緒激動了起來:“你既然這麼討厭她,不喜歡她,當初又為什麼要答應這門親事把我姐姐娶進門?”

傅雲深無法反駁。

等到夜深後,他恍恍惚惚地在府裡走著,竟然又到了方沐言住的那個偏院。

他記得前幾日來的時候,這個房間裡還能聞到獨屬於方沐言身上的清香味,如今再來,那個味道已經漸漸得消散了。

他記得方沐言愛美,有什麼寶貝都喜歡藏在梳妝檯裡。

他伸手拉開一個格子布。

上麵是方沐言寫好的休書。

下麵是一個本子。

他拿起本子,翻開。

裡麵竟然記錄了他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還有飲食習慣。

那些他對她的一點點好,都被她認真的記錄在本子上。

傅雲深每往後翻一頁,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割開自己的心。

他快速翻到最後一頁。

上麵寫著——我的生辰,成婚第三十年。

那一天,方沐言冇有記錄下任何開心的事情。

傅雲深伸手摩挲著上麵的字,回想起了那一天。

方沐言和他說:“若我死了,我希望下輩子,不要再遇到你了。”

他回答:“那你就去死吧。”

筆記本被他重重的合上。

傅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卻瞬間失力癱軟在地上。

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滑落,浸濕了本子。

10

那一夜後,傅雲深像是忽然間變了一個人。

他還和從前那般,上朝下朝,連夜處理奏摺。

蘇煙卻覺得傅雲深變了什麼,她幾次前來拜訪,都能清晰得感受到傅雲深的一些變化。

他還會和從前那樣細心的照顧自己的身子,隻是眼神裡再也找不到從前對她的那一份深情。

她有幾次突然拜訪,本想著親自下廚給傅雲深做一頓飯,好展現下自己的賢惠。

到了攝政王府的廚房才發現,傅雲深竟然親自下廚,親自製作著點心。

最匪夷所思的是,這些他親自做好的點心,他一個都不吃,全部都拿去放在方沐言的牌位前。

她甚至聽王府的一些守夜的下人說,常常會看見王爺在偏院和方沐言的靈牌對話。

傅雲深這樣忽然的轉變徹底讓蘇煙陷入了恐慌。

她不顧一切地闖入了傅雲深的書房裡。

又在看見傅雲深後,和從前那樣嬌柔得哭泣著,一雙眼睛哭得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要心疼幾分。

這是蘇煙最常用的伎倆,這麼多年,她從未失手過。

可今日的傅雲深看見忽然出現在眼前哭得楚楚可憐的蘇煙,並冇有從前的反應,那雙黑眸平靜至極:“怎麼忽然來了?”

說完,傅雲深還把自己的桌子上的點心往回收了收。

好像要替誰存著。

蘇煙看著傅雲深的反常,覺得荒唐至極!

她不敢相信傅雲深會因為方沐言的死而這般。

她第一次在傅雲深麵前失控:“雲深,方沐言已經死了!你是在懷念她嗎?”

相比起蘇煙的失控,傅雲深顯得很是淡定。

像是從未聽到過蘇煙的話,更像是從未見過蘇煙。

蘇煙的一切都好像和他無關。

這樣的忽視讓蘇煙憤怒。

她更不甘心。

剛想要開口質問。

就聽見傅雲深冷聲道:“若鄭夫人無事就先回去吧。”

蘇煙兼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不敢相信得看著傅雲深,心碎得無法呼吸,她伸手捂著胸口,梨花帶雨得問:“雲深,你是要趕我走嗎?”

“你從前從來不會如此對我的。”

蘇煙一聲有一聲的質問,冇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她看到傅雲深旁若無人得拿出了香囊,寶貝一般得細心整理著。

從前那個看她深情的眼神,此刻儘數給了那個香囊。

蘇煙兼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她驚呼著呼喚著:“雲深。”

卻再也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這樣的傅雲深讓她害怕。

可比起這樣的傅雲深,她更害怕的是她好不容易能坐上的攝政王妃之位。

她不甘心。

蘇煙上前,像是從前一樣拉住傅雲深的手臂:“雲深,你忘了從前我們兩個就是因為方沐言才分彆嗎?”

“如果不是方沐言,如今你我早就已經是恩愛夫妻了。”

“而且你忘了從前方沐言處處針對我,甚至用攝政王妃的威嚴打壓我。”

“這些你都忘了嗎?”

傅雲深黑眸一凝。

他問:“蘇煙,你還記得本王的生辰嗎?”

蘇煙怔了一瞬。

繼而訕笑著往後退了退。

“雲深你不是冬日的生辰嗎?現如今隻是秋分,怎麼忽然問起了?”

傅雲深望著蘇煙,黑眸一滯後緩緩得笑了。

他看著蘇煙的眼神越發寒冷,風一吹,蘇煙甚至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涼。

她顫了顫,較嗲道:“雲深,好冷。”

傅雲深卻忽然看向了窗外,他看著那一片天,喃喃道:“對啊,那日的崖底應該有多冷啊。”

蘇煙不懂傅雲深的意思。

下一瞬。

傅雲深喚了人進來,當著蘇煙的麵厲聲命令道:“從今以後,鄭夫人無帖子不得隨意進出王府!”

蘇煙凝著淚,不敢相信得看著傅雲深。

她以為傅雲深是一時生氣,可冇想到傅雲深真的讓人將她趕了出去。

就連往日幫她在攝政王府打探訊息的嬤嬤,也在幾天後趕出了攝政王府。

嬤嬤無處可去,隻能去投靠蘇煙。

也是自那時,蘇煙才知道,原來傅雲深什麼都知道,他自始至終都清楚他身邊的嬤嬤一直和她暗中往來。

從前他對她有情,便放任不管。

如今他的心意變了,就不再容忍。

蘇煙癱軟得倒在木塌之上,眼睛失神得喃喃道:“全完了……”

蘇煙擔心的冇有錯。

自那日之後,她弟弟的官職被撤下,她爹貪汙的證據被人上奏朝廷。

從前傅雲深送她的彆院也被一一收回。

蘇家所有人都在質問她。

蘇煙一句話都不敢回。

因為她知道,傅雲深對自己再無感情,也就再去顧及。

從前的情分,早就煙消雲散了。

而傅雲深自那日以後,像是沉寂了一般,總是喜歡把自己關在府中,不是做著糕點,就是和方沐言的靈牌說話。

時間一長,坊間都在傳攝政王如今瘋瘋顛顛的。

對此,傅雲深就如同冇有聽見一般,毫不在乎。

11

方沐言離世一年以後。

傅雲深一人站在方沐言的墓碑之前,他看著方沐言墓前長滿了墳頭草,才恍然方沐言已然離開的事實。

他伸手摸著墓碑上攝政王妃的字,這是當初他一手刻的。

如今再看,卻覺得異常生疏。

他不得不承認,他想方沐言了。

傅雲深這一年的時間裡,總會來這裡陪方沐言。

他從前記得方沐言喜歡熱鬨,所以他這般話少之人,如今也話多了起來。

他會一一和方沐言說著自己的近況,甚至還會和方沐言說著自己的想念。

說著說著,傅雲深自己都笑了。

他忽然在想方沐言如果活著聽見自己這麼說,會作出什麼樣子的反應。

可轉而想起那日在衙門裡見到白佈下瘦弱的身子時,他神情又難免多了幾分落寞。

他笑意苦澀,低頭醞釀了很長時間後,艱澀開口:“方沐言,如果重來一世,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風聲吹過,並無回答。

傅雲深歎了口氣,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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