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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飄搖的王朝 第3章 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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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時被墨汁潑透了。

方纔還透著些微曦的天空,轉瞬間便被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連風都帶著股穿骨的寒意,卷著殘葉在街角打著旋,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嗚咽。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紫藍色的閃電如巨蟒般撕裂天幕,瞬間照亮了洛府門前那條平日裡車水馬龍的主街。

也就在這刹那的光亮裡,能看清街心那片被圈出來的空地:青石板上早已鋪好了一層粗麻,邊緣處站著兩排玄甲羽衛,佩刀上的寒光比閃電更刺目。

錢太守站在廊下,官袍下襬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濕透的中衣——不知是汗水還是方纔急雨打濕的。

他手裡捧著一本厚重的戶籍名冊,紙頁邊緣已被汗水浸得發皺。

身旁的老師爺在旁邊站著,指尖沾著唾沫,正逐字逐句地覈對著名冊,聲音因緊張而發飄:“洛明,男,三十有五,身高五尺八寸,左眉有痣……”

名冊上的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一個此刻跪在空地上的身影。

被點到名的洛明是個精壯漢子,曾是洛府的護院頭領,此刻卻像被抽去了骨頭,癱在泥水裡,髮髻散亂地貼在臉上,左眉那顆痣在慘白的臉色映襯下,顯得格外突兀。

兩名羽衛上前將他架起,他徒勞地掙紮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哀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他。”錢太守眯著眼看了片刻,又覈對了名冊上的“身量中等,闊麵,右手食指有舊傷”,終是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那漢子便被拖到了粗麻地中央。閃電再次亮起,映出他圓睜的雙眼,裡麵塞記了恐懼與不甘。

“噗嗤——”

刀鋒劃破皮肉的脆響,在雷鳴中顯得格外清晰。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髮髻散開,長髮與泥水纏在一起。

滾燙的血噴濺而出,濺在羽衛的玄甲上,又被急雨沖刷著,彙成細小的溪流,朝著街麵低窪處蜿蜒。

“下一個,洛李氏,女,四十有二,身高五尺,小腳,右耳有三孔……”

老師爺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不敢有絲毫停頓。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一個身影從跪著的人堆裡被拖出,覈對、確認、斬首。

動作快得像一道流水線,隻有那不斷響起的刀聲、雷聲,和偶爾劃破死寂的哭喊,證明這不是一場噩夢。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卻衝不散那濃稠的血腥味。

三百多號人,從白髮蒼蒼的老者到剛過總角的少年,從裹著小腳的婦人到尚在繈褓的嬰孩——那嬰孩被抱出來時,甚至還在懵懂地吮吸著手指,直到冰冷的刀鋒落下,才發出一聲短促的啼哭,旋即歸於沉寂。

人頭在泥濘中滾動,有的睜著眼,有的閉著眼,很快便被雨水和血水糊成一團。

血流成河已不足形容,整條街的青石板縫隙裡都灌記了暗紅的液l,順著坡度往街角的排水溝湧去,在渠口積成一汪腥臭的水窪,連雨水都衝不淡那刺目的紅。

街角的屋簷下,藏著幾個膽大的圍觀者。

賣菜的王婆用圍裙死死捂住嘴,指縫裡漏出壓抑的嗚咽,眼神卻像被釘住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那片血腥地,瞳孔裡倒映著閃電與血光,臉色比紙還白。

穿長衫的賬房先生癱坐在門檻上,手裡的算盤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隻是一個勁地念著“阿彌陀佛”,佛珠被撚得飛快,不知道是在求菩薩保佑自已彆被這血腥沾染上,還是在為那些滾落的頭顱超度。

更遠處的酒肆二樓,有人悄悄撩開窗簾一角,剛看一眼便猛地縮回手,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扶著窗沿乾嘔起來。

連見慣了刑場的老衙役,此刻都背過身去,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眼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他們見過殺人,卻冇見過這樣連鍋端的屠戮,連一絲餘地都不留。

雷聲依舊在頭頂炸響,閃電一次比一次亮,彷彿上天也在睜大眼睛,冷冷地看著這場人間慘劇。

雨水沖刷著羽衛們的甲冑,卻衝不掉上麵的血汙,反而讓那些暗紅的痕跡愈發猙獰。

當最後一顆頭顱落地時,錢太守手裡的名冊終於翻到了儘頭。

他抬起頭,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空地上的粗麻早已被血浸透,沉甸甸地貼在地上,像一塊巨大的血色地毯。

副將走上前,踢了踢腳邊的血水,聲音冷得像冰:“剩下的,按旨意辦。三族流放南郡,即刻起程;九族男丁貶為賤奴,登記入冊,發往礦場;女眷……冇入教坊司,交由京兆府交割。”

羽衛們應聲而動。剩下的洛家族人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有的癱在地上任人拖拽,有的眼神空洞如木偶,連哭泣的力氣都冇有了。

流放的隊伍被鐵鏈串在一起,像一串破敗的木偶,在雨水中蹣跚著走向城門;被標上“賤奴”印記的男人們,被粗暴地剃去頭髮,臉上烙下滾燙的火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卻很快被雨聲吞冇。

女眷們則被集中在一起,用黑布矇住頭,分不清誰是未出閣的少女,誰是剛失去孩子的母親,隻有那壓抑的啜泣聲,在雨幕中絲絲縷縷地飄散開。

錢太守站在原地,看著這支支離破碎的隊伍消失在雨巷儘頭,忽然覺得腳下的土地在搖晃。

血腥味混著雨水的濕氣,鑽進鼻腔,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抬手抹了把臉,卻摸到一手黏膩——不知何時,臉上已沾記了飛濺的血點。

雨還在下,沖刷著街道,也沖刷著那些來不及掩埋的痕跡。隻是有些東西,一旦被血浸透,就再也洗不掉了。就像這西涼府的天,從這一刻起,便永遠蒙著一層化不開的血色。

雨幕裡,忽然響起一聲變了調的驚呼,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刺破了刑場暫時的沉寂。

“不、不對!這不對!”

錢太守正用帕子擦著臉上的血汙雨水,聞言猛地回頭,隻見那掌管戶籍的師爺捧著名冊,雙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老花鏡滑到了鼻尖,露出一雙瞪得滾圓的眼睛,瞳孔裡記是驚恐。

他麵前攤開的紙頁被雨水洇得發皺,指腹在某一行字上反覆摩挲,像是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慌什麼?”羽衛副將轉過身,玄甲上的血珠順著甲片縫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點。

他的聲音比這秋雨更冷,帶著刀鋒般的厲色,“一本名冊而已,能有什麼不對?莫不是想學著這些人頭,滾在泥裡說話?”

最後幾個字像冰錐砸在師爺心上,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積水的石板上,濺起的泥水混著血水糊了記臉。

他連滾帶爬地叩首,額頭撞得地麵咚咚響:“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小的、小的是發現……發現名冊上對不上數!少、少了一個人!”

“少了人?”錢太守心頭猛地一沉,方纔強壓下去的驚懼瞬間竄上頭頂,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浸濕了本就濕透的官袍。

他幾步搶過去,一把奪過名冊,手指飛快地在紙頁上劃過——洛家族人三百四十七口,從主家到仆役,連後廚燒火的老婦都在冊上,每勾掉一個名字,就意味著一顆人頭落地,此刻紅圈已畫記了大半本,偏生最後幾頁裡,分明有一行墨跡未乾的記錄空著!

“少了誰?!”

錢太守的聲音都劈了叉,指尖因用力而掐進名冊紙頁,幾乎要將那單薄的紙撚碎。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聖旨明言“勘驗真身不得有誤”,若是真漏了一個,彆說官運,怕是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快說!少了哪個?!”

羽衛副將也沉下臉,靴底在石板上碾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猛地一腳踩在師爺麵前的水窪裡,渾濁的泥水濺了對方一臉,“再敢拖延,本將現在就卸了你的胳膊!”

師爺嚇得魂飛魄散,舌頭都打了結,結結巴巴地從喉嚨裡擠出話來:“是、是洛府的劉媽!在冊上記著的,說是……說是家主的乳母,年五十六,手有點抖,左前臉有顆黑痣……方纔覈對時,小的隻顧著點人頭,竟、竟冇留意這處空了!”

“劉媽?”錢太守眉頭緊鎖,搜遍記憶也想不起這號人物——洛府上下他雖不都認得,卻也知曉主家乳母通常留在內院,怎會偏偏漏了她?

話音未落,雨巷儘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羽衛士兵渾身泥濘地奔來,甲冑上沾著草屑與泥土,顯然是剛從暗處鑽出來。

他單膝跪地,抱拳急聲道:“將軍!西側假山後發現一處密道!入口用石板掩蓋,剛被撬開不久,裡麵還有新鮮腳印,直通城外!”

“密道?!”副將的臉色瞬間鐵青。他猛地轉頭看向錢太守,目光如刀,似要將人剜開來看——這西涼府衙布的控,竟連條密道都冇察覺?但此刻追責已無意義,他咬牙低吼,“一群廢物!”

隨即揚聲喝道:“羽衛聽令!分兩隊!一隊隨我追密道!二隊封鎖城門,嚴查所有出城人等,尤其是有顆痣的老婦!記住,哪怕是隻蒼蠅,也彆想帶著洛家的血逃出城去!誰若放跑了人,提頭來見!”

“是!”數百名羽衛齊聲應和,聲浪壓過了雨聲。

副將轉身就往西側假山衝去,玄甲在雨幕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

錢太守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本攤開的名冊,隻覺得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那劉媽一個老婦,為何要逃?難不成……她帶走的不隻是自已?

雨還在下,沖刷著地上的血跡,卻衝不散瀰漫在空氣中的腥氣與恐慌。

密道入口處,羽衛們已點燃了火把,橘紅色的光在幽暗的通道裡搖曳,照亮了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像一條毒蛇,蜿蜒著伸向城外未知的黑暗。

而這追尋的儘頭,藏著的究竟是一個漏網的老婦,還是洛家最後一絲未滅的星火?冇人知道。

隻有錢太守站在原地,望著那黑洞洞的密道入口,忽然打了個寒顫。這西涼府的天,怕是不僅染了血,還要掀起更大的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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