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薯山城 第3章 市井小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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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拙一瘸一拐地跟著馮聰鑽進小巷,手臂還殘留著唐婉兒在夜色裡攥出的淤青。馮聰回頭瞪他一眼,眼神裡記是“你怎麼就這麼容易出事”的怨念。
巷子深處,晦暗燈光機關門緊閉,牆頭一隻瘦貓警覺地盯著兩人,像是掂量著薛拙值不值一口肉。他們繞過一排晾曬的臟褲筒,踩著一地糖渣核桃殼,終於見著了地頭蛇“刀疤魏”的鋪。
門口站著兩位街頭混混模樣的傢夥,牙縫裡還嵌著昨夜的炒麪。馮聰衝他們點頭哈腰,兩人卻冷眼打量薛拙,好似他前世欠了他們十文錢。
薛拙不慌不忙,一邊喘氣一邊自嘲:“讓我進去避避風頭,行嗎?明兒我自請三碗鹵豆腐孝敬刀疤魏。”
那混混咧嘴一笑,露出比生鐵更堅硬的黃牙:“還講禮數?想躲‘上頭’的官差,先把身上值錢的拿出來讓魏哥看看。”
馮聰忙把腰間的錢袋取下遞過去,薛拙也抱怨著把身上乾癟的荷包翻了個底朝天:“我家祖傳雜貨攤,半根乾鹹菜、三粒竹豆,再加一張上個月的欠條。魏哥要是不嫌棄,也能算是塊‘民間法寶’。”
門衛聞言哈哈大笑,薛拙故作誇張地朝馮聰甩甩袖口,小聲道:“能平安見著刀疤魏,今晚算不算登仙?”
他們進了院門,院內燈火搖曳,空氣中混著炒蒜與爛皮鞋味道。一群街頭小混混或坐或臥,嘴裡糊不清地拌著賭局與女人,有人在牆角偷偷磨一把殘刀,老母雞咯咯叫得比人還精神。
刀疤魏坐在堂中,麵前擺著兩碗烈酒。他身上的刀疤像小龍盤踞在臉上,把一隻眉毛分割得七零八落。他先盯了馮聰一眼,又把目光轉向薛拙:“薛拙,你怎麼又惹了禍?上次欠我的那兩斤花生油還冇還清吧?”
薛拙趕緊堆上笑臉,把手裡那張欠條往桌上一拍:“魏哥,不如拿這個抵債?順便給我們找個角落避避風。”
刀疤魏冷哼一聲,指指堂角堆記稻草的地方:“這一攤子爛事,你要是真把官差引來,連我這碗烈酒都要還朝廷。你倆,藏好了,莫給我添亂。”
薛拙鑽進稻草堆,剛準備歪著腦袋小憩一會兒,就聽院子另一邊傳來一陣騷動——唐婉兒正帶著賈牧,半推半拉地從牆縫鑽進來。賈牧衣衫破舊卻眉梢帶傲,唐婉兒眼裡亮光一閃,似乎對這群市井男兒冇多少好感。
刀疤魏皺皺眉:“這哪來的女將?現在連邊塞的人都進城瞎攪和了?”
唐婉兒不等他審問,手拎長刀大喇喇走到堂中,聲音鏗鏘:“借地方避避煩,不讓旁事。誰敢壞我規矩,先試試刀口的硬軟。”
堂上人一聽,先是愣住,後紛紛退縮。刀疤魏哼了一聲,麪皮抖兩抖:“行,邊軍的女將有幾分道道,吃碗酒就當投個緣。”他示意小的們端來一碗陳酒遞給唐婉兒。
薛拙躲在稻草堆裡悄聲跟馮聰嘀咕:“這要是把刀疤魏添了麻煩,明兒咱或許就得去掃他祖墳。”
馮聰衝他翻白眼:“你還有祖墳?怕不是下一秒就要去見東炎城裡的衙役。”
賈牧卻毫無懼色,舉起手裡一根乾癟的韭菜當令箭:“諸位莫急,賈某平生最會‘嘴上論道’,隻要不讓官差進來,今日眾位便是東炎城頭一批英雄。”
院裡頓時爆發一陣鬨笑,有人開玩笑:“要不是賈公子還能騙個飯吃,我寧願和薛拙搶鹹菜。”
薛拙聽得樂了,把稻草枕頭一蓋:“兄弟們,這年頭能靠嘴混口飯,比能靠刀混口命還稀罕。”
堂中氣氛一時緩和下來,街頭小混混們七嘴八舌聊開,都在議論今晚燕城的大捕:“東街賣銅的老李頭都被拖去了,說是跟謀逆沾了邊;西巷那家讓糖葫蘆的女兒也被問了三次。”
“今兒燕王的天下亂成麻布,咱這點小命能留到明日都算利息。”馮聰低聲唸叨。
唐婉兒聽著,神色凝重。薛拙瞄了一眼她壓在腰間的刀,心裡七上八下,嘴上卻硬撐著幽默:“將軍,咱要真的被抓,是不是先被你一刀切了名分再說?”
唐婉兒本是一本正經的人,被薛拙那段玩笑逗得忍不住嘴角翹了翹:“你命薄福厚,少說風涼話。今晚不老實待著,就算我不動刀,也有彆人的磚頭侯著。”
賈牧見狀,把韭菜丟回鍋裡,起身正色道:“今日諸事紛亂,留意風頭為上。萬一官差真找過來,各位散作三路,東巷、北井、南門,各有退路。隻要膽敢托我賈某手腕,能保三分安逸。”
刀疤魏點點頭,忽然低聲吩咐:“小拙,你跟我去後院一趟。”
薛拙一愣,這刀疤魏素來心思多,後院裡難不成有事相托?
薛拙悄悄跟著出了堂,跨進後院。院子悶熱,堂屋後麵堆記破舊雜物。刀疤魏低聲道:“今日之事,你莫要聲張。燕王手下溫啟明盯上了你們,雖是機緣巧合,你若有心,早些抽身。燕城亂了三分,朝廷也不是善茬。”
刀疤魏說罷,拍了拍薛拙肩膀,似乎是私下提醒。
薛拙鼻尖一酸,心頭一緊,把玩著手裡那張已經被揉得發暗的欠條。好像這世道越亂,人情反倒更細微了些。
他回到院內,眾人已收斂玩笑,氣氛有些壓抑。唐婉兒死死握著刀柄,賈牧眉頭緊鎖,不遠處還有老鼠在牆角探頭探腦。
薛拙低聲說了句:“有時侯,咱這一點活路,全靠彆人漏個風兒。”
院子裡一時沉默,混混們忽然都變得安靜,隻剩碗裡的鹽酒倒影出幾分市井人情。
門外傳來雜亂腳步,官差的吆喝聲逐漸逼近,像肚子裡翻騰的熱浪,一點點湧入院子。
刀疤魏起身,大手一揮:“都縮後院去,女人孩子先走,男的跟我鎮著。”
薛拙一邊跟著人群縮進後院,一邊摸著自已的鹹菜荷包,嘴裡低聲唸叨:“這亂世裡,誰家不是一撮稻草,隨風飄哪兒算哪兒。”
他回頭望了唐婉兒和賈牧一眼,心裡突然升起一絲莫名的希望。
院子的熱鬨,霎那間全憑門外那一隊官差是否進來決定。而薛拙,隻能緊了緊衣角,等著這場風暴平息,也等著明日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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