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俠道 第425章 意生智,慧近道
楊天祏四人剛踏上青石板路,鞋跟碾過苔蘚的脆響還沒消散,身後就炸出一聲沉得像碾石的問話:“前輩,晚輩仍有一問。”
說話的是朱昭寒——玄翎(那隻頂級鳥妖)並立在她身側。
這兩人自始至終沒動過,卻讓所有人下意識安靜下來。
她語氣裡沒半分挑釁,倒像在掂量一塊千年古玉的紋路,帶著對規則的敬畏:“您覺得,‘恰好撞上的答案’,用‘道勝一籌’來詮釋,真的合適麼?”
老樹妖看了朱昭寒一眼,眼縫裡的綠光忽然凝了凝,浮起一絲讚許——這問題問到了點子上。
她沒直接答,反而看向楊天祏,像是在說“這茬該你接”。
朱昭寒的話像塊冰錐砸進滾油,人群裡“嗡”地炸開一片私語,滕修禮的聲音最尖:“確實像蒙的,換頭豬說不定也能蒙對!”
捷足立馬炸了毛:“你放什麼屁?老夯那是實打實的厲害!”
夯山也急了,臉憋得通紅:“俺……俺不是蒙的……”
玄鱗擡手按住他們,陰冷的蛇瞳縮成細縫,掃過人群時帶起一陣寒意,最後釘在楊天祏臉上:“我們已經贏了。”
楊天祏當然懂她的意思——見好就收,彆節外生枝,卻偏偏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知道——真正的智慧,從來不是規則互懟,而是讓規則消失,讓道自我顯現。
這纔是老樹妖守在這兒千年想摳出的答案,也是這三個半吊子小妖修人形路上必須啃透的骨頭。
所以他這一停,跟眾人的質疑半毛錢關係沒有,而是讓智慧開始真正生長的。
他給了玄鱗三人一個壓著安撫的眼神,轉回頭時,目光撞在樹皮臉上:“前輩覺得應該如何?”
老樹妖眼縫的綠光閃了閃:“運氣確實撐不起真智慧的名頭。”綠光掃過夯山,“但老身言出無悔!隻是……你可敢再接我一局——以證自身?”
夯山支支吾吾,捷足渾身的毛還豎著,似要開口,又被玄鱗按住。
這時,楊天祏忽然笑了。
那笑帶著刀出鞘的鋒芒,掃過全場,“運氣這詞兒,不過是無能之人為自己心裡的酸水,找的罐子。”
頓了頓,沉得像墜了鉛的目光落回老樹妖身上,“人之所以比萬物高明,不是因為邏輯玩得花,是能把‘潛意識的感知’,變成‘誰都可以掌控的能力’——這纔是真智慧。”
“哼!”
華服青年宋裕恒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樹妖前輩設的局,根本配不上‘真智慧’三個字?”
老樹妖眼縫裡的綠光“騰”地漲了半尺,虯根碾過石板的“咯吱”聲裡,裹著點怒意:“那老身倒要瞧瞧,你所謂的真智慧長什麼樣。”
楊天祏沒接老樹妖的話,淡然的目光掃過那些正一點點封路的根須,落在捷足三人臉上:
捷足抽動著鼻尖,夯山攥緊拳頭,玄鱗的蛇瞳裡浮著層焦躁。
他又笑了,聲音鬆了些:“你們修人形,是為了讓彆人拍著肩膀說‘嘿,你真像個人’?”
三人全愣了。
楊天祏緊接著補了句,字字像砸在石板上:“是為了能像人一樣,把智慧往骨頭裡刻。”
眼尾掃向老樹妖,“樹妖前輩在這兒設局,說白了,就是在刨‘終極智慧’的根。”
封路的根須突然頓住了,尖端的苔蘚也不抖了。
眾人目光全黏在楊天祏身上,有凝重,有迷糊,朱昭寒緊皺的眉峰像把小刀子。
顯然,沒人摸透他說這些到底想乾什麼。
楊天祏壓根沒看旁人,眼裡隻有捷足三個:“你們說,剛才老夯那問題,是‘腦子一熱撞上的’,還是‘非那麼想不可’?”
捷足眨巴著眼,爪子撓了撓臉頰,“有啥區彆?”
“區彆大了,”
楊天祏轉過身,目光像釘子似的釘在朱昭寒臉上,話卻是說給捷足三人聽的,“運氣是‘成了都懵圈’,智慧是‘成了就知道根紮在哪兒’。”
轉向老樹妖說話時,語氣平得像攤死水:“您把夯山的問法誇成‘道勝一籌’,不該隻看兩種問法的皮,得往根裡刨。”
老樹妖眼縫裡的綠光開始晃,像兩團在水裡泡著的鬼火,“何解?”
楊天祏深吸口氣,“兩個問法,一個是鎖死規則,一個是打破規則,那是‘術’和‘法’的地界。但‘道’的骨頭裡,根本沒規則這東西。”
“你的意思是,樹妖前輩的考驗規則,壓根沒意義?”朱昭寒的聲音像冰棱落地,脆生生的,帶著質疑。
楊天祏沒直接答,轉頭看向夯山。
夯山被他看得脖子一縮,手又開始撓後腦勺。
“他‘蒙對了矛盾’,是因為他那問題裡裹著‘護同伴’的念想——樹妖前輩給捷足的‘否’在他心裡生了根,才冒出那個‘對立’的芽。這不是運氣,是‘在意’憋出來的智慧。”
白袍青年曹硯秋輕皺眉頭,“可邏輯本身確實簡單,換個人未必想不出。”
“沒錯,”
楊天祏笑了,那笑裡帶著點鐵鏽味,“但‘想到’和‘為同伴想’,是兩碼事。就像妖族修人形,不是學會兩條腿走路、嘴裡蹦人話就成了,是得學會把‘彆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這纔是讓智慧往深裡紮的根,比那些花裡胡哨的邏輯重要多了。”
他目光掃過老樹妖,樹皮上的青苔都似乎抖了抖:“樹妖前輩往道上湊的法子,不就是把一個個小智慧攢起來麼?”
視線落回捷足三人身上時,帶了點溫度:“‘術’能照著學,‘道’得從心裡長。老夯那下子,看著笨,其實是心裡的‘在意’先把局鑿穿了。你們現在該明白‘道勝一籌’的真解了吧?”
捷足眼皮飛快地扇著,爪子在臉上撓出幾道紅印:“哦……他是為了我才問的啊……”
夯山嘿嘿憨笑,寬大手掌把後腦勺的碎發撓得亂糟糟:“俺就覺得,你不能白吃那聲‘否’……”
玄鱗沒說話,眼角餘光飛快地瞥了眼夯山,嘴角勾出一抹極淺的弧度。
“受教了。”
老樹妖的聲音裡帶著釋然,青石板路再次緩緩展現。
她不是服了邏輯,是服了“智慧藏在‘在意’裡”這個理——像老樹盤根,最粗的那條,往往紮在最軟的土裡。
楊天祏擡手拍了拍夯山肩膀,掌心撞上肌肉的悶響像敲鼓:“走了,前麵的路,得讓你們自己把‘在意’燒成更硬的智慧。”
這時,朱昭寒又開口了,聲音比剛才更冷,像淬了霜:“楊天祏,既然你推崇集體智慧,為何還要獨行?”
這女人總在最關鍵的當口拔刀,話裡藏著鉤子,明明是想為自己掙條路,卻偏能精準挑在眾人的癢處。
眾人看她的眼神裡多了層敬畏,緊接著黏回老樹妖的目光,又添了點賭徒看骰子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