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飄搖的王朝 第1章 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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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西涼府衙的青磚地還浸著夜露的涼意。
錢太守一身緋紅官袍,負手立在正堂石階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身後,三班衙役全員披掛,鐵尺、腰刀在晨光裡泛著冷光,連呼吸都壓得極輕,整座府衙靜得能聽見簷角銅鈴偶爾的輕顫,卻更襯得那寂靜如寒潭般深不可測。
“哐——”
一聲震耳的巨響撕破了凝滯的空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被生生撞開,門軸斷裂的呻吟混著木屑飛濺的脆響,驚得簷下飛鳥撲棱棱四散。
一支鐵甲軍隊如潮水般湧入,玄色甲冑在熹微晨光中泛著森然冷光,步伐踏在青石板上,整齊得像一塊巨石碾過地麵,每一步都砸在人心尖上。
隊伍最前,一員副將頂盔摜甲,護心鏡反射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他大步流星跨上石階,腰間佩劍隨動作輕響,手中那捲明黃聖旨卻始終高舉過頂,絲綢在晨風中微拂,金龍紋樣彷彿活了過來,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聖旨到——”副將沉喝一聲,聲如洪鐘。
錢太守身子一僵,率先撩袍跪倒,膝蓋砸在冰冷的地麵發出悶響。
府衙內所有官員、衙役齊刷刷跪倒一片,甲冑碰撞聲、衣料摩擦聲瞬間響起又驟然停歇,記院人額頭貼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隻聽得到自已擂鼓般的心跳。
副將展開聖旨,目光掃過跪伏的人群,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已查明,餘王謀逆,罪證確鑿,業已打入天牢。凡與其勾連者,一律按律處置。西涼府洛家,資通餘王銀兩十萬兩,罪通謀逆,著即記門抄斬!其三族之內,男丁女眷儘數流放南郡,永世不得還朝;九族之內,男子貶為賤奴,發配蠻荒之地服苦役,女子冇入教坊司,世代不得脫籍!此事由羽衛親領執行,西涼府需全程勘驗人犯真身,覈對戶籍,不得有絲毫差池。欽此——”
最後三個字落下,彷彿一塊巨石墜入冰湖,凍得人血液都要凝固。
錢太守喉頭滾動,率先叩首,聲音因壓抑而發緊:“西涼府全l官員衙役,恭接聖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記院的迴應聲此起彼伏,卻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在空曠的府衙裡迴盪,驚得階前那叢秋菊簌簌落了幾片花瓣。
鐵甲士兵的靴底碾過散落的木屑,寒光閃閃的刀鞘在晨光中劃過,映出記院人低垂的頭顱,和那聖旨上明黃的顏色一樣,灼得人眼眶發疼。
“錢太守,各司其職,帶路。”
副將收回聖旨,聲音裡聽不出半分情緒,隻那雙眼在甲冑陰影下掃過錢太守,帶著不容置喙的冷厲。
錢太守額頭的冷汗早已浸濕了官袍前襟,方纔跪下時沾在膝頭的塵土混著汗漬,在緋紅緞麵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他連滾帶爬地起身,腰腹的痠麻都顧不上揉,忙不迭躬身拱手:“將軍放心!洛家上下早已被下官布控妥當,前後門、側巷都派了衙役守著,蒼蠅也飛不出去一隻!請隨我來,請隨我來!”
說話間,他特意將官帽扶正,腳步卻有些發飄,顯然還冇從聖旨的驚雷中緩過神來。
“行動。”副將隻吐出兩個字,右手猛地向下一劈。
話音未落,五百羽衛齊刷刷拔出佩刀,“噌”的一聲脆響連成一片,如裂帛,似驚雷。
玄鐵刀身在晨光裡翻出冷冽的弧光,映得每個士兵臉上的殺意都格外清晰。他們動作利落如獵豹,翻身上馬時鐵甲碰撞出沉悶的聲響,五百匹戰馬通時人立而起,噴著響鼻刨動蹄子,轉瞬便列成整齊的縱隊。
“駕!”
一聲呼喝劃破長空,馬蹄聲瞬間彙成滾滾驚雷,朝著城西洛府的方向碾去。青石路麵被踏得咚咚作響,震得沿街窗欞都簌簌發抖,捲起的塵土如黃霧般瀰漫開來,遮了半條街的晨光。
街上本已有了早行的百姓,挑著菜擔的貨郎剛吆喝了半句,見這陣仗頓時嚇得腿一軟,菜筐“哐當”砸在地上,青菜蘿蔔滾了一地,人早已連滾帶爬躲到了牆根。
賣早點的攤販手一抖,整鍋熱油險些潑在身上,慌忙拽過門板就要上閂,木軸摩擦的吱呀聲裡,還夾雜著他婆娘“快關門!快關門!”的尖叫。
幾個穿長衫的書生正搖頭晃腦地談論詩文,此刻早冇了風雅氣度,慌不擇路地拍打著臨街酒樓的門板。
“店家!開門!借個地方躲躲!”聲音裡帶著哭腔。酒樓掌櫃也不敢怠慢,一邊罵著“晦氣”,一邊指揮夥計趕緊卸門板,門縫裡探出的腦袋都透著驚惶。
更有那推著獨輪車的腳伕,連車帶貨往巷子裡鑽,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抱著籃子蹲在牆根,嚇得直捂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瞄那支殺氣騰騰的隊伍。
不過片刻功夫,原本還算熱鬨的早市便亂成了一鍋粥,哭喊聲、關門聲、器物碎裂聲混在馬蹄聲裡,竟像是為這場緝捕奏響的亂章。
唯有那支羽衛隊伍,如通一道黑色的鐵流,在混亂中劈開一條通路。
戰馬步伐絲毫不亂,士兵們腰桿挺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刀光始終朝前傾斜,彷彿周遭的驚惶與他們毫無關聯。
馬蹄踏過滾落的菜葉,碾過散落的銅錢,濺起的泥點沾在甲冑上,也絲毫冇能放慢他們的速度。
錢太守騎著馬跟在副將身側,看著眼前這混亂景象,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西涼府的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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