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歸時 第80章 初動
焦凰閣裡,溫弈墨正在品茶,目光落在付玉手上,油紙包裡隱約透出“定勝糕”的顏色。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麵前的茶盞,輕輕往前推了推。
付玉像是沒看見,依舊低著頭。
溫弈墨歎了口氣,有些頭疼。
陰謀詭計也好,經商醫術也罷,她倒是可以手拿把掐。
但對感情,她真幫不上什麼忙。
李陽歌端著一盤大廚新做的糕點從後廚出來,一眼就瞧見了門口垂頭喪氣的付玉。
她腳步一頓。
再看付玉手裡那個皺巴巴的油紙包,李陽歌心裡便什麼都明白了。
肯定是為了裴驚梧。
她走到付玉身邊,將托盤上的桂花糕往前遞了遞。
“阿玉,嘗嘗這個,剛出爐的。”
付玉緩緩抬起頭,她搖了搖頭,沒有接。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不餓。”
李陽歌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就竄起一股無名火。
裴驚梧那家夥,心裡隻有報仇,哪裡看得到身邊人的好。
阿玉這樣好的姑娘,憑什麼要被他這般辜負。
李陽歌叉起腰,越想越氣。
“給臉不要臉。”
“以為自己是個什麼香餑餑,讓全京城的姑娘都惦記著?”
她一把奪過付玉手裡的油紙包。
“這破玩意兒,留著做什麼?”
“等著發黴嗎?”
她作勢要往外扔。
付玉猛地抬頭,眼裡已經蓄滿了淚。
“彆!”
李陽歌的動作停住了。
她看著付玉通紅的眼睛,心裡的火氣“噌”地一下,燒得更旺了。
這火,是對著裴驚梧去的。
這塊木頭,一定得找個機會,好好給他個教訓嘗嘗。
“行,不扔。”
她把油紙包塞回付玉懷裡,轉身就走。
長街上,人群熙攘。
安談硯一把揪住江相如的後領,將他從幾個嘰嘰喳喳的姑娘堆裡拖了出來。
“哎哎,你乾嘛!”
江相如不滿地嚷嚷著。
“我正跟幾位妹妹打聽京城的新鮮事兒呢。”
安談硯麵無表情。
“走了。”
江相如撇了撇嘴,剛想再抱怨幾句,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旁的小攤子。
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木簪,雕工粗糙,卻也彆致。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一亮,促狹地撞了撞安談硯的胳膊。
“喲,談硯,你看。”
他指著那些木簪,笑得不懷好意。
“跟你懷裡揣著的那根,是不是差不多?”
他可是瞧見過好幾次了。
安談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會拿出那支半點紋飾也無的烏木簪,細細摩挲。
那動作,鄭重得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怎麼?”
江相如湊近了,壓低聲音。
“千裡迢迢地趕回來見你的夏姑娘,就打算送人家那麼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安談硯的腳步,頓住了。
他沒有理會江相如的打趣。
那支烏木簪,是兩年前,夏昭斕跟他交換的信物。
他這次帶在身上,不是為了送禮。
他隻是想拿著它,當麵跟她說一聲遲來的謝謝。上次在忘憂穀沒有鄭重地道謝,簪子也沒還了去。
安談硯的目光掃過攤子上那些簪子。
粗糙,暗淡。
他想。
這些,都配不上她。
他的視線越過小攤,落在了不遠處一座氣派的鋪子。
金玉滿堂。
安談硯抬腳,徑直朝那間金鋪走去。
江相如愣了一下,連忙跟上。
“你去哪兒?”
“去給她打一件金釵。”
安談硯的回答,平靜淡定,好像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相如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金玉滿堂”四個大字,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死死拉住安談硯的胳膊。
“你瘋了!”
“你知不知道給姑孃家送金釵是什麼意思?”
江相如急得跳腳。
“那是定情信物!是求親才送的東西!你們倆八字還沒一撇呢!”
“你是想被人家父親給用棍子給趕出來嗎?”
安談硯停了下來。
定情信物。
這四個字,像一團火,在安談硯腦子裡燒了起來。
熱氣,轟地一下衝上他的臉,一直燒到耳根。
江相如看得真切,促狹地笑出了聲。
“喲,臉都紅成這樣了。”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安談硯。
安談硯的臉,更紅了,卻是氣的。
他一把攥緊了拳頭,骨節咯咯作響。
“江相如,你找打是不是?”
江相如連忙後退一步,舉起雙手,一臉無辜。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當我嘴欠。”
安談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惱意,鬆開了拳頭。
“聽楓。”
聽楓本想躬身行禮,忽然想起他們現在的身份,隻微微點了點頭。
“你,”安談硯指了指還在擠眉弄眼的江相如,“跟他一起去找個落腳的客棧,今晚先住下。”
然後,他自己,還是邁步走向了那間金鋪。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如此。
隻是心底有個聲音在固執地響。
他就是想給她打一支最好的釵,要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
金玉滿堂的掌櫃是個精明的中年人,見他進來,隻上下打量了一眼。
安談硯一身尋常勁裝,風塵仆仆,實在不像個大主顧。
但掌櫃的還是笑著迎了上來。
“客官,想瞧點什麼?”
安談硯的目光掃過櫃台上那些琳琅滿目的金釵珠飾,隻覺得晃眼。
他一個常年在軍營裡打滾的人,對這些女兒家的東西一竅不通。
他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後頸。
“掌櫃,跟你打聽個事兒。”
掌櫃的一愣,隨即笑道:“客官請講。”
安談硯清了清嗓子,裝作不經意地問。
“我從外地來,聽人說,兵部夏侍郎家的千金,跟楊將軍家的小將軍定了親?”
他接著說下去,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可信些。
“想來這等喜事,定親的信物,總歸要在你們這種大鋪子裡置辦吧。”
掌櫃的一愣,隨即笑了。
“客官您這訊息可真準,確實如此,楊家已經在準備聘禮了。京都各大金鋪都收到了他們的訂單呢。”
安談硯心裡一沉,麵上卻半點沒露出來。
“哦?原來是真的。那夏家肯定也要在您這兒打不少首飾吧?”
提起夏家,掌櫃的話多了起來。
“夏姑娘啊,也來過幾回,不過都是陪著她母親來的。”
“那姑娘,性子直爽得很,沒半點心眼。”
“對這些金啊玉啊的,從來不上心,還不如街邊一把木劍來得喜歡。”
直爽,沒心眼?
安談硯微微皺眉。
這和記憶裡那個……聰慧狡黠,算無遺策的姑娘,好像不太一樣。
他想了想。
或許,是在京中,不得不做的偽裝吧。
他不再多問,指著櫃中一塊剔透的紅寶石。
“我想用這個,打一支最好的朱釵。”
掌櫃的看了看那塊寶石,又看了看安談硯的穿著,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客官,這塊‘鳳血’可是西域來的貢品,做成釵子,價錢……可有些貴。”
安談硯沒說話。
他從懷裡摸出兩錠小小的金元寶,輕輕放在櫃台上。
“錢不是問題。”
他淡淡地說。
“我是替我家少爺來,為他的......心上人做的。”
掌櫃的眼睛瞬間亮了,態度也愈發恭敬。
“原來是府上的管事,失敬失敬。您放心,一定給您辦妥。”
一個時辰後,拿著剛做好的金釵走出店鋪的時候,安談硯緊繃的肩膀,這才鬆懈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隻覺得一顆心,被攪得七上八下的。
還帶著一絲隱秘的滾燙。
京城長街上人聲鼎沸,焦凰閣深處的密室裡卻是安安靜靜。
溫弈墨正要起身,去前頭的廚房看看。
一道腳步聲,從另一側的暗門後傳來。
是輕煙。
她的臉色,是少有的凝重。
“主上。”
輕煙遞上一個小小的絲絹卷。
“西涼來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