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止於雪夜 第9章 第 9 章 談話
談話
在紅池城吃過飯,簡單休整過後,就開始朝著鏡湖的方向出發。
鏡湖是整趟行程最北端,也是距離巴布城最遠的一個景點,從紅池城過去大概要五個多小時,等到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今天晚上住的地方是這幾年興建起來的民宿,地理位置好,房間的窗戶正對著鏡湖,李現青帶著大家安頓下來,和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
“鏡湖最好看的時刻有兩個,一個是日出,一個是日落,明天這兩個時間都可以到鏡湖邊觀景,剩下的時間大家可以在鏡湖附近自由活動,上午十一點到下午三點鏡湖有開放遊船活動,一次差不多三十分鐘,喜歡的話可以到遊客服務中心購買船票。飲食方麵民宿有給大家贈送早午餐,可以憑房卡到餐廳核銷領取。”
或許是因為已經在格桑山看過一次日出,第二天早上隻有聶雲馳一個人爬起來和李現青去了鏡湖。
實事求是地講,鏡湖日出確實遠不如格桑山壯觀,但是勝在溫柔靜謐,像一麵放倒在草原上的鏡子,祥和地呈現太陽溫和的一麵。
李現青一邊吃著從民宿餐廳拿的茶葉蛋,一邊看天上掛著的鹹蛋黃。
聶雲馳擰開一瓶牛奶遞給他,發現李現青困得閉著眼睛機械地接過就喝,一點戒備心都沒有。
像一隻早起的小貓,眼睛都沒睜開就開始給自己舔毛。
喝了幾口牛奶,李現青突然說:“昨天晚上在群裡問的時候,大家都不選早上,你要是再晚一點回複,我就準備關掉鬨鐘睡覺了。”
頭天晚上,臨睡前李現青在群裡確認了一下大家的行程。
“小城森林出遊小隊(7)”
青青:請大家想明天早上去鏡湖看日出的扣1,看日落的扣2,兩個都看的扣3~
小安愛吃薑:222222
薑蔥蒜蔡:222
q:2!
趙常上班:2。
zephyr:1
看到最後一行訊息,李現青從床上坐了起來。
猶豫片刻,點開了和聶雲馳的聊天框。
青青:是明天早上看日出的扣1
zephyr:看到了。
zephyr:1
青青:要早起的
zephyr:要我喊你起床嗎
青青:是我會喊你起床!
zephyr:[摸摸小貓頭jpg]
這個時間的鏡湖人不算多,李現青打了個哈欠,在想要不要回去補覺。
聶雲馳看著被朝霞映城粉色的湖麵,說:“他們早上都不來。”
李現青困得走神:“嗯嗯。”
聶雲馳繼續說:“人少一些,更安靜。”
李現青感覺自己腦子清醒了一瞬,他把牛奶瓶拿在手上滾來滾去:“哦,那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和他們一起行動。”
“這是你猜的。”
“那你為什麼最後一個回訊息?”
“我隻是剛好回複得晚。”
“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
聶雲馳單手撐在草地上,風吹起他的頭發:“青青,我們之間說話像在玩猜字謎。”
李現青聞言搖搖頭:“是我們之間本來就隔著一層霧,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你,所以兩個人誰也不願意說實話。”
聶雲馳沉默片刻,說:“可是你現在就在和我說實話。”
“偶爾會想說一說。”李現青把牛奶放在地上,“因為我覺得有些話適合現在說,適合早點說。晚了,就來不及了。”
“比如呢?”聶雲馳放輕了聲音,像怕驚動在湖邊停歇的鳥。
“昨天中午,奕丹來找我了。”李現青換了一個話題,“你想知道他和我說什麼了嗎?”
奕丹。
聶雲馳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哦,李現青的小竹馬。
“是他讓你不開心的?他說什麼了?”
“他說,”李現青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一點想笑,“讓我等等他。”
不等聶雲馳做出反應,李現青接著說:“但是我告訴他我不會等他。因為有的時候話說得太明白,兩個人之間就會沒有退路,當初我和他之間鬨得太難看了。所以現在我覺得,要是當時我不說實話就好了,這樣或許我和他到現在都還會繼續做朋友。”
聶雲馳聽懂了,但是他和李現青說:“青青,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朋友。也不是所有朋友都能一直做朋友。”
“這是另一個,關於分離的話題。”李現青轉過頭去看聶雲馳,“聶雲馳,我們現在是在聊開始。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這是他第一次喊聶雲馳的名字。
聶雲馳看著他的眼睛,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最後看自己的手:“不喊我聶先生了。”
“因為現在是真心話環節。是李現青和聶雲馳在說話。”李現青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聶雲馳擡眼和他對視:“好的,李現青請講。”
李現青笑起來,隻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你經曆過很多次這種真心話環節吧,經驗豐富的金融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想,但是我保證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哪樣?”
“一些關於金融男的刻板印象。”
“那你是一個好人嗎?”
“我想說是,但是如果你準備給我發好人卡的話,那你就當我是壞人吧。”
“……”李現青安靜地想了一下,然後給了聶雲馳一個很滿意的答案:“那你現在是壞人了。”
聶雲馳鬆了一口氣。
於是他又想起這個話題裡一開始提到的人。
“他為什麼拒絕你?”
“因為他說我不是女孩子。”
“所以你真的喜歡過他。”
“或許吧,但那個時候太懵懂了,還沒有搞清楚就結束了。”
“那就是沒有喜歡過,懵懂的青春期罷了。”聶雲馳決定替李現青給這段模糊的關係蓋棺定論,下了一個簡單粗暴的結論。
李現青對聶雲馳下的定義不做評價,或許是預設了,他隻問道:“你呢,你的青春期在做什麼?”
“在學習。”聶雲馳覺得李現青應該不想聽這個,於是補充道:“我的母親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律師,從小到大對我的要求都非常高。所以我的青春期裡充斥著數不清的試卷樂器運動夏令營,滿滿當當的,沒有縫隙能塞得下其他東西了。”
“那你的父親呢?”
“他的工作具體不太方便透露,但是目前他和我的母親處於長期分居狀態,比起夫妻,他們更像是彼此的partner,比起談論溫馨的家庭話題,工作是維係他們之間關係最好的紐帶。”
李現青點點頭,然後提起自己:“我已經記不清父親母親的相貌了。”
聶雲馳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聽李現青,還是李現青身邊的人提到過他的父母。
“我父母都是鐵路工人,他們走的時候我還小,聽姑姑說那是一場天災。草原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讓剛剛挖掘到一半的隧道塌了,我的父母當時都在隧道裡麵。”
李現青抱著自己的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當時來了很多記者,對著我們家拍照。再後來,我父母的領導找到我,說給他們都認定了是因公犧牲,工亡撫卹金會由姑姑替我保管到成年,還讓我不要擔心,即使有撫卹金,單位工會也會一直供養我直到唸完大學。其實我小時候也沒吃過什麼苦,大家都覺得我可憐,所以什麼事情都順著我,上學後老師一看我的檔案,就格外關注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能乾什麼,稀裡糊塗地上了大學,畢了業。”
聶雲馳聽完覺得有些沉重,他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拆開包裝遞過去。
李現青看著巧克力,認出來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自己拿給他的,於是低頭咬進嘴裡。
“所以你看,我們兩個完全不一樣。”
李現青吃完一塊巧克力,覺得嘴裡甜到發苦。
聶雲馳聽到這,終於弄明白李現青到底想說什麼了,於是他打斷了李現青接下來的發言:“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可能好人聶雲馳聽到現在會說一些你想聽到的話,比如是的,我們不一樣,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但是我現在是壞人,我隻會告訴你不一樣纔是正確的,人隻有在照鏡子的時候才能見到一樣的自己。”
李現青試圖打斷他:“你不懂我想說什麼。”
但是顯然聶雲馳打斷得更快:“我懂。所以你不要繼續說了。”
聶雲馳緩了一下,繼續說:“是你說的,有些話隻要不說出來,那麼一切就都還有挽回的餘地。分離是這樣的話,那開始也是。”
“聶雲馳,說得太明白會分離,但是不會開始。這兩個是相反的。”
“那就更不要說明白了。”聶雲馳果斷道。
不要再說了,不要讓我們的開始一點餘地都不留,不要讓這一切都早早夭折,不要去預設還未發生的一切。
李現青把頭埋進臂彎裡,那些想一鼓作氣說出來的,想拒絕兩個人獨處的話,想說我們之間不要再繼續這種需要猜字謎的關係的話,想說我們之間的距離隔了整整一千座格桑山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過了好一會,才發出一道悶悶的聲音:“聶雲馳,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那就不做朋友。”聶雲馳回答。
李現青擡起頭看他,眼睛像清晨結露的湖水:“李現青和聶雲馳不做朋友。”
聶雲馳擡手拂過李現青被風揚起的頭發,說:“好,李現青和聶雲馳不做朋友。”
反正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對方做朋友。
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共犯。
作者有話說:
----------------------
其實兩個人都很沒有安全感,互相都覺得對方像風,讓人捉摸不透[無奈]
謝謝所有收藏評論澆灌營養液的寶寶!我會繼續努力的[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