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劍魄 第36章 歸來依舊種菜人
玄覺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他在一片巨大的菜地裡奔跑,後麵追著會噴火的黑袍老怪、會念經的吐蕃姑娘、拿竹棍抽他屁股的乞丐、還有一隻背著雙劍的猴子……他們都在嚷嚷著要他懷裡的白菜。他拚命跑啊跑,突然腳下一空,掉進了一個散發著金光的洞裡,一個看不清楚臉的老和尚對著他歎氣,往他腦子裡塞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後,他好像還用一泡超級大的“肥料”澆死了一條巨大無比的黑色害蟲……
然後他就醒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有些發黃的紗帳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飯菜香味。
這是……自己在少林寺的禪房?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坐起身來,隻覺得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痠痛,但內腑卻暖洋洋的,似乎並無大礙。他急忙低頭看向懷裡——秋水劍、《楞伽經》、玉白菜都好端端地放在枕邊,隻是光芒內斂,彷彿三件普通的物件。
“吱呀——”
房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光頭探了進來,看到坐起的玄覺,驚喜地叫道:“玄覺師兄!你醒啦?!”
是負責照料他飲食起居的小師弟玄明。
“玄明?我……我回來了?我怎麼回來的?”玄覺一臉茫然。
“是無淨師叔他們把你揹回來的!說你在後山遇到了厲害的妖人,苦戰受傷昏迷了!”玄明湊過來,小臉上滿是崇拜,“師兄你好厲害啊!居然能從妖人手裡搶回經書!現在全寺都知道你的英雄事跡了!”
英雄事跡?苦戰妖人?玄覺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自己最後那招“施肥殺蟲”,實在沒法跟“英雄”二字聯係起來。
“那……央金姑娘和陳長老呢?還有那個小沙彌?”玄覺急忙問道。
“那位吐蕃的女施主和丐幫的陳長老也都被救回來了,受了重傷,正在客舍由藥王院的首座親自醫治呢,聽說沒有性命之憂。”玄明答道,隨即又撓了撓頭,“至於小沙彌……沒聽說啊?無淨師叔他們到的時候,就隻看到你一個人站在那裡,周圍跟被雷劈過一樣……”
玄覺心裡一沉。那小沙彌被魔種附體,果然趁亂逃走了……這後患……
他還想再問,肚子卻突然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聲音響亮。
玄明噗嗤一笑:“師兄你等著,膳堂一直給你溫著粥呢,我這就去取!”
不一會兒,玄明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青菜粥和幾個素包子。玄覺也顧不得多想,狼吞虎嚥起來,感覺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
吃完飯後,玄覺感覺力氣恢複了不少。他想了想,對玄明說:“師弟,幫我個忙,去稟告一聲,我想求見方丈。”
經書是找回來了,但洞中所見、方丈的佈局、魔種附體的小沙彌……這些事情,他必須當麵問個清楚。
玄明應聲去了。沒過多久,便回來傳話:“方丈說,讓師兄你好生休養,諸事不必急於一時。待你身體無恙,他自會召見你。”
玄覺聞言,愣了一下,心中那股疑惑更深了。方丈師父……是在迴避他嗎?
接下來的幾天,玄覺便在禪房中靜養。期間無淨師叔和達摩院的幾位師兄都來看望過他,詢問後山發生的細節。玄覺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隱去了達摩洞和方丈佈局的關鍵部分,隻含糊地說遇到了厲害魔頭,僥幸憑借寶物之力擊退了對方,搶回了經書。
眾人雖然覺得疑點頗多,但看他確實傷勢未愈,也不好過多逼問,隻是叮囑他好生休息。
而寺內關於他“勇鬥魔頭,奪回寶經”的傳言卻是越傳越離譜,有的說他三頭六臂,有的說他得到了佛祖真傳,搞得他每次出門都能接收到一堆好奇、敬畏、甚至嫉妒的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更惦記的,是後山那片菜地。不知道這麼多天沒人照料,那些白菜是不是早渴死了?或者被山裡的野豬糟蹋了?
好不容易熬到身體大致恢複,能下地行走自如了,玄覺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溜出禪房,往後山菜地跑。
穿過熟悉的林間小路,快到菜地時,他卻猛地停下了腳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隻見那片菜地非但沒有荒蕪,反而鬱鬱蔥蔥,長勢極好!一棵棵白菜水靈靈、胖乎乎,葉片青翠欲滴,在陽光下閃爍著健康的光澤,比他之前任何時候種得都要好!
這是怎麼回事?
他疑惑地走近,才發現菜地邊上,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個小小的、粗糙的石頭香爐,裡麵插著幾根燃儘的香杆。旁邊還放著一小籃新鮮的水果。
一個正在附近砍柴的火工僧人看到他,笑著打招呼:“玄覺師兄,你回來啦?身體好些了嗎?”
玄覺指著菜地,茫然問道:“這……這是誰幫我打理的?”
那火工僧人笑道:“嗨,還不是大家聽說你為了奪回經書受了重傷,心裡過意不去。方丈也說了,讓你好好休養。所以膳堂的師兄們就輪流過來幫你澆澆水、施施肥。還真彆說,可能是沾了師兄你的佛性,這菜長得格外好!大家現在都說這是‘英雄菜’,吃了能沾福氣呢!”
玄覺:“……”他看著那長勢喜人的白菜,又看看那個小小的香爐和供品,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高興嗎?有點。哭笑不得嗎?更多。他隻是種個菜而已啊……
他在菜地邊蹲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
回到寺裡時,他發現禪房的桌子上,多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麵上沒有任何字跡。
他疑惑地翻開,裡麵竟然是手繪的、各種蔬菜的種植技巧圖解,詳細得令人發指,從選種、育苗、施肥、除蟲到收獲,應有儘有,其中很多方法聞所未聞,卻顯得極為精妙。繪圖筆跡蒼勁有力,顯然是出自一位長年握筆之人。
冊子的最後一頁,寫著一行小字:
“道在屎溺,禪在耕耘。心淨則土淨,瓜菜皆菩提。”
沒有落款。
但玄覺看著那字跡,鼻子忽然有點發酸。他認出來了,這是方丈師父的字。
方丈師父……終究還是關心他的。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吧?
那天晚上,玄覺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來到方丈禪院外求見。
這一次,知客僧很快便出來,引他入內。
禪室內,無嗔方丈依舊坐在那個蒲團上,彷彿從未離開過。他看起來似乎清瘦了一些,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溫和深邃。
“弟子玄覺,拜見方丈師父。”玄覺恭敬行禮。
“起來吧,孩子。身體可大好了?”無嗔方丈溫和地問道,語氣一如既往。
“勞師父掛念,弟子已無大礙。”玄覺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裡拿出了那本《楞伽經》,雙手奉上,“師父,經書……弟子尋回來了。”
無嗔方丈的目光落在經書上,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緩緩接過,輕輕撫摸著封麵,良久,才歎了口氣:“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玄覺抬起頭,看著方丈的眼睛,鼓起勇氣問道:“師父……弟子在達摩洞中……看到了一些……事情。弟子愚鈍,隻想問一句……為什麼是弟子?”
無嗔方丈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疚和一絲無奈:“劫數冥冥,非人力可完全掌控。為師亦在局中,隻能於萬千變數中,擇那最意想不到的一線生機……而你,你的‘赤子之心’,是濁世中最難得的‘淨種’,亦是能真正觸動‘寶箴’靈性的關鍵……此乃天命,亦是你的緣法。為師……愧對於你。”
他沒有否認,間接承認了玄覺的所見。
玄覺聽了,心中百感交集,有委屈,有釋然,最後卻都化為了平靜。他再次躬身道:“弟子明白了。弟子……不怪師父。”
他頓了頓,從懷裡又掏出了那本嶄新的種植手冊,認真地說道:“師父,經書我找回來了。但這三件寶貝……弟子想了想,還是先留在身邊吧。”
無嗔方丈似乎並不意外,隻是微微頷首:“寶箴有靈,自擇其主。你既已得之,便是你的緣法。善用之,莫負其性。”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玄覺鄭重答應,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弟子還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弟子……能不能還回後山種菜?”玄覺眼巴巴地看著方丈,“寺裡現在好多人盯著我看……我渾身不自在……還是種菜踏實。”
無嗔方丈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正舒心的、帶著些許無奈的笑意,他緩緩點頭:“去吧。菜地……也好。紅塵練心,何處不可修行?”
“謝師父!”玄覺大喜,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退出了禪房。
走出禪院,陽光正好,灑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玄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搬開了。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三件寶貝,又摸了摸那本種植手冊,臉上露出了憨厚的、滿足的笑容。
江湖風波?魔劫將至?好像都很可怕。
但是,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
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到他的菜地裡,試試手冊上說的新方法,看看能不能種出更大更水靈的白菜。
哦,對了,還得先去客舍看看央金姑娘和陳長老醒了沒有。陳長老答應教他的“打狗劍法”還沒學全呢,雖然主要是為了以後除草方便……
至於那個被魔種附體逃走的小沙彌,還有幽冥法王、血蓮教、吐蕃尊者、幽冥鬼府……
玄覺拍了拍懷裡嗡鳴示警的秋水劍,嘀咕道:
“知道了知道了……等他們來了再說。”
“到時候……大不了再給他們多施點肥!”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