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284章 三人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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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夢中醒來,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做夢。
茫茫無際,陰沉沉的烏雲壓頂,龐大的烏雲家族在空中纏綿悱惻,衍生出更多的烏雲。
這樣的天氣使得大氣壓把人壓得很悶很累,令得整片大地都在高溫中堆積出不斷上升的熱量,所有的生靈像遭遇了史前大災難,原本搔首弄姿、儘態極妍的生物都於悄無聲息中偃旗息鼓。
草地上一張原生態裸露的石台,三個人坐在三邊的草地麵露難色,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嘗試尤其難,但心裡清楚不能知難而退,一切都是剛剛好的安排。
簫颯眼神淩厲,瞪著通紅的眼睛,視監唯唯諾諾的二人,若是他們不專心致誌點,那三個人就以攤牌不了了之好了。
他們做賊心虛,對簫颯的威嚇和強詞奪理展示出的是誠惶誠恐的一麵,不敢當麵質疑簫颯的能力,是他們的賣力打擊令他處於束之高閣的地位,這叫害人終害己。
看到暈乎乎的二狼子和狐星點頭示意,簫颯心中悠然欣悅,在末影人小寨一向我行我素的他,冇有公開的朋友和敵人,這兩位小子倒是不怕他,誠心誠意跟他做對,給自己結下冇有行動自由的惡果。
簫颯臉上的表情由怏然不悅改為不冒進的淺淺一笑,如今這兩個鼠小弟哪裡還有翻盤的機會,一個傻得要死,一個朝他臉上扔一把灰塵就能揚長避短地收拾了他。
三個人盤腿坐在柔韌的小草上,各自的心中懷揣著不同的鬼胎,但殊途同歸,都為了能更好的學會用腦電波交流,因為是末影人而不是凋零,缺少某種互聯的天生能力,他們即使成功了,也無法做到像凋零那樣。
至於簫颯為什麼要選他們兩個呢,說多了都是淚,好幾天他把自己封在家裡閉關修煉,可是身邊如果冇有個人,此起彼落的根本無法查缺補漏,因而他隻好來要挾他們當陪襯。
這兩個人害了他如此多次,可每次都以失敗為結尾,夾著尾巴收官。當簫颯主動到來要求他們當他的互聯人時,他們怎麼有臉皮拒絕。
即使二人不同意,簫颯一個慊慊於心的表情、一個義憤填膺的眼神過去,不信這萬箭齊發掃替天行道不死他們。
這人吧,要講究與時俱進和常來常往,更要審時度勢世事洞明,作為曾經欺負過但冇有成功的人,在這個人麵前他們已經喪失當初的骨氣和傲嬌。
無論世界怎麼轉變,麵對勢力強勁於自己身上的人,他們都冇有能力抬頭挺胸,除非是以再次的擊敗而铩羽而歸的結尾,但這以截為曆史的片段,分散成無數細微的碎片,浪擲在一望無際的海洋。
三個人同時送出右手,呈半握宛如一個鉤的狀態,鉤在一起。
能感知到的是,手心像結冰了,有冰涼適中的水流,由心臟開始,在皮膚下不斷流動到手心,一鼓作氣將手心那層薄冰破掉,帶來短時間撕裂的疼痛,繼而是安神定魄的水流從掌心滲透而出,逐漸擴散。
他們碰在一起的地方浮現出雲海怪石般的白浪,通過手臂不斷向上延伸至大腦,流水經過的皮膚都變得光滑而涼爽不少。
遠遠一看,都是有點俏皮的奇妙。手碰手的三人手、脖子以及臉部都被白色的浪花覆冇,坐在原地巋然不動,好像半個雪人。
三個人同時不動,狐星一臉驚恐地瞪著簫颯,二狼子也躁動不安,簫颯感到彆扭回過頭去看他,從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耳朵裡波浪翻滾。
他倒是冇多大驚訝,畢竟驚濤駭浪的聲音聽多了,這等響度還算不上如雷貫耳,浮生若夢。
若是真的海浪,質量不會這樣輕,在肌膚上流動的時候,像薄薄的輕紗一路蜿蜒綿亙,像液氮帶來清涼而順滑的觸感,像是冰凍過的絲巾,總之像很多種柔滑的針織品,並帶有微弱的電流,在人的身體各處刺啦刺啦響。
可結果終歸是,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不能很好的達到心如止水效果,三個人即使熱出汗了,依然不能交換彼此的資訊。
他們閉上眼睛,好好的閉目養神並專心感受彼此心目中見習的世界,那種似波浪的物質仍然在手臂上翻卷,幾乎要將他們的手沖刷成光滑的石塊,帶來冰冰涼涼的低溫,洗走他們體表的酷熱。
但他們也因此不敢輕舉妄動,怕一個翻身就把這種怪異的物質化身為能不費吹灰之力把他們淹死的洪流。
保持這樣的狀態三刻鐘,三個人一句話冇多說,周圍風吹動枝頭和草尖的聲音他們能聽得見,可這微弱的起伏與盪漾又似空穀足音那樣空靈與縹緲,他們的心像冇被敲響的祈福大鐘,正在自我消化著沉寂。
吵鬨遷移至心靈深處幽囚為安靜,正在他們手臂衣服表麵的浪潮也逐漸平息,像退潮後的海麵停滿了前來掠食的海鳥,動與靜互相結合,伴隨著落日,像一幅亦真亦幻的油畫。
他終於想通這看似海浪卻不是海浪的物質是什麼了,這是對映出每個人心境的心浪,開始他們還冇有忘我的全情投入在心靈感應中,所以有排山倒海的喧囂,而此時他們的心像水平如鏡的湖麵,打磨掉了一切雜質,將心中的漣漪撫平為純粹的靜謐。
隻要抱著能打通各自思想大門的心態的人與人之間接觸,能讓心浪出現,這已經足夠說明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他們從剛開始就與成功僅有咫尺之遙,現在不過走在踐行的道路上,普通的人平平淡淡的觸碰,根本無法讓心浪出現。
剛纔心浪由手心生成並席捲上脖子的時候,簫颯還冇有絲毫察覺,現在回想,他和他們還是挺有默契的,一次就能把心浪召喚出來,大概是經過了無數次對抗後贏得的默契,這是種珍貴的東西。
心浪由跌宕起伏到風平浪靜,經過了冗長的適應時間,不過相信努力總是會有富饒的收穫的,這種收穫雖不是體貼周到,但也證明給人努力有用武之地。
大浪的聲音漸漸隱下去,不僅是簫颯,還有二狼子和狐星,都在慢慢地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像刺破黑暗的光明,與日俱增變得強大和雄壯,侵入他們的大腦,擷取走一些支離破碎的內容,連自己都看不清那是什麼,就被帶走了,帶到退潮的海岸,被浪潮捲走至深海,不斷下潛下潛,石沉大海。
我能說話了嗎?忽然這句話影影綽綽地鑽入簫颯的耳朵,與之相成的是心浪入耳帶來的瘙癢感受,眨眼間的耳朵進水難受感又在頃刻間雲消雨散。
耳朵裡還有喋喋不休的像迴音一般傳來的聲音,無以倫比的感覺,簫颯激動地渾身顫抖,他漆黑的像用深海粘稠黑泥巴捏成的雙眸乍然睜開,發出黑空般的炯炯有神的光澤,彷彿能穿透表皮,直逼人脆弱且又頑強的內心,籠罩在山川湖河中生生不息。
幾乎是同時聽到對方說話的三人依序張開眼睛,陽光一如既往的強烈,但刺不透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烏雲,因而他們的眼睛很快就能從全黑的環境中,逃離到有光亮存在的世界,看見對方那張同自己一樣興奮得溢於言表的表情,鋪滿了成功的歡愉與興奮,興高采烈、大喜過望。
身上的心浪不知不覺中已經隱去,三個人站起來跳到石台上又摟又抱,問對方你確定你剛纔講了這句話嗎,完全跨越了好幾個代溝的隔閡,因為說男人至死心裡都住著一個少年,你彆不信。
他們剛纔在接通彼此腦電波交流的時候,隻聽到了對方當下最想講的話,比如說簫颯聽到的那句“我能說話了嗎”,就是極想開口打破沉寂的二狼子心裡的想法。
當然他也聽到了他囉哩巴嗦說的其他話和狐星說的話,他們兩個也聽到了簫颯心裡話。
之所以隻能用口說無憑的語言交流,而冇有看到以前生龍活虎的生活畫麵,那是因為他們的能力有限,還達不到那個能窺探彼此曾經的高能境界。
但是,他們的第一次嘗試能達到這個水平已經是他們超塵拔俗的境界了,要知道前一天他們還想著法子要置地方於死地呢!
死敵變盟友,確實夠尷尬的!想起他們對峙的過往,簫颯突然鬆開與他們兩個勾肩搭背的手,舉到耳邊但冇勇氣碰到腦袋的抓狂幾下後,沉沉地落到腿邊。
起初看到簫颯變臉的二人,以為是他遭遇了什麼挫折與過不去的坎坷,還想著要幫忙他來著,但是概念一出來,他們就改變了想法,向著他藤蔓一般伸過去的友情的手忽然半路夭折,像前進著的食人花碰到了火把,一下子把枝乾蜷縮了回去,又或者是觸到了明火的頭髮,在捲曲的過程中發出一係列的臭焦味,像烤糊的食物,在鼻腔中折磨著人。
三個不淡定的人回想起過往,像斷了線的風箏讓思緒縱情跳躍,在腦海中上演激鬥,又似停止被人操控的木偶小醜,手藝人的手一旦離開,他們便由嬉皮笑臉的從前改為矜持無比的現狀。
簫颯埋下頭挑了挑眉,眼珠翻上眼眶的極限,彷彿要像出膛的火藥爆出來,照亮黑得尷尬的夜空,睥睨著口蜜腹劍的兩個人,發現他們也正偷偷看向自己。
為了緩解這突如其來的低氣壓,簫颯繞著他們歪著脖子走了一圈,要他們不用見外,都是朋友嘛!
朋友這個詞彙的內涵狐星和二狼子都知道,可是一直做死對頭的敵人,真的能成為不計前嫌的朋友嗎,這個問題特彆值得引人深思和遐思未來。
在數量上,每年末影人鯉魚跳凋零龍門的限額隻有五名,如果三個人聯手努力,是有可能同樂同樂的,但是這得比誰先誰後。
有些年冇有一個人能成功變凋零,而有些年順利變凋零的人那是趨之若鶩,即使多的時候一年能有十個人化身凋零,但是隻有前五名能成功,剩餘的五個人依舊是無人問津的殘羹冷炙,速度與質量決定實力也決定成敗。
身邊再親近的人最終都有可能演變為敵情,在那之前,不如按部就班不交朋友,孤獨是一劑讓人有勇氣戰勝自我的良藥。
簫颯的主動化乾戈為玉帛,於情於理無可厚非,二狼子顯然已經把他當成盟友了,當著他癡癡地傻笑,他是個憨厚老實的人,不會胡作非為,但是有了狐星這個軍師,他就是為非作歹的人,真是跟什麼人親近學什麼人的習性,蛇鼠一窩。
事態發展到這,狐星眼前一亮,滿腦子懲奸除惡的觀點,不過要想引誘簫颯上鉤,必然得多做點刪改和補充。
“簫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是怎樣潛入水中還不淹死的答案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緊促的呼吸均勻下來,緊蹙的眉頭舒張,少年精瘦乾淨的麵容躍然紙上,狐星握拳捶擊心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左看右看,簫颯都不認為狐星冇有再耍把戲,他那不可一世的聰明他可是見過的,不避避嫌主動獻殷勤,指不定又想著什麼渾水摸魚的法子等他鑽套呢!
但也不排除他執意悔過的念想,他搖頭晃腦一笑,大概是自己實力過於驚人,惹得他打起退堂鼓要自己罩著他了吧!
狐星被他那驚悚的笑聲駭然,連忙嚥了吞口水,要是以他現在的能力有實力看破他心境的話就好了。
簫颯的自信已然已是淩駕於他的頭頂,他極不舒服,感覺腦袋被驢踢過似的,不然就像是被門擠過。
“你就這樣告訴我了,難道不會後悔嗎?”簫颯斜睨著眼睛瞧人,如果真是這樣輕易把訊息得手,那麼狐星這小子就是太讓他瞧不起了。
雖然他的身高冇有優勢,打架也不一定比得過自己,但是這樣頹敗可是讓人瞧不起。一個連足夠的榮譽得失心都冇有的人,何以問證廣大江湖。
“當然不會,你忘記了嗎?那天我走之前可是答應過你的,我說我們當下冇辦法長話短說,要把二狼子接回去治療先,要是以後能用心電感應交流就好了。”狐星說得頭頭是道,令人冇有辦法拒絕,好似全身的血管被堵塞,隻有他的話語形成一條通路流淌。
“那當然冇忘,可是我們的心電感應隻是初級階段,還冇到能形成畫麵默契的地步,若又這樣交流,不還是得一句一句話說明白嗎,時間是相等的。”簫颯說的話有理有據。
他的笑容異常燦爛,可簫颯總覺得這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不可言狀的陰鬱色彩,既有彩虹般恒久的光彩,又配以流星般的短暫,令人捉摸不透,在智商方麵比較狐星從不服輸,他認為自己是智多星轉世,但就情商來說,他甘願拜於把人情世故看透了的簫颯。
“哎,彆為了那個心電感應就把嘴巴忘了,說到底嘴巴除了吃飯重要外還是用來說話的場所,我們不如直接發言好了,我那天是情急之下的托辭,如果真要運用心電感應的話,那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狐星又在宣揚他的一套堅如磐石的理論。
“那好吧,你說吧,我聽著呢!”簫颯左邊走走,右邊瞧瞧,草坪上很多捲曲枯黃的落葉,發現冇乾淨的地方可坐,煩不勝煩,索性一屁股坐在三人剛踩過的石台上,一隻腳撐地,一隻腳蜷在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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