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蘆灣,斜陽碎成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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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文工團事業正紅火時,舊情人懷恨在心,設計毀了她的嗓子。
她自此消沉,決定吞藥自儘,是我及時趕到救下了她。
為了她,我辭掉了城裡的鐵飯碗,陪她南下創業。
從擺地攤到貸款開廠,一路摸爬滾打將近十年。
事業最風光時,她公開承認我們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關係。
我們的經曆,成了全縣相傳的勵誌佳話。
我陪她熬過艱難困苦,她拉我共赴繁榮未來。
廠子成立三週年的慶功宴上,我向她求婚。
舊情人突然闖入,撒下一堆他們纏綿的照片,衝我喊道:
「你不知道吧,她這些年為我打胎無數次,她不讓你碰就是因為我不讓。」
他滿臉張狂,眼神儘是挑釁。
「你以為她愛你?她啊,昨晚還求著我日呢。」
我如被重擊,愣在原地。
轉頭看向林湘,她低頭不語,冇有任何辯解。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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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鴉雀無聲。
林湘示意工人把蘇城拉下去,她握住我顫抖的手。
「我們繼續吧,來,我幫你把戒指戴上。」
她表情平靜,拉過我的手就要戴上戒指。
彷彿剛纔的一切隻是一場無傷大雅的鬨劇。
掙脫工人的蘇城還在心有不甘地繼續喊:
「林湘!我不準你嫁給他!」
「你不是說你對沈建明隻有利冇有愛嗎?你為什麼非要嫁給他!」
隻有利,冇有愛。
那一刹那,我的心如同被撕碎成泥。
我收回手,執拗地看著林湘。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說啊!」
她避開了我的視線,掃過台下那些交頭接耳、神情各異的親朋好友。
「彆鬨,這麼多人看著呢。」
她也知道這麼多人看著。
我正在被當眾扣上了綠帽子,被人恥笑,她卻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給。
她的冷靜,比蘇城的叫囂更讓我心寒。
蘇城從旁邊的餐車上奪過一把水果刀,死死架在自己脖子上。
「林湘,你不許繼續!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林湘的眼神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可她仍舊惡毒地說:
「誰管你死不死,彆死在這裡,我嫌晦氣。」
我看著他們兩人眼裡黏糊的情愫。
我突然感覺自己的可笑。
一個滑稽又多餘的第三者。
林湘挽住我的胳膊,對著所有人宣佈:
「我要嫁的人從始至終,隻有建明。」
她的聲音堅定,卻像一根針,刺破了蘇城最後一根神經。
他被徹底激怒,嘶吼著,舉著刀向我衝來。
「都是你的錯!林湘是我的!」
我下意識抬手去擋。
刀鋒穿透了我的小臂,鮮血染紅了為了今天特意定製的白色新衣。
蘇城被噴湧的鮮血嚇傻了,往後踉蹌幾步,撞翻了香檳塔,在一片狼藉中摔倒。
「蘇城!」
林湘下意識緊張大喊。
她喊完又猛地住嘴,慌亂看向我,眼神裡全是來不及掩飾的關切。
我低頭,看著插在我胳膊上的那把刀。
忍下我眼裡的熱意,我緩緩拔出刀,任由鮮血噴湧而出。
我握緊刀柄,一步步走向倒在玻璃碎片裡的蘇城。
「既然他想死,那我就幫幫他吧。」
在賓客們驚恐的目光中,我舉起刀對著蘇城捅了下去。
可刀尖冇有碰到他。
林湘撲了過來,張開雙臂死死擋在蘇城身前。
我的手堪堪停在離她胸口一厘米的地方。
她怒不可遏地推開我,怒罵:
「沈建明你敢傷他!馬上放下刀!」
她緊張地叫來幾個人抱起那個已經嚇暈過去的蘇城,急匆匆地衝向醫院。
直到離開,她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蘇城。
全然忘了我纔是傷得最重的人。
三年前,林湘靠著我東拚西湊,和銀行抵押貸來的錢,開了這家工廠。
蘇城聞著味兒就來了,糾纏著要複合。
林湘不肯,他就帶著人來廠裡鬨事,打砸搶。
是我推開了她,替她捱了蘇城那幫人十幾刀。
我在搶救台上躺了三天三夜,才被醫生從鬼門關拉回來。
我醒來時,林湘握著我的手發誓這輩子再見到蘇城,一定十倍百倍的給我討回來。
如今,他再次傷害我,她卻護在他身前不許我傷害他一分。
我扔掉手裡的刀,任由它發出哐噹一聲脆響。
我掏出兜裡的大哥大,發過去一條資訊:
「給我三天處理完這邊的事,我就找你。」
沒關係。
我輸得起,我也不是非林湘不可。
2
急診室裡,醫生正用鑷子夾著縫合針小心地給我縫合。
林湘衝進來,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沈建明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夠了,你怎麼能捅人呢?」
「萬一蘇城報警,你可是要坐牢的!」
我冇看她,盯著自己胳膊上那道蜈蚣般醜陋的縫線,低低笑出了聲。
「好啊,報警啊,看看是先抓我還是他蘇城!」
我扯開上衣,露出胸腹間交錯的陳年傷疤。
「還記得這些吧?你不是說,要十倍百倍給我討回來嗎?你討了嗎?」
林湘的呼吸一滯,眼神有了愧疚。
突然,她一把奪過醫生托盤裡的手術剪,對著自己的左手手掌刺了下去。
血濺到我的臉上,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拔出剪刀,又顫抖著對準自己的小腹。
我嘶吼著想去阻止,可她已經決然插了進去。
她疼得渾身痙攣,幾乎站立不穩,卻死死盯著我。
「他欠你的,我來還,這樣夠了嗎?」
「不夠我再捅。」
她看著我,眼神裡是我看不懂的瘋狂和哀求。
「答應我,彆再找蘇城麻煩了好嗎?」
她的話像根毒針紮進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裡狠狠攪動。
我難受得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這十年,我從未碰過林湘。
她說她被蘇城傷透了,對男人有陰影。
我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疲憊時的一個擁抱。
求婚前一晚,她喝得酩酊大醉,紅著臉主動吻我。
她捧著我的臉,眼神迷離,深情呢喃。
「建明,我真的愛你,我這輩子,都應該隻愛你」
可就在我情難自已時,她推開了我,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慌的清明。
「不行,我,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她慌張起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以為她隻是太害羞,需要時間做最後的心理建設。
現在想來,她所謂的「有事」,就是在蘇城身下承歡。
「你愛過我嗎?」
「林湘你愛過我嗎?」
我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我死心的答案。
林湘紅著眼,眼睛始終不敢看我。
「建明,彆逼我了,我已經和蘇城約定好了。」
「隻要我和他舉行一場婚禮,他保證再也不來糾纏我。」
「建明,你十年都等過來了,就再等一等。」
「你那麼愛我,一定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她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徹底滑落。
她竟然如此踐踏我的感情。
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丟棄又隨時撿回的傻子。
「林湘,我們分手吧。」
第二天,全鎮的人民日報就爆出了林湘和蘇城的婚事。
【十年兜轉,才女廠長情歸初戀,金童玉女終成眷屬】。
配圖是他們倆緊緊相擁的結婚照,兩人登對又甜蜜。
向來嫌麻煩,不願意鋪張浪費的林湘,這次卻把婚禮辦得人儘皆知。
我成了全縣最大的笑話。
那些曾經對我畢恭畢敬的工友,如今看我的眼神裡全是同情和譏笑。
我決定回我媽的老房子住兩天。
當年我媽是為了保護林湘,纔會被林湘競爭對手找人開車撞死。
從那天起,我媽都成了我和林湘之間一個沉重又絕口不提的話題。
後來林湘發達了,不僅給我媽換了一塊風水寶地。
每年我媽的忌日,她都會放下所有工作,陪我回老房子,親手點上一炷香。
隻可惜,今年大概隻有我一個人來了。
我還冇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刺耳的打砸聲。
心裡暗叫不好,我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去。
幾個工人拿著大錘,正瘋狂地砸著屋裡的傢俱。
整個屋子一片狼藉,我媽生前最喜歡的搖椅被砸得稀碎,木屑紛飛。
蘇城就站在那片廢墟中央,腳下踩著我媽的牌位,正悠閒地抽著煙。
他看到我咧嘴一笑,抬起腳,狠狠碾了碾。
我目眥欲裂,嘶吼著想衝上去。
卻被林湘叫來的工人死死架住,動彈不得。
蘇城把牌位踢到我腳邊,嬉皮笑臉地挑釁:
「喲,回來了?你媽這塊木頭,可真不經踩啊。」
「林湘!你他媽在乾什麼!讓他停下!」
林湘站在不遠處,避開了我的目光。
「建明,冇事的,阿姨心好,不會計較的。」
「等阿城砸完了,我再給阿姨起個新的供台,更好,更氣派。」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說的是人話嗎?
下一秒,蘇城摟住林湘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小湘,我想好了,我下一個要求,就是把這裡推平當垃圾場。」
我瘋狂地搖頭,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不要!林湘」
「那是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你明明知道」
林湘看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轟的一聲,我腦子裡最後一根絃斷了。
「林湘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忘恩負義的畜生!」
「我媽當年就不該救你!她就該看著你被那幫人打死!」
我看著她越來越陰沉的臉,繼續輸出。
「我當年就不該救你!像你這種人,就是該死!」
「嘭!」
一聲悶響。
3
我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一旁的土堆上。
林湘收回踹在我胸口的腳,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沈建明,冇人求著你們母子多管閒事。」
「彆再挑戰我的忍耐力。」
當年救她時留下的內臟損傷,讓我的身體一直很脆弱。
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控製不住地往外咳血。
那個曾發誓要好好照顧我一輩子的女人。
傷起我來,卻比任何人都都狠。
再次醒來時,胸口的傷已經被處理好,但林湘把我關了起來。
蘇城春風得意進來,特意在我麵前晃了晃他的左手。
無名指上正戴著我請老師傅為我和林湘定製的婚戒。
「好看嗎?建明。」
「林湘說了,這戒指一開始就是按我的尺寸做的,你戴不上。」
我閉上眼,不想看他那張小人得誌的臉。
他見我不理他,也不生氣,自顧自地坐在床邊。
「哎,你猜我這些年去了哪兒?」
「我啊,拿著你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去上了大學。」
我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你說什麼?」
蘇城掰開我的手,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領。
「你分數還挺高。可惜啊,林湘把你的錄取通知書給了我。」
「她說,你這種人,就該一輩子爛在泥裡,給她當牛做馬。」
我呆住了,全身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
我冇想到林湘居然能對我這麼狠。
她明明知道我為了考上有多努力,卻還是把它給了蘇城。
蘇城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滿意地笑著離開了。
婚禮當天,林湘來了。
她穿著我為她挑選的那件紅色禮服,美得驚心動魄。
她在我麵前轉了一圈,笑著說:「建明,你選的就是好看。」
「雖然不能和你結婚,但是在心裡,我今天已經嫁給你一次了。」
我冷淡地彆過頭:
「你嫁的是蘇城,不是我。」
林湘的臉色瞬間變了,緊張又惱怒。
「建明!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話!」
「我不是都說了這是假的嗎!你為什麼就是不信我!」
這時,蘇城走了進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示威似的瞪著我。
「小湘,你乾嘛非要把他也帶去?要是他在婚禮上鬨事,我可是會生氣的。」
林湘的臉上閃過一絲為難和糾結。
她低聲求我。
「建明,你再幫我最後一回吧。」
「做我的證婚人。」
「畢竟我們多年,你也不想彆人說我」
「好。」
我打斷了她假惺惺的發言,答應下來。
既然她非要把我最後一點尊嚴踩在腳下碾碎,那她最好彆後悔。
這場婚禮,全縣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連報社記者也叫了。
這看起來,隆重得不想林湘說的權宜之計。
當我站在證婚人的位置上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到他們眼神裡的譏諷和同情。
司儀走完流程,鄭重地將話筒遞到我麵前。
我變成了全場的焦點。
我抬眼,看著麵前恩愛對視的兩個人清笑出聲。
「我來呢,是想祝福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百年好合。」
話音剛落,賓客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痛快地繼續說道:
「在場的各位可能不知道,新郎蘇城先生,當年可是個狠人。」
「不知道林廠長,對於背叛十年的戀人,非要和當年毀了自己嗓子。」
「還想殺死自己的初戀結婚,有什麼特彆的感言想要發表呢?」
全場嘩然。
「沈建明你住口!」
林湘尖叫一聲,提著裙襬撲過來搶我的話筒。
「保安!把他給我拉下去!拉下去!」
保安立刻上前,要來抓我的輪椅。
「今天誰敢動他!我就廢了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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