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知道他來過 第14章 chapter 12 少年無畏,甘之…
chapter
12
少年無畏,甘之……
夜晚的校園萬籟俱寂,
月光給石板路鋪上一層銀霜。
紫藤長廊下,孟昭朝走在前方的人喊到,“江泛予。”
“乾嘛?”
“對不起。”
“嗯?!”江泛予歪頭回望,
詫異地回頭,杏眼睜得圓圓的。
她後退一步,有些沒料到對方的出牌路數。
“我不該說你做什麼都很容易。”孟昭捏著衣角。她隻是覺得對方十分優秀,
遙不可及。想跟對方做朋友卻又心生自卑膽怯,認為她會端著架子,
看不起自己。
她總在想,
憑什麼她的母親是鋼琴家,她想要的一切都輕而易舉的得到,憑什麼?
人一旦心懷嫉妒,
內心陰暗的負能量和情緒便會抑製不住地肆意滋生。
孟昭摳著手,腦海裡全是父母指著自己鼻子,【怎麼彆人行你就不行你就不能再努力一些?】
【要好好學習,
要再加油些。】
可父母往往不知,
高壓之下,
過度期待也是一種微暴力。
這種所謂看似肯定的背後就是“我不希望也不允許你失敗。”
江泛予輕笑,
似乎並沒有把之前的刻意針對當回事。
昏黃路燈下,江泛予眼睛映著光,
她向前走幾步,
在距孟昭還有半米的距離時停下,“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們之間的小矛盾在這兒一筆勾銷咯。”
人有偏見很正常,
當他對他人貼上標簽,心底早已經帶上刻板印象。
“其實在你幫我的那刻,你我之間就沒有什麼矛盾了。”
孟昭還準備說什麼時,
江泛予似是看到什麼,猛地湊上前。
淡淡梔子香氣襲來,孟昭的手被拉住,不及她反應,人已經被藏在灌木叢後麵。
“怎麼了?”她問。
“噓。”江泛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向拐角處相擁的兩道人影。
是梁庭年和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孩。
孟昭眯起眼睛,努力辨認出人,“謔!那不是國際部的淩霜學姐嗎?”
“淩霜學姐?”
“不知道了吧,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說她家很有錢,父母早就給她辦妥了出國。不過也正常,畢竟是國際部的學生。那裡學生一大半的規劃都是出國。”
孟昭注意到江泛予緊盯著拐角處,嗅到了一絲不對勁,“怎麼?裡麵有你喜歡的人?”
不應該啊。
孟昭暗忖,難不成她猜錯了。
放著班長不喜歡,喜歡這個男生?
“阿年,出國的手續我爸媽都打點好了,”淩霜依偎在梁庭年懷中,“這樣我們大學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不對勁,梁庭年不是說要和表姐
聽出女孩的話外音的江泛予眉頭緊蹙。
“好。”梁庭年的應答斬釘截鐵。
好?好你個大頭鬼!
他把詩竹姐當什麼了!?
江泛予急了,當即擼起不存在的袖子就要衝出去。她剛探出半個腦袋,被孟昭手動摁了回來。
“瓜才吃一半!”孟昭急得氣音劈了一半。
“我要揍人!”
“先讓我聽完!”
兩人拉扯間,“啪嗒”一聲,書本落地的聲響劃破寂靜。
長廊陰影處,黎詩竹靜靜佇立。
大禮堂的歡呼聲在此刻一陣接一陣如浪潮般從她身後湧來。
她彎腰拾起書,動作緩慢得如同過了一個世紀。
“不好意思,打擾了。”黎詩竹聲音平靜得可怕,在梁庭年出聲挽留前轉身離去。
淩霜蹙眉看梁庭年伸出一半又收回的手,質問:“她是誰?”
梁庭年望著漸漸走遠的背影,沉默半晌,“同班同學。”
“真的嗎?”淩霜語氣裡帶著狐疑。“不許騙我。”
梁庭年輕嗬一聲,語氣輕柔,“什麼時候騙過你?”
現在!
江泛予看著漸漸走遠的兩道背影,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騙子!”
“騙子!”孟昭也跟著罵。
“你知道你罵的是什麼?”江泛予聽到她跟著罵,哭笑不得。
“不知道啊,但跟著你罵就對了,總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罵吧。”主打一個開團秒跟。
兩人對視一眼,沒忍住笑出聲。
孟昭擡起手腕,借著路燈看清腕錶上的時間,“快走,等會兒還得化妝,再不去拿簪子就要來不及了。”
她拉住江泛予的手起身狂奔。
“慢點兒,蹲太久起猛了,我眼前一片漆黑。”
江泛予被她握住手腕在長廊狂奔。
凜冽的冬風吹起女孩們的頭發。
“跟著我你就放心好了,不會讓你摔倒的。”
孟昭言出必行,許是真的擔心江泛予會頭暈,她的速度漸漸放緩,握住身後人的手一直沒鬆開。
……
“孟昭。”
“放。”
“其實我高一在琴房聽過你彈鋼琴。你彈得流暢又動聽,跟你比起來,我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就連唐歆看完孟昭的藝考視訊時,都止不住的誇讚她小小年紀卻能彈出如此之高水平的鋼琴曲,可想而知私底下付出多少努力。
“你很厲害,下次要是有演出,你上台表演,我在下麵給你錄影怎麼樣。”江泛予晃了兩下兩人相握的手。
孟昭眨眼,風颳去她眼底的濕潤。她傲嬌地哼了一聲,“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
—
話劇正式拉開帷幕,大半個月的演練使得大家之間的默契愈發契合。一向活潑愛鬨的柏文神情肅穆,絲毫沒掉鏈子。
場景不斷在切換,配著低迴的音樂與螢幕上沉重的曆史字幕,將台下所有人帶回了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
陳歲桉站在舞台左側,一束光圈打在他所站的位置。他的旁白自始至終貫穿著舞台,聲音沉靜富有力量。
觀眾席上的師生們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話劇的最後一幕,舞台上方隻剩陳歲桉站在原地,一束追光孤寂地打在他身上。
他立於光中,手握話筒,隨著漸起的配樂,聲音莊重而崇高:
“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1
江泛予坐在台下,望著光影中的人,淚水無聲地不斷滑落,手中的紙巾濕了一張又一張,渾然不覺。
“嗟夫!巾短情長,所未儘者,尚有萬千……汝不能捨吾,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2
當他念出最後一句,那束唯一的燈光應聲熄滅,整個禮堂二樓陷入短暫的、完全的黑暗與靜默。
正當眾人以為演出就此結束時,燈光再次大亮。
音樂推向**,激情昂揚。全體參演學生快步上台,手牽手站成數排。
他們眼含熱淚,將手中的印著“韃虜亂華,喪權辱國”的反清檄文單,奮力撒向觀眾席。
觀眾席處的學生伸手去接,跨時代的一幕在此處上演。
話劇最終順利落幕,並毫無懸念地拿下了校元旦晚會的特等獎。
劉嚴站在台下,一邊流淚,一邊用力地為學生們鼓掌,眼中滿是欣慰與驕傲。
……
第二天一早,高二一班的學生驚奇發現他們每個人的座位上都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套文具:紅黑藍三色水筆各一盒,語、數、英筆記本各一本,外加一套精緻的捲尺和一盒巧克力。
“搞什麼啊,這麼多文具,他自個兒怎麼拎動的?”有學生小聲嘟囔,說到一半聲音哽咽,“本來就腰肌勞損,還不早點休息……”
劉嚴想看自班娃兒們收到禮物後的反應是何,特意比以往提早些進班。
不料他腳剛踏進班內,迎麵和一群紅眼眶的學生對上。他臉上剛上揚一點的嘴角登時拉下來,嘴角呈o型:
“這是咋滴了!?怎麼一個二個眼睛紅得跟兔子是的。禮物不合心意嗎?哎呀,我這落伍了,也不清楚大家喜歡什麼。要不等會兒大家把想要的禮物寫下來,我晚點去給你們買。”
“彆哭,彆哭。這大早上就哭,搞得我都想跟你們一起哭了。”劉嚴把紙巾遞給抱著他哭嚎的程棲,哭笑不得。
“不是……無論您送給我們什麼,我們都會很喜歡的。”感性的女孩子說完這句話的嘴唇下撇,一把抱住身旁的同伴。
班裡學生開始七嘴八舌地“埋怨”起劉嚴:
“嚴哥,你下次搬東西必須叫我們一起!我們男生有的是力氣。”
“就是,這麼多東西多重!您這老腰還要不要了!”
“你常說我們是一個集體,一個大家庭。怎麼一到出力的話,你自己悄摸乾起來了。不仗義啊,嚴哥。”
反應過來不是自家娃兒們受委屈的劉嚴,被學生們團團圍在中間,臉上沒有半分被“指責”的不快,隻是樂嗬嗬地笑著點頭應道,“好好好。”
—
元旦晚會過後,很快迎來期末。
江泛予也在班裡訊息通的口中得知更加詳細的關於梁庭年的細節。
淩霜學姐家裡動用了關係,拿到兩個出國留學的名額。
他們比這屆的高考生更早的解放,甚至無需高考。
羨煞了一眾高中生。
劉嚴為此還特地旁敲側擊地告訴他們,無須和他人攀比,腳踏實地,仰望星空,一步一步來。
高三年級不知真假的流言傳得人儘皆知,都道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個彆小科老師知道後,一味不語,隻意味深長地看向梁庭年。
江泛予再次知道表姐黎詩竹的訊息,是在寒假伊始。
高三上學期期末成績出來,黎詩竹排名下滑得厲害,舅舅舅媽心裡著急,特地趕到她家,與江理全他們商量如何是好。
黎詩竹心思細膩的女孩,她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會把情緒埋得極深,誰也看不透。
成績出來那天,黎詩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沒出來。他們夫妻在餐館忙到晚上,回到家,廚房還是原樣。她連飯也沒吃,就那樣一個人悶著。
“我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舅媽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寧願她跟我們吵、跟我們鬨,把不開心統統說出來……是不是我們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可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重要啊,什麼都沒她重要。”
她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那雙因常年勞作而不再細嫩的手,此刻發抖地掩住麵容。
“彆急,蘭娟。”唐歆摟著婦人,喚她名字。溫聲勸道,“詩竹從小懂事,也許是學業壓力一時太重。等天氣好些,讓小魚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夫妻兩人在這兒待了一會兒後,放心不下黎詩竹一人在家,起身離開。
唐歆送兩人出門,江泛予看向自覺係上圍裙、正準備做飯的江理全,開口:“爸,今晚我想讓媽媽陪我睡。”
江理全手裡握著筷子,正攪著雞蛋液,聞言聳了聳肩,眼裡帶著笑意:“閨女,這事兒你得問媽媽本人。畢竟這得遵循她的意願,而不是我的,對不對?當然,如果你隻是通知我——”
他拖長了音,“那我自然沒什麼意見。”
……
夜晚安靜地漫進來。江泛予縮在柔軟的被窩裡,唐歆側身躺在一旁,像她小時候那樣,手心一下、一下,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媽媽。”她仰起臉,嗅到母親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淡淡的香氣。
她從小就很喜歡這股味道,之前還特意看唐歆塗的是什麼護膚品,可她嗅了嗅,發現味道並不來源於護膚品。
“嗯?”唐歆的聲音低柔。
“你十七八歲的時候……有過什麼困擾嗎?”
“當然有啊。”唐歆輕輕撫過女兒順滑的發絲,“高三那年,學業壓力太大,幾乎常常背書背到深夜。”
她頓了頓,聲音裡泛起一絲遙遠而溫柔的笑意:“大家精神都很緊繃,下課了一句話也不說,都在悶頭做題。甚至有個男生,沒能熬過去,選擇了離開……你外公知道這件事情後,每晚來接我放學,外婆在家準備好熱飯菜,陪我複習……”
她的手臂微收緊,把江泛予往懷裡攏了攏,“所以寶貝,你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媽媽說。媽媽始終在你身邊。”
江泛予低低“嗯”了兩聲,靜了一會兒,才開口:“為什麼有些人會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言而無信呢?”
“寶貝,人大多趨利避害。如果眼前擺著一條對你有利的路,和一條充滿辛酸的路,你會選什麼?”
“……對我有利的。”江泛予不得不承認。
“是啊,人常常會這樣。你未來還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不要因此就覺得悲傷。”唐歆的聲音很輕,篤定,“試著去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它會告訴你,什麼纔是真正重要的。”
“走你認為正確且正直的道路。”
—
寒冬臘月,難得迎來一個大晴天,江泛予約黎詩竹去寧江湖遊玩。
作為南起市的國家4a級水利景區,凜冬的寧江湖雖不如春夏般百花齊放,卻不失另一番清曠。
從城門入,仿古青磚一路鋪展,道路兩側樹木的疏影與清冽湖水相映,透著一絲疏朗之意。
“姐,這兒!”江泛予三兩步湊到黎詩竹跟前,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嘰嘰喳喳說起近日趣事。
兩人沿著湖岸慢悠悠走了一段,最後在臨水的長椅坐下,任由陽光暖洋洋地拂過臉頰。
“好久沒來寧江湖了,景跟之前一樣美。”江泛予看湖麵粼光躍動。
她剛感歎完,下一秒口袋裡手機敲準時間開始震響。
“小魚,你在哪呢。”方桃的聲音從聽筒裡跳出來。“出來玩。”
“我跟我表姐在寧江湖,你們玩叭。”
電話那端靜了兩秒,傳來程棲搶白的聲音:“我們也想去!不對,是阿歲說他想去!”
“程棲。”陳歲桉壓著嗓,語氣裡透出幾分被隊友坑了的咬牙切齒。
“表姐~姐姐~”程棲對著電話大喊,“我們能來湊個熱鬨麼?”
“程二哈,你骨氣呢?”方桃毫不客氣地吐槽。
“你倆摸著良心說,難道不想去?”程棲的聲音忽遠忽近,估計是把手機拿遠了。
黎詩竹在一旁聽得清楚,笑著朝江泛予開口:“人多熱鬨。”
江泛予會意,對著手機報出位置。
“ok,我們二十分鐘後到。”
—
下午三點鐘,寧江湖麵寒霧退去,灑滿碎金。原本在湖中悠遊的天鵝們紛紛上岸,在枯黃的草地上踱步曬著難得的太陽。
一行人彙合後,沿著湖岸邊聊邊漫步了半個鐘頭。
江泛予沒忘記出來的緣由,時刻留意著黎詩竹的情緒。
見她漸漸落在隊伍後頭,江泛予放慢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眾人沿著寧江湖往裡走,穿過斑駁的古城牆,往樹林深處走去。
“咱們去霖寒寺怎麼樣?”程棲站在石階上,他轉過身,指著山腰處隱約可見的一角飛簷,“聽說那兒香火很旺,許願特彆靈,不僅能求學業,還能扶正緣,去孽緣。”
五人一拍即合,當即轉了方向,沿著石階朝霖寒寺走去。
雖年關將近,寺廟裡的香客未顯稀疏。古寺籠罩在嫋嫋檀煙之中,添得幾分歲月沉澱的幽深氣息。
黎詩竹望著大殿前嫋嫋升起的香煙,請了三炷香,在佛前鄭重三拜。
渾厚的鐘聲自高處落下,咚——咚——,一聲接一聲,不緊不慢,震碎山間的寒氣的同時,也彷彿滌蕩著塵世的心。
“信徒願一年不吃肉,換高考如願上岸。”程棲舉著三柱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幾人聽見。
方桃聽到這話直樂。
她戳了兩下對方肩膀,一臉不相信:“你在學校哪天食素了我請問?一年不吃肉,你真能忍住?說點切合實際的。”
程棲一副“我倒要聽聽你是如何切合實際的”。
方桃手掌合十,“信女願一寒假不追劇,換高考如願上岸。”
上岸,上岸。
考上理想的大學。
是他們這一群高中生,嘴上掛著的、心裡許著的唯一的願望。
它占據了太多似水年華,並將他們整個青春作為賭注。
但少年無畏,甘之如飴。擁有豁出一切也無所畏懼的勇氣,哪怕前方萬裡荊棘,身後也無半點退意。
他們心甘情願,說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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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12皆出自《與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