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蘆灣,斜陽碎成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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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怒喝,從宴會廳大門處傳來,讓所有人都止住動作。
賓客們紛紛回頭。
隻見一個身影逆光走入,身後跟著數十名綠色軍裝,氣勢驚人。
「是秦嘯!他居然還活著!」
「天啊,他身後還跟著市長!」
「不是說他早就戰死了嗎,怎麼還升官了?」
在一片驚呼聲中,秦嘯一揮手他身後的人立刻行動起來。
兩個人影迅捷地衝上禮台,像拎小雞一樣將那兩個試圖拉我的保安架開。
他們推著我的輪椅,穿過錯愕的人群,來到秦嘯麵前。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眉頭緊皺,眼底有怒火,也有心疼。
「還好,我還以為我唯一的外甥死了呢。」
我震驚地張著嘴,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小舅?你還活著?」
林湘慌忙提著裙襬跑下台,想上前卻被秦嘯的一個眼神逼停在三步之外。
她焦急地看著我,語氣裡滿是困惑和恐懼:
「建明,這是怎麼一個情況啊?」
秦嘯輕蔑地冷笑一聲,伸手將她推開半米遠。
「來給我外甥撐腰,看不出來嗎?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他的話毫不留情,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字字紮心。
「哼,我來之前就查了你!」
「三年前,我外甥為你九死一生在搶救室,你倒是無情。」
「你和那個害了他的凶手,在病房裡翻雲覆雨。」
「你對不起他對你的好,也對不起我姐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
小舅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打在林湘的要害上。
說完,他不再看林湘一眼,轉身推著我的輪椅向外走。
「建明!建明!」
林湘想追,卻被身後的蘇城死死拉住。
記者們蜂擁而上,將林湘和蘇城圍得水泄不通。
「林廠長,請問秦先生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在沈先生重傷時出軌了嗎?」
「蘇城先生,請問你和林廠長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你真的是毀掉她前途的凶手嗎?」
「林廠長,你對得起沈先生為你付出的一切嗎?」
林湘臉色慘白,她捂著耳朵,崩潰地大叫:
「滾開!都給我滾開!」
當天,這場未完成的婚禮就成了全縣最大的笑話。
對林湘和蘇城的冷嘲熱諷傳遍大街小巷。
甚至有人專門跑到廠子裡堵著林湘,八卦她出軌的細節。
而廠子那些重要的合作商,也紛紛打來電話。
旁敲側擊地詢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名聲,在這個年代是比金錢還重要的合作指標。
以前,所有對外接觸客戶和合作商的事,都是我一手操辦。
如今,我走了,林湘那點三腳貓的交際手腕根本應付不來。
麵對四麵八方的詢問,林湘隻能躲在辦公室裡,崩潰大喊她什麼都不知道。
車門關上,將身後所有的喧囂與狼藉隔絕。
我坐在寬大柔軟的後座,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一時間有些恍惚。
小舅秦嘯就坐在我旁邊,冇說話,隻是遞給我一瓶水。
我接過來,指尖冰涼。
「小舅,你怎麼會」
我以為他早就在那場邊境衝突裡犧牲了。
當年訊息傳來,我媽哭瞎了眼睛。
「任務罷了,九死一生,冇告訴你姐,怕她擔心。」
「倒是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他瞥了一眼我的腿和胸口,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解釋他就是這段時間聯絡我的北市貴人。
本來想給我一個驚喜,卻不想好幾天聯絡不上我。
「我姐要是還活著,看到你為了個女人連命都不要,非得氣活過來不可。」
我媽。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紮在我心上最軟的地方。
我低下頭,喉嚨發緊。
我媽為了林湘而死。
而我為了林湘,幾乎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我媽臨終前的囑托。
她說,建明,你要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
我卻活成了一個笑話。
「那女人,從一開始就冇安好心。」
秦嘯冷哼,「你以為她為什麼挑中你?因為你冇爹冇媽,無親無故,最好拿捏。」
「她以為我秦家的外甥,是她能隨便踩在腳下的爛泥?」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軍區醫院。
他叫來軍醫給我重新檢查傷口,動作利落,語氣強硬。
「好好養著,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廢人一樣,吃了睡,睡了吃。
身體的傷在好轉,心裡的窟窿卻好像永遠也填不滿。
5
我求小舅帶我去我媽的老房子看看。
秦嘯推著我走過熟悉的青石板路,最終停在一片斷壁殘垣前。
隻剩半堵牆孤零零立著,院子裡雜草叢生,全是傾倒的碎石和腐爛的垃圾。
風一吹,滿眼蕭索。
我的心也跟著空了。
秦嘯見我神色低落,生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這裡我會讓人再起一個,一模一樣。」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大男人的,哭什麼。」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啞著嗓子說:「謝謝小舅。」
他歎了口氣,望向遠方,「我要是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就在我沉浸在悲傷裡時,一個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建明」
我全身一僵。
我冇回頭,秦嘯卻已經轉過身,擋在我麵前。
林湘就站在那裡,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裙子,頭髮淩亂,臉色憔悴。
「建明,我好想你。」
她哭著,一步步朝我走來。
「現在好了,都過去了,我可以回到你身邊了。」
她說著,就要來拉我的手。
我隻覺得一陣噁心。
「滾開。」
林湘的腳步頓住,眼淚流得更凶了。
「建明,你彆這樣對我,我也是被逼的,都是蘇城,是他逼我的!」
「離他遠點。」
秦嘯一把推開她,滿臉嫌惡,「一股狐騷味。」
「你以為誰不知道,你和那個蘇城早就領證了?」
林湘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她大概冇想到,連這種事我小舅都能查到。
「不,不是的!」
她慌亂地擺手,目光死死鎖著我。
「建明,你相信我,我會去離婚的!我馬上就去!」
「這些天我快想死你了,我真的離不開你!」
她聲淚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要是從前,我恐怕早就心軟了。
可現在,我隻覺得可笑。
「我嫌你臟。」
我看著她,平靜地說出這四個字。
林湘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林湘,我會追究你和蘇城合謀,偷走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還有他打傷我的事。」
「我會讓你們,把牢底坐穿。」
她瞳孔驟縮,踉蹌著後退一步,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你怎麼會」
她終於裝不下去了,臉上隻剩下純粹的驚恐。
高考了三次,我對答案時明明都是對的。
卻遲遲等不到任何一封錄取通知書。
我痛苦了很久,林湘抱溫柔安慰我沒關係,就算不上大學,我們也能出人頭地。
我相信了她。
以為是我能力不行,卻不想到頭來是她竊取了我的成果。
「我我隻是太害怕了!」
林湘崩潰,尖叫著懺悔。
「我怕你去了北市,讀了那麼好的大學,就會不要我了!我隻是太愛你了建明!」
我怒極反笑,胸口劇烈起伏,
「那是我的人生!」
「我爸媽死之前,都拉著我的手,考個大學,走出這個小縣城!」
「你明明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你卻毀了我的人生!林湘,我這輩子都恨你!」
我眼眶通紅,死死瞪著她,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我媽為了救她而死,我為了她放棄前途,我為了她差點連命都丟了。
我把她當成我生命裡唯一的光。
可她,卻親手把我推向了最深的深淵。
林湘看著我決然冰冷的目光,知道再無挽回的可能。
她忽然笑了,從廢墟裡撿起半片碎裂的玻璃抵住自己的脖子。
「建明,彆追究我,好不好?」
她哭著求我,眼神裡滿是瘋狂的愛意。
「我是愛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太愛你了!」
又是這一套。
我冷哼,「你和蘇城真不愧是一對,手段都一模一樣。」
我的冷漠徹底激怒了她。
她眼裡的哀求變成了瘋狂和怨毒。
「沈建明!是你逼我的!」
她用力一劃,鮮紅的液體瘋狂湧出。
她倒在地上,身體抽搐,眼睛卻還死死地看著我。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滿地的血。
對秦嘯身後的警衛員淡淡說了一句。
「叫輛車,送她去醫院。」
「彆讓她死在這,臟了我家的地。」
6
小舅的能量超乎我的想象。
冇過幾天,他就找來了蘇城冒名頂替的所有證據,直接作廢了他的學籍。
我拿著那疊沉甸甸的檔案,正準備去警局,家門口卻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喧嘩。
長槍短炮的記者,烏泱泱的圍觀群眾,把我家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林湘就跪在這片人潮中央。
她頭髮淩亂,臉上掛著淚痕,脆弱得像一朵風雨飄搖的小白花。
「建明,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她對著我家大門的方向,哭得撕心裂肺。
「以前都是蘇城逼我的!他拿著那些照片威脅我,我冇辦法纔跟他虛與委蛇!我恨他!」
「我愛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啊!」
記者們的閃光燈瘋狂閃爍,將她悲痛欲絕的臉映得慘白。
人群裡開始有人竊竊私語,風向似乎又變了。
她見我遲遲不開門,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高高舉起。
「建明,你出來看看我!我們重新開始,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枚樸素的銀戒指。
人群瞬間炸了。
「娶她!娶她!」
「多好的姑娘啊!浪子回頭金不換!」
「就是!給人家一個機會嘛!」
起鬨聲此起彼伏。
我透過門縫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她還是縣文工團的台柱子。
她在台上穿著閃亮的演出服,驕傲地唱著歌,像一顆遙不可及的明珠。
而我,隻是台下無數仰望她的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如果不是蘇城毀了她的嗓子,我或許一輩子都冇有機會靠近她。
可現在跪在地上的這個女人,滿眼算計,滿身狼狽。
我再也找不到當初一絲一毫心動的感覺。
她見我終於出來,眼神瞬間迸發出狂喜和期待。
可那光芒,在看到我身後蘇城時熄滅了。
蘇城被秦嘯的兩個手下從屋裡押了出來。
他被揍得鼻青臉腫,本來就又驚又怕。
再看到林湘當著這麼多記者的麵,把所有臟水都潑到他身上。
他眼裡的恐懼瞬間被瘋狂的怒火取代。
「林湘!你個賤人!你他媽還敢汙衊我!」
他掙紮著,嘶吼著。
「當初是誰的嗓子壞了,治好了就求著我複合?」
「你說沈建明就是個好用的傻子,你說你圖他能乾,圖他給你當牛做馬!你都忘了?」
林湘的臉瞬間血色儘失,她尖叫著反駁:
「你胡說八道!蘇城你這個瘋子!」
「我瘋?我看是你瘋了!」
蘇城被徹底激怒,口不擇言地爆出更多。
「你不僅花他的錢,用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送我去讀書!你還」
他赤紅著雙眼,死死盯住我。
「沈建明!你就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x!」
「你媽!你媽根本不是意外死的!」
「是她撞見了我們倆在床上鬼混,這個毒婦怕你媽告訴你。」
「就拉著我一起,把她殺了做成車禍的假象!」
轟——!
我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蘇城那句惡毒的話,在我耳邊無限循環。
全場嘩然。
記者們的鏡頭瘋狂地從蘇城轉向林湘。
剛纔還為她求情的街坊鄰裡,此刻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活剮了她。
「天啊!殺了人啊!」
「這個女人心怎麼這麼毒!簡直是蛇蠍!」
林湘徹底崩潰了,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想跑。
可她剛一回頭,就撞上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員。
那是秦嘯早就安排好的人。
她腿一軟,癱倒在地,臉上隻剩被揭穿所有麵具後的驚恐。
我冷冷地看著她,心口的位置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呼呼地灌著冷風。
我竟然為了一條親手殺死我母親的毒蛇,掏心掏肺了十年。
最終,我和秦嘯把他們兩個,連同所有證據,一起送進了警局。
在確鑿的證據鏈麵前,他們對合謀傷害、盜竊、以及故意殺人的罪行供認不諱。
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最嚴厲的製裁。
工廠的經營人隻剩下我,把它便宜轉讓後。
我準備跟著秦嘯去北市,徹底離開這個讓我傷痕累累的小縣城。
臨走前一天,有警員找上了門。
「沈先生,林湘在獄中給你寫了一封信。」
他遞過來一個牛皮紙信封。
我接過來。
信封上冇有寫字,很薄,像是什麼都沒裝。
我捏著它,站了很久。
然後,我轉身走到牆角的垃圾桶旁,鬆開了手。
信封輕飄飄地落了進去,像一片早就該腐爛的枯葉。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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