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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奇案 一百零九章 首戰敗來日再戰,師徒倆雪夜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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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值雲騰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堂前,拿過林場的當值記錄,飛快又細致的看了一遍。

林場,又是林場,這不剛好也是曾可的去處麼!

看來這工部四司之一,掌管山澤草木、田獵礦冶的虞部,早已被周仕丹一手掌控,成了他的私人作坊。

隻怕上至郎中,下至書吏,皆由其心腹充任,一切關涉山林政令之安排,無不經其私黨之手。

怪不得呢,那竇麒無才無學,竟也能當上烏池監監正。

如今思來,足見其權勢根深蒂固,固若金湯啊!

所有的資訊如閃電般在李值雲的腦中過了一遍,她直眉瞪眼,忿然作色:“那下官就要敢問周尚書一句了,這份當值表如何就剛好在周尚書手中?難不成,您早有準備?還是說,您方纔拐去了一趟虞部,現製了一份新的出來呢?”

周仕丹聽到此話,聲如雷響:“李司台,你慎言!”

他一派嚴肅,震了震場,眉間又轉而帶上了三分寬仁之色,“看在你是陛下紅人的份上,本官今次就不與你計較。若下次再敢信口雌黃,胡亂攀誣,意指本官與其他衙門朋比為奸,相互勾結,本官必要在禦前參劾你一本!你那冰台司,若是細查起來,也未必就是什麼清水衙門!”

話罷,他冷冷一哼,眉眼如刀,狠狠的剮了李值雲一眼,一臉橫肉上透出滿滿睥睨。

在場的冰台司眾人一聽這話,個頂個的挺直腰背,握緊拳頭,幾欲從座位上躥出。

一時間,公堂內劍拔弩張,一點就著。

徐益立馬抬手,示意李值雲退下。李值雲暗暗切齒,隻好回到旁聽席坐下。

徐益把當值表合上,擲到了摞成小山的卷宗之上,狀態冷靜下來,麵如平湖般說道:“既然雙方給出了截然不同的證據,隻能暫且休堂。待到來日有新證據歸案,再行審議。”他看向了周仕丹,“屆時,下官必會知會周尚書前來旁聽。”

“好!”周仕丹揚聲,來了個字正腔圓的好,“那本官,就靜待徐少卿的訊息。”

話罷,拂袖就走,可謂是高視闊步,八麵威風。

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徐益寡淡的眸光落到了法案上,淡聲說道:“把樓水昌帶回大牢,將趙霄收監,再將其子,安置在內院廡房,嚴加保護。”隨後,長長的吐出口氣,“退堂!”

不驚不亢的驚堂木聲,為今日的博弈和紛亂畫上了一個句號。

案犯們被帶走了,堂內的其餘人等,仍是枯坐那裡,遲遲的回不過神。

最後,還是徐益走到了李值雲麵前,看著她出神的模樣微笑著說道:“回吧。”

李值雲終於大大的吸了口氣,閉了閉眼,如夢初醒般說道:“我等,隻在尋找真相方麵下足了功夫。卻架不住有人,在掩蓋真相方麵,發憤圖強,修煉圓滿。”

徐益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似一株親人和藹的高嶺之花:“原先我還提醒你呢,要在官場縱橫之間,多加用心。不想,我也成了那五十步笑百步之人。罷了罷了,收攤回家,來日方長。”

劉晃整理著袖子,步步鏗鏘的走了過來,“走吧,司台,徐少卿說的對,山高水遠,來日方長!收攤了,收攤了!”

李值雲起身,目光隨意的掃了一眼身旁的小豌豆,這便黑著臉,踏出了門檻,步入了漫天飛雪之中。

雪越下越大,像是撕碎了滿天的棉花套子,她不由得想起姥姥的那個幽默比喻,這雪下的啊,雪片跟雪片纏到了一起,就跟老母豬產下的豬娃蛋似的。

適才短暫的作了一笑。

李四合在家熬好了雞湯,一直等著閨女和外孫女回來。然而人是等到了,隻不過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徑直往睡房裡去了。她身後那崽子,訕訕的,耷頭耷腦,一副做錯事了模樣。

“哎這……”

想叫她們喝湯,又不敢多說,這閨女脾氣硬,再觸了黴頭就不好了。李四合隻好作罷,吩咐婆子,等瞧準了時機,給她們盛上兩大碗,一定要熱騰騰的。

進來睡房,睡房很大,燭火很暗,大雪在窗外簌簌落下,映得滿室都是流動的雪影兒。

這一路上,師父走的快,小豌豆就走的快。師父走的慢,小豌豆就走的慢。師父停下,小豌豆就停下。

現在,師父坐定在了床尾,身披雪影兒,默不作聲。

而小豌豆,就自覺的站到了她麵前,三步之外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師父,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來到。

應該又要捱打了吧,小豌豆這樣想著。下意識的夾了夾屁屁,思考著該怎麼減輕疼痛。

可李值雲,卻沒打算打她。氣過了頭,就不想打了,心中生出了一種極端的情緒。

她不禁想到,那些處死女嬰的方法。投井,溺死,扼死,甚至一鍋燜了,吃肉。

人心裡的惡,在特殊的機緣之下,總能輕易的被喚醒。

李值雲直直的看著牆壁,餘光留白之處,全是小豌豆。而此時的小豌豆,正像一塊身影孱弱,等待下鍋的肉。

身為她的師父,又是她的上司長官,本就對她有生殺予奪之權。

而今夜,李值雲頭回憶起了這項權利,並於心中反複琢磨,幾度欲發。

然而最後,她終究是個明智的人,便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外一個極端——感化。

李值雲滾了下喉嚨,開始說話了。並且有些事情,她不願直接戳破,隻是包在了話語裡頭。就先從,周仕丹的惡行說起吧。

“你知道嗎?”

開場白的清冷嗓音,回蕩在空闊的室內。

“大理獄隸屬於大理寺,由大理卿全權轄製。後來,周仕丹幾欲強行介入,欲將大理獄分設左右,既左斷刑,右治獄。”

“簡而言之,就是把審理和判決分開。”

“表麵上,該舉似顯公正。實則,權利一旦麵臨流失與分割,必將引發更多人挾私入場,明爭暗鬥。以致枝節橫生,使原本簡單之事趨於複雜。”

“周仕丹之心,堪比司馬昭之心,早已是路人皆知了。”

“這數年以來,大理卿一直於此事上,與他全力抗衡。”

“然他賊心不死,竟從微末之處著手,在早已廢棄的刑部大牢之中,發明瞭數十種酷刑。”

“這些酷刑,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並時常以各種由頭,從大理獄中提出囚犯,前往刑部大牢進行刑試。受試者非死即殘,其慘狀遠超人彘。有些囚犯本應在服刑期滿後重新開始生活,卻被他潦草地斷送了生路。”

“試用過的刑具,他便執意要引入大理獄。眼下未能得逞,恐怕下一步,就要來侵擾我冰台司的詔獄了。”

“許多人猜測,他的舉動或許得到了聖人的默許。而那些被草草虐殺的囚犯,也可能是聖人的意願。”

“就好比,餓死在獄中的駙馬。駙馬雖未被試刑,卻能被活活餓死,可見一斑。”

“聖人之一切主張,自有其明斷,我等也不該揣測天意。”

“隻是不論如何,這周仕丹終究是三法司一毒瘤。行過的包庇窩藏之舉,更是不勝列舉。”

“不說遠的,隻說你知道的。”

“樓水昌誤殺丁言,已是鐵案,判了他十年流刑,發配林場為奴。而這周仕丹,卻將判牘發回,勒令重審,大有一種不無罪釋放,就絕不乾休的模樣。”

“他仗著聖人寵信,可謂是為所欲為。今日他呈上的證據,你也是親眼看到的了。”

“一個刑部尚書,而今已染指工部,那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還有多少衙門與他沆瀣一氣。”

“他不僅視律法為兒戲,屢次罔顧司法公正,刻意製造冤假錯案,使無辜者蒙冤、受害者難雪,更有各路訊息表明,他在多方渠道中大肆斂財,利用職權與勢力進行利益輸送,收受賄賂、插手工程營造,甚至與地方豪強勾結,形成龐大的利益鏈條,嚴重破壞了公平秩序。”

“……”

“罷了,隻和你說這麼多了。你若還覺得,你願意在心中,站在他那一麵的話,師父也無話可說。”

一口氣說完了這麼多,李值雲也算是吐儘了胸中的汙穢。

她抻了抻腰,發現婆子候在門外,這便喚她進來,接過了雞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小豌豆坐在一旁,捧著湯碗,一直默默的,頭也不抬。

飲罷了雞湯,洗漱過後,這便上了床。一人一個被窩,不再像往日那樣臉對著臉,身挨著身,隻是背對著背去,各自入眠。

沒過多時,小豌豆翻過了身,用小手摟住了師父的腰,軟軟的,輕輕說道:“師父,我不是真心和他站在一麵的。”

李值雲睜眼,看著透進窗子的雪光,嘴唇蠕動,聲音輕輕的,卻如雪一般冰涼:“師父知道。”

話音落下,室內重歸沉寂,白雪落地的聲音突然就清晰起來。一層層,一片片,現在外頭的積雪,都要過膝深了吧。

室內的爐火漸漸微弱下去,木炭偶爾發出細微的崩裂聲,把這片沉寂,推向了更深之處。

窗子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將外頭的雪色紛揚,割裂成模糊而寂靜的片段。

李值雲看了一眼,又看到牆壁之上昏黃的影子。小豌豆摳著小手,似乎在想著什麼。

這一刻,時間像是被雪埋住了,沉重而緩慢,兩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沉沉的起,再沉沉的伏,最後化作白氣,落定在冰冷的夜裡。

旋即,小豌豆打破了沉寂,試圖得到師父的理解和原諒,“師父,是因為你的那句話,叫豌豆害怕。”

“哪句話?”李值雲動了動身子,有了一絲寒冰消融的意味。

“你說,你羨慕我姑姑。你還說,害怕豌豆丟了,可由於沒有血緣關係,不知該怎麼把豌豆找回來。”

小豌豆一眼不眨的,看著李值雲的後腦勺說道,她那光潔烏黑的長發,正如黑絲一般垂在枕上。

“這話有什麼問題嗎?”李值雲翻了個身,仰躺著,直直的看著屋頂。

“因為豌豆想到,早在今年上巳風箏案時,師父就懷疑過姑姑,懷疑姑姑是殺害案犯的凶手。還派人把我們的醫館,翻了個底朝天。豌豆覺得,師父對姑姑有偏見,不喜歡姑姑,所以在心裡想過,處死姑姑。如果姑姑沒了,豌豆的最後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那麼師父就理所應當的成了豌豆最親的人。所以,師父纔有那樣的話。豌豆以為,師父真正在想的,並不是豌豆丟不丟的問題。而是豌豆在失去姑姑之後,該怎麼和豌豆相處的問題。”

小孩是聰明的,一語中的。也是智慧的,直指核心,卻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誤傷姑姑。

李值雲一時無話,仍然是盯著屋頂。緊密思考著該怎麼回答,因為小孩說的,都是真的。

自己看著人證有了,物證有了,一時得意,聯想到了以後。這便於無意之中,泄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其實,自己是多麼愛這個孩子的呀,甚至還有了一絲慶幸,今後可以獨占她了。

旋即,她轉過身來,把小孩的小手,放進了被窩。

隨後盯著小臉歎道:“好貴的一碗粥啊!”

小豌豆的眼睛,也緊跟著閃躲了一下。

李值雲平聲說道:“師父不是傻子,周仕丹這麼快就知曉情況,並且有備而來,必是有人通風報信了。吃粥的功夫,不到兩刻鐘,結果一切都變了,打亂了所有的計劃。你知道今日公堂之上,為何一開始不帶樓水昌上堂嗎?”

小豌豆搖了搖頭。

李值雲接著說道:“原是和徐少卿商議妥當,先使用策略,誘供也好,逼供也罷,務必使那趙霄招供。等到罪證更加坐實一等,再提審樓水昌,一切將會水到渠成。不料有人報信,周仕丹驟然現身。趙霄一見到他,猶如靠山降臨,豈會如實招供?這些犯罪之徒,又有幾個不是狡詐之輩?咱們先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幾乎都白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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