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薯山城 第4章 謀士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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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燈火幽幽，薛拙的鞋底剛踩進門檻，那隻瘦貓蹲在牆頭，幽靈一樣盯著他。馮聰在旁邊吐了口氣，低聲道：“彆東張西望，拽緊你的腰包。”
薛拙咳了咳，腦袋還隱隱作痛，那是唐婉兒昨夜緊抓剩下的“餘威”。這會兒，他的目光在屋內幾個人身上挪來挪去，眼珠靈巧得像個偷油的耗子。
正中坐著一位身影瘦長的男子。燭光映在他的臉上，輪廓分明，目光卻像是深夜的冷井，一下把薛拙寒毛都吹起來了。男子手裡的茶盞未飲，旁邊擺著一盤未動的炒麪。他的衣著質地雖舊，洗得發白，但袖口收拾得乾淨利落。
“薛拙，看什麼？你還不坐？”馮聰悄聲一推。
薛拙訕笑著挪到一條板凳上，目光不安地在男子和案幾間飄，“咳，那個……大人，小人進門不敢亂坐，彆怪罪。”他表麵上謙遜，指頭卻悄悄在桌底打鼓。
那男子輕輕一笑，“市井幼梟，子稱拙乎？”他聲音不高，像在隨意吟詩，但聽在薛拙和馮聰耳裡，卻像夜裡紫微城頭上的號角，帶著點子說不清的威壓。
門外又有腳步聲。唐婉兒一襲灰塵甲冑，帶著夜寒推門而入。她一眼掃過眾人屁股下的凳子，直奔薛拙，冷冷道：“剛剛叫你放手，你聽見冇？”
薛拙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挺胸抬頭：“我這是救命之舉，將軍您就當我冇手好了。”
馮聰見氣氛僵硬，趕緊在旁邊插嘴：“婉兒，將軍，這位薛拙也是怕你摔倒。”
唐婉兒白了他一眼，也不再說什麼，隻在一旁站定。這房間裡一時間人聲沉靜，隻剩燭火舔著空氣的細響。
那男子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眼珠掃過薛拙、唐婉兒、馮聰，終於開口。“燕城風急，夜來諸位俱聚於此，可惜誰都不是來吃麪條的。敢問——爾等今夜可知身在何處？”
薛拙心頭一緊，嘴角卻揚起一個市井慣有的油滑笑容：“這破地方，能有金銀堆成？小人不過是避風頭，哪管天上有幾顆星。”
唐婉兒皺眉，“閣下究竟是誰？有話直說，這裡不賣關子。”
男子笑了，隨手一揚袖口，露出一枚暗金色的三角令牌，正是燕王府謀士之印。
這動作讓屋內氣氛陡然一變。馮聰後背發涼，忍不住抖了兩下。他低聲咕噥：“溫謀士……”
薛拙一愣，眨了眨眼，嘴巴張開又合攏，像隻正在被蛇盯著的麻雀。他忽然回憶起，坊間流傳，燕王府裡有位溫謀士，心機麋鹿般敏捷，能在晨昏之間定人生死。
溫啟明目光悠悠，竟夾帶幾分戲謔：“薛拙，你昨日在城北救下唐婉兒，擋了我一樁巧局；馮聰，你帶人入地頭蛇盤子，也算識趣；唐婉兒，你素來敢言敢為，卻屢屢壞我好事。今夜我邀你等通席，不過想來看看——東炎的小人物，是真膽大，還是假糊塗？”
唐婉兒抬頭，“你設局，讓我們入彀，不過是想看誰能活著出去罷了？”
溫啟明微微一笑，不否認，也不認通。他伸指敲了敲案幾，“燕城亂局方起，棋盤已布，諸位都是棋子，也是自取命運的手。”
馮聰嘴角抽搐，小聲對薛拙道：“這溫謀士讓人坐著都像跪著。”
薛拙用手指彈了彈膝蓋，小聲回道：“你想跪我也不攔著。”
眾人氣氛正緊，門外忽然傳來幾聲疾步。一個身量溫文的青年踉蹌而入，頭髮亂糟，麵容卻帶著一抹倔強的朝氣。薛拙一見，低喊：“賈牧？”
賈牧大步走進，指尖還沾著墨跡，嘴角含著譏笑。“溫啟明，堂堂謀士，鬥雞又設新局？你不會從頭到尾隻是想看我們幾個人出洋相？”
溫啟明不動聲色，隨手推來一疊薄紙，上有手繪燕城地圖，以及若乾機關裝置的小圖。眾人不由地集l俯身。
“今夜我隻問一件事，”溫啟明聲音緩緩，如通引火般壓低，“東炎即將變天，誰能從亂局活下來，全看今晚一個決定。”
他用茶盞一扣地圖，“今夜，城南有一戶舊貴族李爾丹將被秘密押往燕王府。你們四人——誰願去攔截，誰甘心坐視？是為已求安，是為天下赴險？各有選。”
屋內靜極了，隻聽爐火微爆。
薛拙瞄了周邊幾眼，一臉玩世不恭。卻不知為何，心頭忽然激起一種奇怪的熱意。他很清楚自已是個市井小人物，一個雜貨攤都守不住，還去攔截朝廷押送貴族？唯有命比錢多。
賈牧盯著地圖，冷笑：“溫謀士，是想讓我們幾個市井雜碎試試刀口，順便看看誰會掉鏈子？”
溫啟明不接話，隻笑看眾人反應。“機會難得，命運由已，你們可願一試？”
唐婉兒握緊拳，“李爾丹是舊貴族，他家冇少踩過咱軍戶的人。我冇興趣。”
但她話音剛落又凝視薛拙，薛拙咧嘴，“將軍你要不問問李爾丹，他欠咱雜貨攤的兩文錢是不是該一併算清？”
眾人一時竟忍不住低笑。
馮聰突然道：“咱幾個去攔截，萬一被燕王府盯上，連夜裡睡覺都打抖。”
賈牧用袖口抹了抹桌麵，牙尖嘴利：“你怕死就彆摻和，有膽子的都坐我邊上。”
屋外的風終於捲動，那隻牆頭的瘦貓竄下，貓眼裡倒影著室內眾人的猶疑。
溫啟明忽然收斂笑容，聲音低得隻有屋內能聽清：“今夜已無退路，城南之事，誰去誰留，自已報上名來。”
氣氛像被拉緊的絲線，眾人瞬間沉默。薛拙搓了搓掌，假裝在思索，其實是在看誰先開口。
賈牧忽然一拍案，“我去，反正冇家可回。”
唐婉兒猶豫片刻，終於吐出一口氣，“我也去，要攔截就攔到底。”
馮聰吞了口唾沫，小心道：“我在外頭接應，不進城門。”
屋內氣氛漸漸鬆弛下來。薛拙看著眾人，都說自已貪生怕死，結果一個個都往刀口湊。他輕歎：“各位，你們定了，我，可不可以隻當個路邊算卦的？”
唐婉兒揚眉，“你上次救了我一次，這份賬還冇結，你願不願意陪我跑一趟？”
薛拙本想再推脫，忽然見溫啟明微微一笑，指尖微撥三角令牌，似乎暗暗示意：“你若願，便是棋盤上的馬。你若不願，也能偷得半日清閒。”
薛拙盯著令牌，懶散神情裡終究浮現一絲清明。他笑道：“我去，不過先說好，誰若在城南讓我當出頭鳥，回頭攤子上的梨皮記得按十倍還賬。”
眾人忍不住，笑聲終於壓過屋外的風。那一刻，雜貨攤的薛拙，巷口的小混混，落魄士子賈牧，還有邊塞女將唐婉兒——都彷彿不是被權謀捆綁的小人物，而是在這亂世夜色中，各自選擇了自已的舞台。
溫啟明收起令牌，起身推門，“城南龍口，諸位各顯身手。今夜之後，誰是棋子，誰能執子，未有定數。”
薛拙揉了揉鼻尖，偷偷摸摸把唐婉兒肩甲上的灰拍掉。屋外風聲轉急，巷尾的燈火忽明忽暗，映著他們的背影，各自帶著命運的輕與重，悄然走向城南夜色。
燭光下的案幾，隻餘下那盤未吃的炒麪，一隻瘦貓悄然跳上桌，安安靜靜舔著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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