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奇案 九十八章 冰溜子案有進展,李值雲家人來京
飯食是驗過毒的,糖葫蘆大家都吃了,其他人都沒事,所以,“不可能”是食物上出了問題。
太醫來後,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瞎話,將病因指向了水土不服。隨後開了張沒用的藥方,再略施針灸,給這果仁殿下稍加止痛,這便退下了。
止痛的效果維持了不到半個時辰,寢殿那方又熱哄了起來了。
肚裡子長了塊石頭,任誰都舒服不了。他摁著肚子,千般難受,口中反出的口水沾濕了無數條帕子,將整個寢殿扔的跟廁所似的。
那難受的呻吟聲遙遙傳來,歲豐搖頭直笑,低聲問小豌豆道:“先前那一回,你怎麼不用這個法子送你王姐姐上路啊?”
小豌豆托著兩腮,烤著茶爐的火,幽幽說道:“這不難受麼?而且致死率並不高,除非是特彆小的孩子。”
冰台司,薑公公派人過來報信,“李司台,事成了。”
正與徐少卿談事的李值雲眸光一亮:“速度倒快,本官還以為,要費些功夫。”
報信人喜氣洋洋:“不費功夫,一點都不費功夫!咱們起初接到蘇姑孃的指示時,還一頭霧水呢,隻道餓他半天,有何大用?沒曾想啊,餓肚子後,空腹吃山楂,再配上魚蝦,竟能誘出胃結石來。實在是高,實在是妙啊!”
聽著對小豌豆的誇獎,李值雲可謂是合不攏嘴。
報信人接著說道:“不過現下呢,薑公公說了,還要留蘇姑娘兩天,免得送回太早,惹人懷疑。”
李值雲頷首:“好,本官知道了。”
報信人走了,徐少卿用一種饒有興味的眼神看著李值雲:“噝,你頗有遠見啊,早早的收了一個小妖精為徒,是不是備著今日呢?”
李值雲笑吟吟地擺手:“哪裡的話,我隻是看這孩子亦正亦邪,不忍心叫她誤入歧途,這才將她養在身邊,悉心教導。著實沒想到,她的邪性還有正用。”
徐少卿一同笑了起來:“這便是人儘其才,物儘其用了。不過呢,但凡是成了精的,都長於術而短於道,必要嚴格管束纔好,以免她仗著本事,興妖作怪。”
李值雲道:“這你放心吧,先前作怪的那一次,被我好一頓打,個把月了纔好全。床頭櫃中,日常都備著戒尺呢。”
徐少卿劍眉輕挑,嘴角微揚地看了李值雲一眼,隨即繼續討論起了極品老婦的案子。
那僅存的三隻白頭鷹,目前一隻在鷹坊,一隻在廬陵,一隻下落不明。然而派人出去,在京內京外的各處水域都尋找遍了,皆未看到白頭鷹的身影。
徐少卿無奈,隻好取出了老婦死亡現場的畫像。
畫像共有四張,分彆從東、南、西、北四個視角,將案發之地原模原樣的照搬到了畫紙之上。
“這樁案子,連日以來毫無進展。不如你替我掌個眼,再仔細剖析一番。”
李值雲接過,快速的掃了一遍,隨後對作畫的畫師提起了興趣:“好厲害的畫師,現場周圍的一十三個看客,全都清晰的躍然紙上。”
徐少卿道:“我新請來的,他甚至會根據案犯的作案手法,去反推他的性格。再根據他的性格,反推出他的容貌。”
“喔?還有這樣的人才!”李值雲有些驚奇,“那對於此案,這畫師有何看法?”
徐少卿垂下眸子,一邊思考,一邊說道:“畫師說,此案必有意外的成分摻雜其中,以致令人摸不準案犯的作案手法,故而膠著數日,毫無進展。”
“必有意外的成分摻雜其中……那也就是說,畫師認為,此案還是屬於人為。”
“對。咱們不都如此以為麼?若說意外,光是案發時間這一點,就說不過去。”
李值雲放下畫紙,目色放遠,盯著窗外大樹上的殘雪看了半晌。
凝思之間,嘴唇囁嚅,反複念著“意外”兩個字。那麼這所謂的意外,究竟是出現在哪一環節呢?
她不禁聯想到了鴻臚客館,那個東瀛小王爺的處境,若非有人點出,便是一場“意外”。
食物被驗過毒了,糖葫蘆大家也都吃了,那麼隻有他一個人生病,必然就成意外了。
正如太醫給的結論,水土不服。關鍵點,全部轉移到了真相之外。
那麼老婦之死的關鍵點,是不是也在不經意間,被刻意或者無意的轉移了?替換了?
想罷了這些,李值雲又代入進老婦的世界。
為何好好走在路上,就會天降冰溜子,正入顱頂呢?她撫著自己的頭頂,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冷峻的事實,“徐少卿,你有沒有覺得,天降冰溜子這一點太過荒謬。而我們,卻一直糾纏在這一點上不放。”
徐少卿不解,急聲道:“可這是真實發生的呀!不理清楚了,便無法進行下一步!”
“未必是真實發生的!”李值雲凜然轉頭:“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老婦先摔倒,再被人將冰溜子插入頭頂的?”
聞聽此話,徐少卿雙眼倏地圓睜。他猛地站起身來,抬步就走,“快走!帶上仵作,速去老婦家重新驗屍!通過屍斑,應該能看出她是哪個部位先著地的!”
兩刻鐘後,一行人風風火火的趕到了老婦家。
可憐這老婦,明日就要下葬了,今日還被扒了個精光。
靈棚之中,羅仵作驗罷之後,眯起雙眼,用淺顯易懂的詞彙說道:“她該是雙腳一滑,咚地一聲摔了個仰八叉。但由於穿的厚,麵板又糙,在第一次驗屍之時,並未發現其雙肘,有明顯的磕碰傷。”
李值雲目色一喜:“雙肘的磕碰傷,也屬於防禦傷,表示她跌倒之時,仍意識清晰。”
羅仵作點頭:“是。”隨後,他又扒開了她腦後的頭發,但見一塊淤黑清晰的出現在了眼前。
“她這一跤,摔到頭了……”
李值雲連忙接過話來:“摔到頭部,通常天暈地旋,所以,她躺在地上,未能及時起身,便被凶手尋到了動手的時機!”
羅仵作道:“應該如此,兩位大人的分析應該無誤。”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覺得心頭一鬆,眼前一亮,膠著了數日的疑惑,就這樣迎刃而解了。
一通百通,如今回看,其中的原理十分簡單。
若是先被冰溜子刺中,隨後倒地,那麼人在身受重創,將死不死,意識不清的時候,是不會出現防禦傷的。
並且,很大可能是屁股先著地。
至於初次驗屍之際,為什麼沒有發現腦後的異樣呢?
一則,是因為死者隨即身亡,二則,所有的鮮血皆往傷口外溢位。所以,未曾立時顯現鼓包、硬塊及淤血等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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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會淋漓的回來衙中,李值雲和徐少卿二人,對當時的情況進行了推演。
首先,凶手選中了冰溜子為凶器。至於原因,前文說了,鋒銳不減,並且不會留下指紋,也幾乎排查不到凶器的出處。
其後,凶手身藏凶器,緊隨老婦其後,緊密尋找著動手時機。
然後,老婦意外的摔了一跤,以至她仰躺在地,難以起身。(這也是畫師所說的,必有意外的成分摻雜其中。)
接著,凶手見機行事,伺機而動。趁著大雪過後,茶花街上行人稀少,痛下殺手,將冰溜子猛猛的貫入老婦頭頂,製造出被溜冰子砸中的假象。然而,凶手唯一疏漏的地方是,那處並無房簷或者大樹,所以才陽差陽錯的釀就了後麵的蹊蹺謎題。
最後,凶手得手,或立刻逃匿,或隱於看客之中。
……
當推演到了看客,兩人立時拿起了四張畫像,從中尋找著可疑之人。
隨後,兩個人的手指,不約而同的戳在了畫中路旁,一個精瘦的男子身上。
旁人或伸頭眺望,或抱臂靜觀,唯有他的脖子半伸半縮,腳尖半踮,一副隨時要走,又捨不得走的模樣。
查案的過程總是如此,
當那個最關鍵、最令人困惑的疑點被徹底勘破時,整個案件的迷霧便會瞬間消散。
正如找到了毛衣的線頭,輕輕一拉,所有的紋路都會化為一條清晰的長線。
李值雲帶著一種獲得感,十分滿意的看向徐少卿:“這就有勞徐少卿回去,連夜命那畫師,複原一張案犯的肖像出來。如此,咱們也不必大費人力,去到處尋找目擊者了。”
徐少卿伸著纖長的食指,淩空點著她:“你啊,真是現學現掛。好了,時候不早了,確實該回去了。”
兩人告辭之後,已經是平常的熄燈時分了。
李值雲整理好了背囊,這便出了冰台司大門,腳步悠悠的往家走。
夜黑燈瞎,街上清冷無人,鼻息之間,全是未化儘的凜冽雪氣。天真冷啊,小豌豆再不在家,偌大的李府,便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然而,當她堪堪拐過彎,便見三個黑瞎瞎的人影突兀地蹲坐在自家門前台階上。
李值雲心頭一緊,本能地提起防備。
待到近前,借著半點昏暗的月光,這才認出這三個人是誰。
她蹙起眉頭,目光中帶著幾分困惑和不滿,說話的聲音正如撥出的水汽一般,沉沉的落到了地上。
“爹,你怎麼來了?”
李四合抬眼一瞧,發現是大姑娘回來了,這便連忙扛起包袱,小跑過來:“雲兒,我跟你娘一直都想來看你呀。這不,家裡剛剛張羅著秋收完畢,我們就動身了。”
李值雲瞥了一眼李四合身旁的地主婆子,淡淡的說道:“我會叫她李夫人的,京裡人家,都是這樣稱呼的。”
“好好好,叫夫人也好,咱們也時興一回。”
李四合並不生氣,隻是把手邊那個十歲大的小男孩推了上前,“叫姐呀,你愣什麼?四年沒見,連你姐都不認識了?”
小男孩這便攥住了李值雲的袖子,仰著他的腦瓜子樂淘淘的喊了一聲:“姐!”
李值雲淺應,自顧拿鑰匙開門。
李四合在一旁絮絮地說道:“你走的時候,凡兒剛會寫一二三,現在啊,都能寫千字文了,跟你一樣聰明好學。”
李值雲笑了:“六歲才會寫一二三,倒也少見。”
李四合吃了個鱉,仍不生氣,隻是一左一右牽著妻兒,跟著李值雲左顧右盼的走入了大門。
“這宅子,真好啊!”
地主婆子也笑著附和:“是啊是啊,雲兒向來是咱們鎮子上最拔尖的孩子。現在當了大官,還賜了宅子,咱們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步入花廳,李值雲安置三人坐下,這便動手,烹上一壺熱茶。
“爹,我剛剛在京中穩住事兒,你們就趕著來了。在燕京不好嗎?趕這麼急,是有什麼事麼?怎麼連封書信都沒有。”
李四合歎了一聲:“嗐,寄信的功夫,我們就走到了,何必費那事兒呢?爹不是想你麼,你就不想爹呀?”
李值雲勾了勾唇角:“想,怎會不想呢,隻是總覺得,和爹的緣分淺些。”
李四合訕訕地笑著,心知肚明從前虧欠了孩子,便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
等茶的功夫,他眼睛一轉,看到了花廳裡小女娃的衣裳和玩具,這便笑道:“聽說你收了個女娃娃做小徒兒,很是乖巧。這當了師父,也就知道為人長輩的不容易了。多跟孩子處處,以後也能更好的成親當娘。”
噫,剛來就催婚催生,管的挺寬呐!
李值雲在心中暗笑,故意氣他道:“我已經當娘了,其實我這徒兒,是我生的,隻是暫時掛著師徒的名號而已。”
李四閤眼睛一瞪:“你不過二十有三,怎麼生出十一歲的孩子?那個時候,你可是在女學裡呢!”
李值雲隻是悠悠然,用湯匙攪著茶沫,信口胡謅道:“隨便一生,就生下來了。”
李四合氣的是火燒眉毛:“混賬!那你說,孩子他爹是誰?”
李值雲眼都不轉:“沒爹。”
李四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胸口起伏,青筋暴起,眼瞅著是要打人了。
嗬,生氣了,生氣了好呀。
李值雲撂下湯匙:“看吧,咱爺倆一見麵,就要置氣。您不如早些回燕京去,咱們也都能換個太平日子。”
地主婆子連忙拉著李四合坐下,“你咋咋呼呼,大聲小氣的,乾什麼呢?”
隨後,又笑岑岑的對李值雲說道:“雲兒啊,我們知道,從前對你關心少些,確實是我們的不是。可你不能為了氣你爹,編出這樣的渾話啊。大姑孃家家的,傳出去名聲也不好。”
李值雲瞪了她一句,這便立馬收聲了。
尷尬十足了吃了一盞茶,安排三人在客房睡下,李值雲一直在心裡琢磨,該怎麼把他們儘早打發。
不料轉天一早,徐少卿登門來送畫像,李四合一瞅見他,便靈感大發般湊了上去,“喲,女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