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過的十七歲 圖書館裡的香樟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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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裡的香樟時光
深秋的市大圖書館,總飄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味道——是舊書頁沉澱的油墨香,混著透過高窗斜切進來的陽光,暖融融地裹著每一個角落。
蘇晚晚推開厚重的木門時,指尖還沾著外麵的涼意,剛走到常坐的靠窗位置,就看見桌上落著片小小的銀杏葉,邊緣泛著淡淡的金黃。
她把《詩經》輕輕攤在桌上,書頁間夾著的香樟木書簽滑出來,上麵“晚”字的刻痕被摩挲得發亮。剛彎腰去撿,身邊的椅子就傳來輕響,陳硯抱著本厚厚的物理習題集,輕手輕腳地坐下,連呼吸都放得很輕。他穿了件淺灰色的衛衣,口袋裡露出半截紅繩,末端掛著的小銀鈴鐺冇留意,蹭過桌麵時發出“叮”的一聲細碎輕響,像落在心尖上的小石子。
“冇打擾你吧?”
他把習題集往她這邊推了推,指尖在一道力學題的圖上畫了個小小的箭頭,筆尖頓了頓,聲音帶著點笑意,“這道題的輔助線,和你高中時解幾何題畫的那個很像,都是從最不起眼的點切入,一下子就通了。”
蘇晚晚低頭去看那道題,目光卻先落在了習題集的扉頁上——那裡貼著片壓得平整的銀杏葉,葉脈清晰,邊緣被精心剪成了蝴蝶的形狀,隻是因為反覆摩挲,邊角已經有些模糊。她心裡猛地一跳,這分明是那年寒假,他從老家寄來的信裡夾著的那片!
當時他說“這邊的銀杏黃了,像你畫室窗外的陽光”,她還笑他比喻老套,原來他早就把這片葉子,藏進了日日翻看的習題集裡。
更讓她心頭髮燙的是,銀杏葉的葉脈上,用細鋼筆寫著一行極小的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202x年11月17日,她在靠窗的位置看《蒹葭》,風把她的頭髮吹到了我本子上,軟乎乎的。”
那是高二的一個午後,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正對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發呆,窗外的風確實掀動了窗簾,也吹亂了她的頭髮,她隨手撥回去時,瞥見前排的陳硯肩膀動了動,還以為他在偷偷打瞌睡。原來從那時起,他就把這樣細碎的瞬間,悄悄寫在了葉子上,藏進了時光裡。
晨光從窗欞的格子裡漏進來,帶著細小的塵埃,落在兩人交疊的書頁上。《詩經》裡“所謂伊人”的字句,和物理題裡的受力分析圖挨在一起,竟莫名和諧。蘇晚晚突然想起上個月陳硯在香樟林裡說的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像我拉你,你也在拉著我”。
原來喜歡也是這樣,從不是單方麵的惦念:他記得她高中畫輔助線的習慣,她也記得他彈吉他時弦的震顫;他偷偷藏起她掉在畫室的橡皮,她也收著他畫的每一片葉子,從香樟到銀杏,從春天到深秋。
閉館的音樂輕輕響起時,陳硯突然從揹包裡掏出個東西,是個巴掌大的香樟木盒子,表麵打磨得光滑,還帶著淡淡的木香味。他打開盒子,裡麵躺著枚精緻的書簽,比她之前那枚更小巧,兩麵分彆刻著“晚”和“硯”兩個字,筆畫裡還細心地描了點淺金,中間用紅繩穿在一起,垂在指尖時,兩個字輕輕挨著,像兩個依偎的影子。
“木工社學了半個月,手笨,刻得不算好。”
他把書簽放進她的《詩經》裡,剛好夾在《蒹葭》那一頁,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燙到似的輕輕縮了縮,又很快穩住,聲音低了點,“聽說香樟木能存很多年,不會腐壞,就像……”
他冇說完,但蘇晚晚懂了,像他們之間那些藏在細節裡的羈絆。
走出圖書館時,夕陽已經把外麵的香樟道染成了金色。風一吹,葉子打著旋兒往下落,有的落在他們腳邊,有的擦著肩膀飄遠,像在重複那年春天,他們在香樟林裡追著落葉跑的舞步。蘇晚晚低頭,看著兩人手腕上纏在一起的紅繩,風吹過時,銀鈴鐺和銀楓葉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響。
她突然明白,有些感情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告白,而是藏在每一個“記得”裡——記得她的輔助線,記得她看的書,記得她喜歡的葉子,然後一點一點,把這些記得,刻進銀杏葉的脈絡裡,寫進香樟木的紋理中,在歲月裡慢慢紮根,長成彼此生命裡最溫暖、最堅韌的形狀,就像圖書館外的香樟樹,一年又一年,守著時光,也守著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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