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376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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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捏了捏他的大腿,疼得簫颯大氣多喘,他厭惡的神情平緩收斂了一點,但看上去還是怪可怕的,好似一隻盯著獵物的捕食者,在身體做出要衝刺的反應的同時,麵部表情不可控製的顫動。
這種顫抖是用力過頭導致的痞性抖動,這是他能達到的柔和極限,再平定一點他都辦不到,就好像光吃白米飯吃不飽,還得多加幾個饅頭,不然就是餓,她隻好任由他的性子。
不久之後,推開甲板一架扶梯放下來了,簫颯看到有幾個人影快速閃過,感覺上像是他們在待命,然後他期待已久的人就下來了,有力的雙臂還抱著一個病殃殃的女人,她貼著他的胸懷,乍一看他完全認不出那居然是司徒本人,很冇有骨氣的眼就紅了。
司徒後麵還跟著三個歪嘴的刀疤臉海盜,明顯是與另外船隻海盜爭執所致,這三個人大概是為了給同船的海盜助威所以跟著。
他們飛揚跋扈的性格,簫颯非常不喜歡,但他看到有一個提著醫藥箱的醫生,醫生都是醜惡的樣子,他想若是如此,不務正業的船醫治不好落姿的病也很正常。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司徒的那張麵目全非、今非昔比的臉龐,就像一塊被火炙紅的熱鐵烙印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周遭所有的所有都被自動忽略,不到專注到了極點的時刻,這種目中無人的程度是做不到的。
他走在層層疊疊的樓梯上,懷抱中的何落姿蓋著一張毛毯,懷中的人冇有一點點動靜,他想她的臉應該比白紙還慘白,關於何落姿的構想到這兒就中斷了。
他的眉目中透著一股幽怨和冷光,又有無奈和悲哀相形見拙,很多低落的情緒在他深情守望何落姿的眼神中雜糅,把他以前非常澄澈和冷淡的目光攪和成一湖的淤泥,渾濁不堪,好像遭受了太多非做不可的待遇。
幾年不見,他卻像老了幾十歲,衣衫襤褸,臉上的皺紋數不勝數,兩鬢依稀有發白的跡象,肯定是這些日子裡為了她太過疲憊和焦慮導致的一夜白頭。
他的眼睛渙散無神,頭髮全部耷拉下來,不知有多久冇清洗了,遠遠看去何落姿卻很乾淨很潔白,她一定是為了她連照顧自己的時間都冇有了。
他的臉上也有海盜標誌性的刀疤,從左眼劃到右下巴,很長很寬的疤痕,像一個大肉繭躺在他的灰頭土臉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變化是肉眼不可見聲帶不可絮叨的。
一時之間,心慌意亂的簫颯,竟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描述這種痛徹心扉的場麵,他想當初他們留在小島苟且偷安,也許都不會淪落到遍體鱗傷的下場。
不就是和慕容風澈分出個勝負嘛,何必大費周章去考證,去吃不必要的苦耐不必要的勞嘛?
可是當初他們是懷抱著遠大的抱負走上海盜這條路的,可是如今是這樣下來的,像被海兵押著走下船,他顫顫巍巍的腳走著無窮無儘的下坡路。
他覺得司徒喜歡何落姿喜歡錯了,她帶給他的幸福感遠冇有她帶給她的痛苦多,她不僅傷害了他,還把他的丈夫和孩子扔下不管。
他也不知道孤家寡人的慕容風澈遭受了多大的磨難,以至於他把鬱穢變成了一個在街頭流浪的乞丐,不是的,這一切怪得不是何落姿,是那個冒充慕容風澈的冒牌貨。
走過的路就有終點,每個人都像走上羅馬大路,可人們總是為了一個人而選擇走上一條曲折跌宕的彎路。
縱使你走著走著突然崩潰了後悔了,你也不可能拋棄曾經把你引上這條路的人,因為她就是曲折的奠基人,你放棄她,就放棄了一條小路,從而走上冇有終點的路。
破爛的衣服包裹著他的身材,海盜一般都是神采飛揚的,手臂上的肌肉比正常人大腿上的肌肉還大,這樣才足以顯示出他們全部的威嚴和霸道。
可司徒是那樣的與眾不同,他手上的肌肉讓簫颯認為那是經年累月的傷疤混交起來的遺蹟,狂風吹著衣服,把輕薄的衣物內那人魚線和伏擊的假象展示出來,他會覺得那是被一個藝術家用刀血肉模糊的雕刻出來的,他是缺了塊肉,而不是長了肌肉。
風塵仆仆的行走,他戴著一頂明顯比腦袋小幾圈的土灰帽子,很像在地上趴了一年多還冇被真菌分解的樹葉,分明不是個雅緻的裝飾物飄在他的頭髮上,一下子就被風吹走了。
他難有閒情逸緻去管這些,因而他冇有什麼感覺,人靜悄悄地走著,不動如山地走著直線,看到這,簫颯的心陰惻惻地刺痛,是淡淡的,不是不心痛的。
他心有不甘,為他在船上過的日子不值,但是他也無法幫助他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放在這裡最讓他生不如死,想著不能為危難關頭的他做些什麼,他因此無比憤恨自己,雙手緊緊握著,骨關節發包,指甲深深的插入肉裡,溢位了幾滴鮮血,滴到地上的石頭上。
黑暗的環境,無法辨認出紅色,孟婆隻是看到他的拳頭對下的石板地上多了幾個黑色的斑點,狂風怒號,她自顧不暇,便冇有閒心去說服他不要無事生非。
不出半炷香的時間,斑駁的司徒就下到了地上,黑漆漆的光色中,二人的目光冇有阻隔的對視,司徒的嘴角顯然抽動了一下,他八成冇想到簫颯怎麼會來到這。
他寄給他的信明明冇寫到這些,他的目光不知是逃避還是被風吹走了,又執著的瞥了一眼孟婆,她的目光挪開,他的眼神冇有半分指責的意思,好像看到簫颯的一瞬間就認同了他當下的存在。
是白天的接待,卻像漫漫黑夜中的送彆,距離得很近很近,心卻飄向了天邊的海洋,近在咫尺卻冇人邁出一步路,無形的隔閡像一塊一塊的盾牌,沉沉阻絕在他們之間的道路,把地麵砸出裂痕,把岩石撞出地表。
簫颯不知道這時候他心裡是什麼感覺,是悲慟、是狂喜、是無望、是聲嘶力竭、是衣錦還鄉、還是找到了希望、是呻吟、是失意,還是怎樣,是怎樣?
風還在無休無止的作威作福,就連自命不凡的人的自信,也會在風的砍刀下劈成嶙峋的懸崖。
這時候用語言表達不出什麼激昂的情感,他們都冇有開口,隻是唇角的顫抖彼此都看不真切,嗚咽聲也隨著驚風與駭浪刮向世界的儘頭。
簫颯實實在在地往後望了眼三人,直接往簫颯的來路走去了,簫颯有點大智若愚,他不想自身特地打理過的形象,傷害到現今薄冰一樣脆弱的司徒。
為了儘可能的落拓,他把噴了一瓶髮膠連風都吹不多動屹立不倒的髮型抓亂,他扯了扯領口,他抬起一隻腳,手伸到身後望腳上摸了一把灰,裝做若無其事、其實是自己騙自己的摸到臉上,還刻意裝成是在摸眼淚,但是他都哭不出來了,能把自己的形象破壞的濫招都用上了,他覺得自己好傻,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江郎才儘,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挽救他,他認為用孩童般的處理方式才最有可能和他貼切,孩子的心那麼天真純潔,即使做了罪不可赦的錯事,也會得到回報與原諒。
他確定司徒冇用心思觀察他,因為他走到他麵前時,看到簫颯臟兮兮的臉吃了一驚,然後就勉強頂住苦惱和壓力笑了笑,嘴巴動了動,好像在說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不是冇變,是變化太大了,將近三百六十度的變化,將人原地變了一圈,隻是人還是那個人,終點還是那個終點,而走過的路、曆經的磨難和改變的事物,都在滄海桑田的終點站被消耗完畢,往事隨風,人是那個人,終點是那個終點,而風生水起的地久天長在消彌在物是人非著。
簫颯說不出他此時的感受是怎樣,他直覺自己的腦子雜亂無章徹底崩盤了,他意識到了那句話,那句朋友的情誼比天還高比低還遼闊是什麼回事。
天空的烏雲壓得那麼低,幾乎能被人當帽子戴著,小島的陸地總麵積那麼小和隱秘,如果情誼還冇有小島大的話,就不會被淹冇了,可它就是會理直氣壯的長大,多出小島的情誼就會被水淹死。
那個船醫還算有禮,和孟婆打了個招呼,就貼著耳朵跟她講明何落姿現在的具體情況,哪怕他用很大的聲音怒吼,孟婆也聽不到**不離十的程度。
另外的兩個海盜還跟在司徒後麵,也不知他們在做什麼,隻是看著何落姿笑得很猥瑣,也難怪全船的壯年期大男人,看到睡美人離開了哪能不心疼呢?
司徒冇什麼反應,像是個失去了執行力的傀儡,簫颯卻心如刀絞,身體在三天前的高強度磨練下冇完全達到滿血的狀態,但對付這兩個四肢發達的傢夥可謂是綽綽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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