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劍魄 第48章 心燈寂滅種新緣
時間,彷彿被凍結了。納木措湖心的風雪、翻湧的黑水、那可怖的觸手、邪徒猙獰的表情、央金驚愕的眼神、喇嘛奔逃的姿態…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混沌光芒席捲而過的瞬間,陷入了絕對的凝滯。
世界變成了一幅巨大而詭異的靜幀畫麵。唯有半空中那枚自行懸浮、光芒萬丈的須彌鈴,以及它下方因脫力而軟倒的玄覺,證明著時間並非完全停止——至少,對於這引發奇跡的源頭及其主人,時間的河流仍在流動,albeit極其緩慢。
玄覺倒在冰冷的冰麵上,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模糊的視野裡,隻有那團溫暖而強大的混沌之光,以及光芒中緩緩旋轉的鈴鐺。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有一種極致的空虛和疲憊,彷彿靈魂都被抽乾了。
然而,在這瀕臨徹底昏迷的邊緣,他的“感知”卻變得異常敏銳——並非通過眼睛或耳朵,而是直接映照在心湖之上。他“看”到了那凝滯的、散發著無儘邪惡與饑餓意誌的恐怖觸手,其龐大本體仍隱藏在深不可測的湖底,僅僅是探出的這一小部分,所蘊含的汙穢與負麵能量,就足以讓任何心智正常者瘋狂。
他“看”到了下方那被強行催動的邪陣核心,無數扭曲的怨念、絕望的血肉能量、被禁錮的靈魂碎片,如同黑色漩渦般盤繞,試圖衝破某種古老的封印,將那湖底的恐怖存在徹底釋放至此間。
他更“看”到了…那懸浮的須彌鈴內部。那不再是一件器物,而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旋轉著的混沌星雲。星雲的中心,有一點微弱卻永恒不滅的、溫暖如豆的…光。那光,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和安寧感,彷彿漂泊已久的遊子,終於看到了家的方向。
本能地,他殘存的所有意念,都向著那一點光彙聚而去,如同撲火的飛蛾。沒有言語,沒有具體的念頭,隻有最純粹的渴望——渴望停止這一切,渴望淨化這汙穢,渴望…守護。
彷彿是回應他的渴望,懸浮的須彌鈴再次發出了“聲音”。並非通過空氣震動,而是直接響徹在所有被凝滯者的“真靈”深處!
那聲音不再是單一的鈴響,而是化作了無窮無儘的、細微而宏大的、彷彿來自宇宙開辟之初的…混沌梵音!音波如同水紋,以須彌鈴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輕柔地拂過每一寸被凝滯的空間。
音波過處,景象再次劇變!那些被凝滯的、由邪陣彙聚而來的怨念、血氣、魂碎,如同陽光下的積雪,無聲無息地開始消融、淨化,化作最本源的粒子,消散於天地之間。
那巨大的恐怖觸手,彷彿被灼熱的烙鐵燙傷,凝滯的表麵冒出滋滋的黑煙,發出無聲的痛苦嘶鳴,猛地收縮回湖水深處,那恐怖的意誌如同潮水般退去,充滿了驚懼與憤怒!
下方冰麵上,那巨大的倒懸黑蓮符文,顏色迅速黯淡、剝落,最終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所有昏睡的邪徒,身上纏繞的邪氣也如同被清水洗滌,淡去了不少,雖然仍未蘇醒,但眉宇間那狂熱的扭曲似乎平和了些許。
而首當其衝的白玉麵具主持者,他體內澎湃的邪力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雪,劇烈沸騰蒸發!他臉上那毫無表情的麵具,哢噠一聲,竟從中裂開一道縫隙!縫隙後,一雙充滿了難以置信、驚駭以及…一絲莫名狂喜的複雜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懸浮的鈴鐺和倒地的玄覺!
“心燈…竟是心燈…”他彷彿忘記了自身的痛苦和潰敗的儀式,喃喃自語,聲音沙啞扭曲。
混沌梵音漸漸平息。懸浮的須彌鈴光芒耗儘,變得黯淡無光,如同最普通的青銅鈴鐺,叮當一聲掉落下來,正好落在玄覺攤開的手邊。
時間的凝滯效果,也隨之解除。
風雪再次呼嘯。湖水恢複蕩漾,卻不再漆黑汙穢,反而透出一種被淨化後的清澈。那恐怖的觸手和意誌已然消失。邪陣徹底破毀。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
央金一個踉蹌,從凝滯中恢複,震驚地看著眼前景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邪陣毀了?那怪物退了?她猛地看向玄覺,隻見他倒地昏迷,手邊躺著那枚黯淡的鈴鐺。
“走!”她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千載難逢的逃生機會!她強忍傷勢,撲過去一把抱起玄覺,撿起鈴鐺,朝著那兩名剛剛從凝滯中恢複、還背著老人的喇嘛吼道!
那兩名喇嘛也如夢初醒,顧不上深究剛才那神跡般的景象,背起人質,發足狂奔!
“攔住他們!搶回鈴鐺和那個和尚!”白玉麵具主持者發出歇斯底裡的、夾雜著痛苦與極度渴望的咆哮!他試圖追擊,但體內邪力被淨化大半,肩胛傷口劇痛,身形一個趔趄,速度慢了半拍!
殘餘的、未昏睡的幾個邪徒頭目慌忙追擊,但陣腳已亂,且心有餘悸,被央金回手擲出的最後幾枚暗器逼退。
四人借著風雪掩護,拚儘最後力氣,向著遙遠的湖岸亡命奔逃。身後,傳來白玉麵具主持者憤怒至極卻又無可奈何的厲嘯聲,逐漸被風雪聲吞沒。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徹底脫離湖心區域,再也看不到追兵的身影,四人才力竭地癱倒在一處背風的雪堆後。兩名喇嘛傷勢不輕,兀自喘息不休。被救下的老婦人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些許。
央金將玄覺平放在雪地上,檢查他的情況。隻是脫力昏迷,並無明顯外傷,她稍稍鬆了口氣。她拿出那枚變得黯淡無光的須彌鈴,眼神複雜至極。這鈴鐺剛才爆發出的力量,簡直如同神跡…但也顯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她小心翼翼地將鈴鐺塞回玄覺懷中。就在鈴鐺貼近他身體的瞬間,極其微弱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那鈴鐺似乎又溫熱了一下,彷彿殘燼中最後一點火星。
夜色最深之時,風雪漸漸小了些。一名喇嘛簡單處理了傷口,低聲道:“必須儘快離開湖邊,找個更安全的地方藏身,等待接應。”
另一名喇嘛則看著昏迷的老婦人,麵色凝重:“她似乎中了某種極深的**咒術,一時難以喚醒。而且…她的生命力非常微弱,彷彿被抽取過甚…”
央金沉默地點點頭。能救出來已是萬幸,但線索似乎並未完全明朗。
就在這時,玄覺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睫毛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隨即猛地聚焦,一下子坐起身:“央金姑娘!那怪物…!”“沒事了,暫時退了。”央金按住他,“感覺怎麼樣?”
玄覺茫然地搖搖頭,隻覺得腦袋空空如也,身體虛弱得像是一片羽毛。“我…我好像做了個夢…夢到鈴鐺變成了…星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鈴鐺,感受到那熟悉的溫熱和沉重,心裡才稍稍安定,卻又覺得這鈴鐺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具體又說不上來。
“沒事就好。”央金沒有多問,隻是將水囊遞給他,“我們救出貢布的母親了。”
玄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位昏迷的、蒼老憔悴的老人,心中頓時一酸,方纔那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和鈴鐺的神異表現似乎都變得遙遠了,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難過。
“她能醒來嗎?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嗎?”“希望吧。”央金望向遠處漸漸露出曙光的天空,聲音帶著疲憊,卻依舊堅定,“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就還有希望。血蓮教的陰謀,絕不會就此停止。”
天,快亮了。但經曆了一場近乎神跡的湖心之戰後,前方的路,似乎依舊籠罩在更深的迷霧之中。那白玉麵具主持者最後那句“心燈”的低語,如同一個全新的、更巨大的謎團,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玄覺握緊了懷中的鈴鐺,那一點微弱的溫熱,彷彿是他與那個神秘浩瀚世界唯一的、脆弱的連線。
新的緣種,似乎已在寂滅的心燈餘燼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