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還朝:不做太傅掌心嬌 002
我追了謝臨淵五年。
五年啊!
可他回報給我的是什麼?
是在決定我一生命運的女官考覈上,因為一個針尖大的墨點,就親手將勝利判給了我的堂妹!
二房一家當眾嘲諷我:“嗬,太傅大人對你,看來也不過如此。”
堂妹蘇語柔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姐姐,看來還是我更得沈大人的心呢。我呀,不過是掉了幾滴眼淚,他就捨不得讓我輸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會這麼對我!
我衝到他麵前,隻想問個究竟。
可那個男人,連頭都沒抬一下,聲音冷得像冰:“給你個教訓,免得你總這麼粗心嬌縱。”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
我當場和他撕破了臉,宣告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可謝臨淵不知道,我輸了就要被家族當成棄子,送進皇宮,去伺候那個傳說中有斷袖之癖的皇帝!那是一條死路!
後來我才聽說,那個高高在上的沈太傅,那個親手把我推入深淵的男人,後悔了。
他連上十三道奏摺,拚了命地彈劾自己判卷不公。
隻可惜,那時候,我已經身在囚籠。
1
大殿裡參與考覈的貴女早已散去。
謝臨淵整理完手中的試卷,才抬起頭來。
神色平淡清冷,帶著些居高臨下。
「朝廷選官,不僅要求才學,更看重品性。」
「而你性格驕縱,下筆粗心,臟汙試卷,輸得不冤。」
我看著他,莫大的怒氣和委屈席捲全身,語調輕顫。
「平日你總挑剔我也就罷了,可今日是女官考覈,你知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那又如何?」
他端坐上首,毫不在意地打斷我的話。
「總該讓你長長記性,纔好改了這粗心嬌縱的毛病。」
聞言,我呼吸一滯。
忍不住紅了眼眶。
隻覺得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了。
「僅僅是為了讓我長個教訓?」
謝臨淵的語氣未變,毫不在意。
「正是如此。」
「否則以你這副跳脫的樣子,怎配做女官?」
我捏緊腰間刻著姓名的監生玉牌,這曾是我逃離家族掌控的希望。
如今希望破滅,竟是如此的可笑。
我一把將其拽下,狠狠砸向謝臨淵。
「好好好……」
「既然沈太傅如此看不上我,那麼從此往後,我蘇清沅便不再礙你的眼!」
玉牌從錦袍上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謝臨淵麵無表情地看向我,目光在我通紅的雙眼上停頓了一瞬便收回。
「隨你。」
我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走出大殿。
家中的馬車仍停在外麵,蘇語柔得意洋洋地欣賞我狼狽的樣子。
「姐姐真是無用,追在太傅身後多年不得垂憐,竟不得半點厚待。」
「看來還是妹妹我,更得沈大人的心,不過是掉了幾滴眼淚,他就捨不得讓我輸了。」
我自嘲地勾唇,無從辯駁。
下了朝的二叔等不及看笑話,對著臉色難看的父親輕笑:「沈大人對晚卿,也不過如此。」
「可憐咱們林家嫡女,白白追了他五年……」
還未散儘的官員貴女,目光迥異地看過來,忍不住竊竊私語。
我像個玩物一樣,在大庭廣眾下被人諷刺羞辱,毫無尊嚴。
父親嫌我不爭氣,早就掩麵而走了。
謝臨淵路過,自然也聽到這番話。
他沒有分我半個眼神,拱手回了二叔一個揖禮,便像無事一般離開了。
堂妹嗤笑的聲音刺得我心口發疼。
我終於明白,謝臨淵就是千年的寒冰。
不管我如何用心,也捂不熱。
2
「這樣也好,如今月瑤成了女官,晚卿便進宮去吧。」
蘇老侯爺威嚴的聲音在廳堂響起。
這是早就說好的,我和堂妹,若是哪一個落榜了,便要入宮侍奉陛下。
待人都散去,屋內隻剩我們一家。
母親落下淚來,抱著我哭泣:
「我斷不會讓我的女兒去那吃人的地方,誰不知陛下有斷袖一癖,不近女色,晚卿嫁進宮裡,後半生如何還能有指望,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父親冷著臉,氣急敗壞的指責:「誰叫這逆女無能,往日策論做的倒是好,關鍵時刻竟連二房那個不學_x0008_術的都比不過。」
母親聞言,語氣恨恨:「那丫頭心思不正,誰知用了什麼手段取勝,不行,我要去尋太傅,請求重閱考卷!」
我攔住母親,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彆去了,謝臨淵說我驕縱粗心,因一個針眼大小的墨點,便黜落我的文章。」
說到最後,已經忍不住帶上哭音:「他是故意讓我輸給蘇語柔的……」
謝臨淵出身清流,容貌清雋,才學過人。
未及弱冠便狀元及第,那時官員權貴榜下捉婿,大半都是衝著他去的。
前三甲打馬遊街那日,世家小姐的香包和手帕更是險些將人埋住。
無人不被這般精彩絕豔的少年吸引,我也不例外。
我想配得上他,能作為和他並肩的人,一直在一起。
於是我收斂了性子,將頭埋在書卷裡。
後來陛下開放女官選拔,我更慶幸自己早已苦讀許久,能握住更好的機會。
安撫好母親,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裡。
坐在妝鏡前,將這些年為謝臨淵繡的荷包、抄的詩集,一把火燒了。
火光映著我慘白的臉,倒像是燒儘了這五年的癡傻。
3
這日許是悲傷太過,我性格大變。
整個人沉默得厲害,再不似往日那般活潑。
竟能沉下心來跟教習嬤嬤學宮廷禮儀。
蘇老侯爺對此很欣慰,私下常有叮囑,要我進宮取得陛下歡心,多為家族進言,最好能把家裡男丁的官職往上提一提。
荒唐,男子的前途竟要依托女子的裙帶。
他們小看了我,我若進宮,也必不會扶持這腐朽的侯府。
隻是哪怕心中嗤笑,麵上卻不曾反駁。
這日蘇老侯爺喚我去書房,行至連廊,正與月餘未見的謝臨淵碰了個對頭。
避無可避,我福了個禮。
一絲不苟,動作端莊,與嬤嬤教導的一般無二。
謝臨淵微愣,表情隨即柔和了些。
「晚卿……」
我哽了一下,過去五年,他極少有如此親昵喚我名字的時候,如今倒是叫得自然,不再唸叨什麼禮儀廉恥了。
「按禮,沈大人該喚我一聲林小姐。」
我的語氣毫無波瀾,心中或許還是有怨,我實在不想看見他。
謝臨淵輕笑一聲,如朗朗君子,光風霽月。
「如此知禮,甚好,隻是對我,便不必如此多禮了,待我忙完女官考覈的事宜,便請母親上門提親。」
我不可思議地望向他,諷刺地想笑。
「提親?你待我冷淡,黜落我的策論讓我做不成女官,結果卻心悅我?」
他傾身過來,我條件反射地後退,又惹起一聲輕笑。
這笑帶著早春的風,涼得刺骨。
我聽見他說:「你這性子不磨平一些,怎麼做沈家主母?」
4
母親把我這些時日的變化看在眼裡。
眼見我一日日沉悶下去,她以購置嫁妝的名義求蘇老侯爺允我出門。
為此還喚來了楚表哥陪我逛街。
雖說這些日子待在府裡,確實無趣。
可無奈我提不起性子,哪怕是出了門,也不知該尋些什麼樂趣。
楚表哥待我如親妹,知道我的遭遇,心疼得厲害。
他前些日子曾與舅父上門勸說蘇老侯爺,不要送我入宮。
隻是蘇老侯爺一心追逐名利,早在女官考覈第二日便遞了摺子,已無力迴天。
舅舅一家對我向來很好,楚表哥一接到母親的信,便想方設法地逗我開心。
「晚卿,我們去書局,買些有趣的異誌,你不是最喜歡這些有趣的話本兒了嗎?」
「便是往後進了宮,若是無趣,看些解悶兒也是好的。」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神色,見我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才舒了口氣。
「你放心,哥哥定會在仕途上努力,做你的後盾。」
我有些怔愣,外祖家待我向來親厚,我從前與楚表哥的關係也是極好的。
可是有次與楚表哥逛街被謝臨淵撞到,他臉色冰冷,表麵沒說什麼,背地裡把我訓斥一番。
「男女授受不親,你馬上就要及笄,若是還不注意男女大防,不僅會耽誤你們各自議親,還會被人唾罵水性楊花。」
那話難聽得厲害,隻是我早已習慣對謝臨淵順從。
同時也真怕像他說的那樣,誤了楚表哥議親,竟真的疏遠起來。
如今想想,我與楚表哥正常交往,並無過密舉動,有什麼可遭人非議的。
謝臨淵並不一定就是對的。
我釋懷笑笑,隨手挑了幾個話本兒。
突然聽到一句:「姐姐?」
抬頭看去,蘇語柔和謝臨淵站在一起,手上拿著幾本書。
粉色的衣裙挨著緋色的官袍,相配得很。
謝臨淵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與楚表哥身上,捏著的書本有些變形。
蘇語柔不著痕跡地看了幾人一眼,眼珠子轉了轉,揚起一抹天真的笑。
「真巧,竟遇到姐姐和陳家楚表哥逛街,看來是我沒有眼色打擾了。」
我正猶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見謝臨淵扯過她的手,將手中的書本遞過去。
「你不是想找些詩文拓本,這就很不錯。」
蘇語柔羞紅了臉,接過拓本的同時,白皙的手拉上繡著雲紋的衣擺。
「月瑤還想找些字帖,沈大人可否借些墨寶,以便讓我學習一番?」
謝臨淵「嗯」了一聲,帶著蘇語柔轉身走開。
兩人上了馬車,消失在街角。
我搖搖頭,笑出了聲。
嘲諷曾經的自己,把謝臨淵奉為圭臬多年,尚不得他悉心指導。
蘇語柔幾句嬌憨軟語,就讓他軟了心腸。
還好,我已經死心了。
5
傍晚回府的時候,母親說蘇語柔帶著謝臨淵回來了。
蘇老侯爺留人用飯,還要與他小酌幾杯。
她恨恨不平:「原先隻當他是冷心冷情,如今看來,卻是眼盲心瞎,被那麼個貨色迷住了眼。」
我忙安撫住母親。
心中同樣有些驚訝,他也有如此貼心的時候?
回院途中,經過園子。
隻見謝臨淵立在假山旁,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像是等了許久。
「蘇清沅,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說什麼?
我沉默。
若是從前喜歡他時,哪怕是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我都要圍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隻是現在我疲倦得很,對著他,再提不起絲毫分享的**。
況且有什麼可說的必要呢?
說侯府日薄西山,蘇老侯爺被權勢迷了眼,偏袒官做得比父親大的二叔,因此我隻能靠女官考覈為自己搏一份機遇。
還是說因他偏頗,我錯失做女官的資格,因此被家族視作棄子,扔進深宮去搏那喜怒無常的帝王寵愛?
他見我不說話,語氣冷凝地開口:「你今日與外男舉止親密,看那些不入流的濫書,還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一副說教的模樣,簡直可笑一極。
我和楚表哥不曾有絲毫逾矩,倒是他今日和蘇語柔拉拉扯扯,真是惡人先告狀。
從前竟沒發現他如此自以為是,假清高。
我懶得搭理,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沈大人教訓的是,我要回去休息了,大人自便。」
他滿意地頷首,還要說什麼,下人喚他用膳的聲音遠遠響起。
我草草福了一禮,越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6
謝臨淵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蘇清沅如今這副乖順的模樣,讓他莫名心慌。
好在他已說通母親上門提親,今日前來,也是要提前跟侯府通個氣。
老侯爺早就想攀上謝臨淵,眼見向來不假辭色的沈太傅待他謙遜有禮,不由多貪了幾杯。
等到喝得滿臉通紅時,謝臨淵說什麼已經聽不大清了。
隻聽到「上門提親」、「求娶」幾個字眼,想到他親自送孫女回家,自然以為是要跟蘇語柔提親。
於是顧不得細問,滿口答應下來。
席散,
謝臨淵帶著滿身酒意回府,沒有半點睡意。
明明已經和老侯爺說定,卻總覺得心裡不安定。
蘇清沅已經按照他的要求收斂了性子,可他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喜悅。
思來想去,大概是覺得還沒習慣她這副安靜的樣子。
他搖頭笑笑,愈加堅定早日提親的想法。
次日一早,蘇老侯爺當眾宣佈謝臨淵要求娶蘇語柔。
二房一家聞言大喜,堂妹更是驚喜得紅了眼眶。
「月瑤也心悅沈大人。」
我無意識地捏緊手指,沉默著聽蘇老侯爺敲打訓誡。
「不管你一前對沈太傅有什麼心思,眼下他馬上要和你妹妹結親,你又入宮在即,離他遠著些。」
「若是讓我知道你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攪亂你妹妹的親事,彆怪我不留情麵……」
我沒有理會蘇語柔挑釁的眼神,無所謂地勾唇:「蘇老侯爺說的是,晚卿一定離沈大人遠遠的。」
說完這句話,就聽仆從來報,沈夫人帶著謝臨淵上門提親來了。
蘇語柔雀躍地站起來,嬌羞地扶著蘇老侯爺迎過去。
我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麵,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隻是等兩家互換了庚帖後,謝臨淵便笑著朝我走來。
「晚卿,婚事便定在初秋可好?到時你穿著嫁衣也不會熱。」
此話一出,原本熱熱鬨鬨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蘇老侯爺大驚,手中的茶盞落地,發出「砰」的一聲。
「你,你要娶的是晚卿?」
7
謝臨淵不明所以,含笑看著我:「正是,我與晚卿多年情誼,不娶她還能娶誰呢?」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蘇語柔這下眼睛是真的紅了。
一室寂靜,喜悅的氛圍不再,唯有母親一聲聲的歎息。
沈母若有所思地開啟庚帖,待看到上麵的名字是蘇語柔時強笑道。
「老侯爺怕是拿錯了庚帖,好在發現及時,快快把大小姐的庚帖拿來,好成就姻緣。」
此話一出,蘇老侯爺眼神躲閃,二叔羞憤σσψ,蘇語柔更是哭花了妝,無一人答話。
場麵滑稽得很,我忍不住笑出聲。
「我可嫁不成沈大人,又哪裡能拿出庚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