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薯山城 第10章 饑腸轆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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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拙還在研究那狗爬般的卷宗時，一陣透骨的冷風鑽進破廟裡，把他的小腿絲絲縷縷地吹得發抖。他縮起脖子，嘴裡嘀咕：“這邊關的夜，比我家糧倉還空蕩……”賈牧嘴角一抽，手指在空中兜圈：“拙兄，若是你能兜出點兒乾糧，咱薯山城的百姓都該給你立個牌坊了。”
唐婉兒靠著神龕，正用她那招牌式的冷峻眼神掃視眾人，腹部的傷口早已因血乾結發癢，偏偏還裝作不痛不癢。她冷哼一聲：“光說冇用，誰餓得受不了就出去找，彆都等著餡餅從天上掉下來。”話音剛落，一陣尷尬的沉默蔓延開來，誰也不肯第一個出頭。
薛拙街頭多年，能在饑荒裡刨出花樣，這會兒倒是不懼。他摸了摸鼻尖，低聲道：“諸位若不棄，小弟願為謀食之師，帶頭出去覓點正經吃食。有誰幫襯一把？”
唐婉兒抿了抿嘴，終是艱難地站起來：“我去，你負責嘴，我負責拳頭。”賈牧翻了個白眼，站起身遠離那尊歪倒的菩薩，“我讀的書可教不了我偷雞摸狗，不過能讓個眼觀六路的副將。”李爾丹自打坐到廟角後，始終不言語，聽見這話，眼神裡多了幾分複雜。他低頭撫摸著袖口那裡陳舊的家族紋繡，幾乎是自言自語：“於亂世謀一口飯，皆為尊嚴。”
趙如雪蜷縮在廟門邊，衣裾破舊但眼神明亮。大夥剛要商量下手方向，薛拙忽然湊過去，遞了一隻龜裂的乾果：“姑娘，留著。出去尋食，萬一餓得轉不動，先墊嘴。”
趙如雪一愣，臉頰飛紅，隻是低聲道謝，小心將乾果藏到懷裡。賈牧這才發現趙如雪衣服下露出條縫，裡頭竟縫著一段墨色絲帶。他故作瀟灑，搖頭晃腦：“亂世之中，誰還不是百無一用的書生。”
廟外夜色愈深，風中夾著枯草味與遠處兵火的餘燼香。薛拙帶頭，唐婉兒緊跟，賈牧手持斷木棒裝腔作勢，趙如雪則小心翼翼地隨在最後。李爾丹隻看著眾背影，片刻後，將一小袋包裹悄悄掖進角落，繼而尾隨其後。
眾人貓著腰沿著荒廟後的廢棄田埂蹲行，薛拙眯著眼，指著半山坡上的小院：“那院牆矮，小門半扇，像是冇人。狗冇叫，雞卻呷呷叫，這就有戲。”唐婉兒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低聲道：“誰下手？”
薛拙露出奸笑：“這事講究手藝，講究眼色。我先引雞出棚，你們接應。一動手，唐將軍——不，唐姐，你就護著咱們，賈牧盯著門口，趙姑娘，拾柴準備生火。”
剛講完，他兩步摸到雞棚跟前，學著街頭扒手翻窗的姿勢，悄悄推開棚門：“來吧，傻雞。”他一手往棚裡，“咕咕噠”的雞撲棱棱炸起來，卻冇一隻飛出去，反把他手背啄得通紅。“孃的，雞也能看透人心。”薛拙嘶聲道。唐婉兒快手快腳，一把撈住雞脖子，動作乾脆利落。賈牧在旁邊“嘖嘖”：“英雄所見略通。”
兩隻雞到手，卻捨不得現在鬨騰。眾人忙裡偷閒溜回廟中，趙如雪早已拾來乾柴，堆在廟外殘壁下。薛拙眨眼：“今天咱們吃頓現殺現烤，按薛家老法，少許鹽多些膽量，雞肉纔夠味！”
唐婉兒取出隨身短刀剝皮宰殺，手法快準，薛拙嘴裡唸唸有詞：“女將軍，家裡出過廚娘吧？”唐婉兒丟給他一枚雞肝：“嘴裡冇油，哪有法子多嘴？”
火光跳躍，廟內外焰影如織。雞肉滋滋冒油香氣，激得眾人的嘴角都快掛上油彩，趙如雪輕聲道：“哥哥你真能耐，咬雞腿也有規矩嗎？”薛拙正啃得歡，一聽哥哥，險些嗆著：“這規矩嘛，吃飯不可狼狽，嘴上得留點風度。”
賈牧見狀，敲了敲薛拙的手指：“快彆裝貴族，雞骨頭都塞包裡了。”薛拙咬下來一塊肉，順勢遞給趙如雪半邊雞脯：“姑娘，吃飯不必客氣。逃命路上，吃飽纔有力氣扮英雄。”
廟裡氣氛漸柔，不複之前的惶恐和分歧，眾人又叫又笑，把荒涼夜色扯成一塊人間煙火。唐婉兒啃著雞翅，看著薛拙滔滔不絕地嘮嗑，忍不住勾了嘴角：“以後你嘴皮子溜，冇準能混個小官讓。”
賈牧聞言，淡然一笑：“朝堂如戲，拙兄在廟裡賣雞比在朝堂耍嘴要有趣。”
而廟角處，李爾丹獨坐一隅，眸光在跳動的火焰中微微閃爍。在這小小廟宇、殘破光影下，昔日的家仇國恨彷彿被雞香和笑語蒸騰淡了。他默默起身，翻出藏在廟裡的小布包，裡頭是一包乾糧與鹽。“這些，你們用得著。”聲音低而堅定，一瞬，唐婉兒、薛拙等人都望向他。薛拙揶揄道：“李兄，這是傳說中的貴族家底？”
李爾丹自嘲一笑：“家底剩一口鹽，也算值點銀子。”唐婉兒伸手接過，眼底多了些敬重。趙如雪溫柔道：“李公子，吃過鹽的人，才懂這世道的苦。”
氣氛短暫安靜，賈牧忽道：“我們這一鍋雞，下鍋加鹽，算是亂世的第一餐了。”片刻後，眾人分食雞肉，火光將每個人的麵容映得無比鮮明，彷彿命運的交彙在這破廟夜裡悄然發生。
唐婉兒擦淨嘴邊油漬，突然道：“吃飽就得想下步了，南麵糧倉、北邊軍營都不太平，權謀陰雲比雞骨頭還紮人。”薛拙舔著手指道：“隻要有口飯吃，咱們總能活著逢下一個難關。”
趙如雪坐在薛拙身旁，輕輕倚靠過來，眸中水光微動。薛拙卻隻覺手心發燙，尷尬地去給唐婉兒遞酒罐。
那夜，廟外野狗遠吠，人間疾苦暫且被雞肉和粗鹽遮掩。眾人圍著跳動的火堆，饑腸轆轆漸緩，未來依舊迷霧重重。
天快亮時，有風從南邊吹過，帶來些許兵馬甲冑的鐵響，卻遠不及廟中的笑語動人。在這樣一個夜晚，最底層的人也能彼此溫暖片刻，默契地為存活聚在一起，等待新一天的亂世風雲。
火光最後一次跳躍時，薛拙攥緊了卷宗，嘴角掛著油花和狡黠的笑意，這是他活著最真實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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