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京夏先婚後愛 054
出頭
離他遠一點。
葉其珍淋完那場雨,
回學校當??晚就發了高燒。
溫度計頂到三十九度八，渾身卻冷得??簌簌發抖，穿了棉襖裹著棉被,
還是冷。
冷得??像被赤條條曝於萬年不??化的冰原,
她劇烈地顫抖,
意識近乎渙散。
直到被什麼人囫圇抱住。
她下意識尋向熱源,
冷透的身體一寸一寸活過來??，委屈便凝到鼻尖。
天地混沌昏黑,
葉其珍睜不??開眼睛，隻能貼緊她的熱源,
哭得??像個孩子。
“秦應忱……”
是你嗎？
我好像……也沒有那麼堅強。
上??一次高燒是什麼時候呢？
葉其珍恍恍惚惚記得??,
那似乎也是個暴雨天。
她燒到神誌不??清時，不??知道是秦應忱在抱著她取暖，隻縮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
將爸爸媽媽亂叫一通。
當??時隻覺得??，環抱她身子的手臂分外僵硬。
這些她自然不??記得??，是秦應忱後來??告訴她的。
那人在床上??很??有些惡癖,
後來??逼著她叫些羞恥至極的稱呼,
她死活不??從。
秦應忱就抱著她,
磁聲??吻在耳邊低哄,
說她之前發燒的時候都叫過了。
被一聲??接一聲??的“乖寶寶”、“好姑娘”哄騙著,
她到底叫了出來??。
卻像是給凶獸拋了塊帶血的肉，她那晚差點被做死在床上??。
這回她學乖了，發燒到迷濛間，不??再亂叫旁的，隻叫他名字。
“秦應忱……”
回應她的,
卻仍是無儘沉默，和愈發僵硬的手臂。
藥吃下去，她燒退的很??快。
一晚上??轉過去，第二天已??恢複了清醒。
葉其珍睜開眼睛，就見??魏千雪坐在她床頭，鬥大的黑眼圈圍著眼底紅血絲，滄桑得??嚇了她一跳。
魏千雪看著她，麵無表情：
“我剛還發誓，你要是再不??好起來??，我一定去找秦應忱拚命。”
好好的姑娘嫁給他，連人帶行李回來??了不??說，連把傘都不??給就讓人淋雨發燒，都快燒沒氣兒??了，喊的還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狗男人何德何能？！
葉其珍驟然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單薄的脊背無意識打了個顫。
她張了張嘴，嗓子卻像乾得??燒漏了似的，發不??出聲??來??，最終還是沉默。
“到底發生什麼了？”
魏千雪蹙著眉心，滿眼含憂：
“你們……分手了？還是……”
還是，離婚。
葉其珍眼睫半垂著，始終抬不??起來??與她對視，像撲過火焰僥幸殘存的飛蛾，無力垂落的翅膀。
“我不??知道……”
她艱澀出聲??，每一個字都是喉嚨連到心口的劇痛。
她的確不??知道。
分手，亦或……離婚，似乎都不??是能由??她做主的決定。她從來??都不??是這段關係的掌控者。
這一場決絕的出走，或許已??經是她能為自己抗爭的全部。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就算她沒有決定權，那天她離開時也大可以斬釘截鐵地撂下一句“離婚”——
然而她沒有。
葉其珍緩緩縮緊了身子，濃重的自厭如未褪的寒意般將她籠罩。
她還愛他。
愛到縱然被他逼至山窮水儘，她都狠不??下心來??斬斷與他的最後一絲可能。
或許某一天校門??外，黑車落下車窗，他再送她一捧珍珠芍藥，笑著說聲??想你，她就會??回到他的懷裡。
不??長記性。
還好、還好——
她知道，他絕不??會??。
那麼驕傲的一個薄情人，根本不??會??對她做任何的挽留。
葉其珍捂著臉笑了，笑到手心一片濕潤。
“雪兒??……”
她開口一片沙啞：
“我的夏天，結束了。”
魏千雪怔住，心底忽然大慟。
她不??知所措地，胡亂抱住縮緊的人，手拍她背，“你、你還會??有很??多個夏天，都會??是很??美好的夏天……”
“不??會??的……”
葉其珍哭到嘶啞，近乎失聲??。
“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了……”
再不??會??有人像他。
驚才絕豔，令她愛過一回，也死過一回。
從此僅留軀殼行走世間，不??會??再為任何人悸動。
魏千雪怔怔擁著她，目光飄向遠處。
竟也直直落下淚來??。
*
那一場天崩地裂的失控之後，葉其珍大病初癒，便全然恢複了往日清靈恬淡的模樣。
像是徹底忘掉了一段過往。
CIN投行暑期實習，成為了她簡曆裡最詳實最厚重的一筆。
實打實參與專案的深度和廣度，無疑將轉化為她積澱的經驗和能力，令她有足夠的底氣應對今後的考驗。
唯獨過程中，刻意抹除了一個人。
九月開學，葉其珍很快投入了忙碌。
除了上??課，還要準備畢業論??文，同時全力投簡曆找工作??。
人恨不能掰成幾瓣兒使。
置頂的訊息框選成不??顯示，從此消失在茫茫中，葉其珍不??會??再想起他。
除了夜深人寂時。
聞路遠果真成了她隔壁學院的同學。
隻是不??同於她的默默忙碌，他活躍得??可謂風生水起，名聲??大噪。
高大英俊的青年人，獨角獸科技公司的掌舵者，自然而然地成了京大校園裡全新風靡的聚焦點。
不??僅是表白牆、樹洞的常客，甚至社交媒體也漸湧來??一眾擁躉。
直到了校園路上??偶遇聞路遠，都要拿起手機拍張照片的程度。
於是有心人漸漸發現，聞路遠的身邊，似乎經常出現一位清絕明媚的女生。
甚至聞路遠，竟是主動靠近的一個。
女生去食堂吃飯，他紆尊降貴點了菜坐人旁邊。女生沒下課，他就在樓下等著，然後跟著人一起去圖書館。
終於有人拍到了兩人並排行走的窈窕背影，還有女生珠玉般白皙剔透的一點側臉。
樹洞評論??區一片哀聲??：
【果然男神都是女神的！】
【這女的誰啊沒見??過，碩士才來??的算什麼女神？】
【樓上??彆太酸了，妹子我認識，高考進??來??就在管院OK？】
……
葉其珍對這些並非沒有察覺，也想離是非遠些，奈何聞路遠是個趕不??走的。
何況他也沒什麼出格的舉動，她糾結了陣，還是隨他去了。
這一天她正準備去圖書館，聞路遠忽然叫她來??一趟一程科技，說有事??請她幫忙。
公司離學校不??遠，葉其珍沒多想，輕車熟路就去了一程。
前台姑娘已??臉熟她，一派熱情迎過來??，引她到了聞路遠的辦公室。
門??虛掩著。
葉其珍隨手一推：
“聞路遠，你找我——”
嗓音戛然而止。
像被巨大的衝力驟然夾斷。
她怔怔地盯著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幾乎忘了呼吸。
氧氣稀薄，心口瀕死般窒痛。
那人正支腿坐在會??客區真皮沙發上??，矜貴冷淡地，聞聲??向門??口掀來??一眼。
那一眼，卻像是沉漫經年的風雪寂滅，竟有出離塵間的深重隱痛。
卻隻一瞬，又??恢複成一座冰冷矜肅的石像。
“珍珍——”
聞路遠出聲??喚她，衝她伸手：
“過來??見??一下客人。”
葉其珍剛緩動的腳步又??是一滯。她僵著軀體的每一寸，騰挪到沙發對麵。
與那人同來??的，還有Michelle。
Michelle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先同她打了招呼。
葉其珍勉力牽動了下唇角，叫了聲??姐姐。而後眸光晃動著，不??自覺又??回到那個人臉上??。
那人也正在看著她。
良久，秦應忱似溫淡笑了下，又??似沒有。
“今兒??沒課，不??去圖書館嗎？”
磁聲??沉煦，熟稔又??蘊寵溺的語氣，就好像——
就好像，他仍在她身邊一樣。
葉其珍霎時心口揪緊，鼻子一酸，逃也似地撇開了視線。
還沒來??得??及開口，聞路遠先笑了一聲??：
“是啊，珍珍沒課時候，就經常過來??陪我。”
他轉頭示意辦公桌處：
“喏，她椅子還在那呢，她寫論??文我辦公，日子不??就是這麼互相陪著過的？”
睜著眼睛說瞎話。
葉其珍脊背僵了僵，可是這種情境下，她又??不??能貿然駁斥聞路遠。
秦應忱緩緩地，將視線轉向他。
交握搭在腿上??的手，指節無聲??發白。
聞路遠迎上??他看死人一樣的目光，卻不??閃不??避，笑得??更粲：
“我就不??耽誤時間了，今兒??請二位過來??，是有件事??要宣佈——”
他一把拉住葉其珍的手腕，拽她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一字一頓：
“從今天開始，一程科技終止與貴投行的一切合作??。”
葉其珍唰地轉頭看向他。
聞路遠神情不??似作??假，葉其珍懵怔著，不??知作??何反應，遲緩地轉頭，看向對麵兩人。
分明擲地有聲??的話，秦應忱卻恍若未聞。
沉淡的臉色沒有半分波動，隻一雙深眸半垂向下，視線凝在葉其珍被握住的手腕上??。
葉其珍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從聞路遠的禁錮裡抽回手，正襟危坐起來??。
Michelle僵著笑容打圓場，卻不??敢在秦應忱沒發話的情況下多問，隻揀了些漂亮話，打著圈兒??說。
她不??問，聞路遠卻樂得??告訴他們理由??：
“林總，這段時間你的付出，我也看在眼裡，隻是不??好意思——”
他話是這麼說，姿態卻閒散向沙發背一倚，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當??初和小珍珠重逢的第一麵，我就已??經選定了你們投行。隻是可惜了，貴投行的領導有眼不??識珠，留下些自詡有後台、能帶專案的草包——”
聞路遠話一頓，陡然提高了聲??音：
“但是我告訴你們，葉其珍也不??是你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草芥！一程科技就是她帶的專案，我就是他的後台！”
“CIN投行沒福氣留下她，那我就隻能送客了。”
他忽地站起了身，像是真要送客一樣。
葉其珍一驚，也下意識站了起來??。
“該結多少傭金，都按合同辦，我一分也不??會??多給。”
聞路遠冷笑，“欺負了小珍珠的人，沒資格分我的錢。”
“秦總，請吧。”
秦應忱巍山般不??動的身形，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緩緩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扣上??西裝紐扣。
“就按聞總說的，結款將全劃給Michelle，就當??是她為一程奔波的報償。”
他忽然看向葉其珍：
“珍珍，你同意嗎？”
葉其珍一愣，看見??Michelle欲言又??止，她忙不??迭點頭：
“我同意。”
說完卻驚覺，竟是跟他對上??了話。
聞路遠嗤笑一聲??：
“您還真能壓榨人，我們一程現在用的BP還是小珍珠給做的，秦總不??打算給個說法？”
秦應忱壓著眉目，像已??刻意斂下不??耐。他又??對著葉其珍開口：
“抱歉，投行沒有給實習生分bonus的先例，但是——”
他掀著眼皮看向聞路遠，眸光似刀劍淩然：
“我難道會??讓我夫人缺錢花？”
葉其珍渾身一凜。
這兩人出了沙發區，頎長凜立在辦公室空地上??，不??知何時竟成了對峙之態。
她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秦應忱忽然垂眸向她：
“順路，我送你回學校。”
沒等她反應，聞路遠一抬手臂，攔在她麵前，似笑非笑：
“秦總說笑了，珍珍還要留下來??陪我呢。”
葉其珍心緒亂作??一團，沒接聞路遠的話茬，卻也避開了秦應忱的視線。
“我……我會??自己回學校，不??勞煩秦總了。”
秦應忱靜靜看了她半晌：
“那就有勞聞總移步，我有話和珍珍說。”
聞路遠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
“這是我的辦公室，”他冷下聲??來??，“如果我不??讓呢？”
秦應忱卻像是忽然厭煩到了極點，再不??掩眸中陰戾，威壓沉沉直逼向對麵：
“小聞總，你確定，不??給我這個麵子？”
他語氣變化微妙，葉其珍卻太過熟悉，因而忽然覺得??心慌。
權勢壓人，聞路遠現在的處境本就艱難，如果再因為她招了秦應忱的恨，後果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上??前一步，對上??秦應忱冷淡的目光，扯了扯唇：
“你又??何必為難他呢？”
葉其珍壓下喉頭的苦澀：
“秦總有什麼指示，就在這說吧。”
下一瞬——
“離他遠一點。”
葉其珍一驚抬頭，訝然於他的直言不??諱。
那一雙沉沉望下來??的深眸中，除了濃烈難言的情緒，或許關乎占有，但更多的，竟似乎是堪稱憂心的深意。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聞路遠如今尷尬的身份，作??為女主角出現在他的身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或許不??會??是一件好事??。
葉其珍讀懂了他的憂心，卻忽然發出笑來??。
他還真是、真是為她……計深遠。
葉其珍輕描淡寫一句：
“我生如蜉蝣，遠不??遠近不??近的，誰在乎呢？”
咫尺的距離下，她重新望進??那雙看什麼都深情、卻怎麼看都薄情的眼睛。
秦應忱唇角輕動，像是就要說出一句——
“我……”
“我說秦總，請吧。”
聞路遠揚聲??上??前，逐客之意顯而易見??。
秦應忱沉默，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於轉身離開。
葉其珍始終沒有抬頭。
帆布包袋卻已??在手中，擰得??變了形狀。
等人走遠了，她忽然抬眼，對聞路遠正色道：
“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聞路遠嘴角笑意微滯，很??快若無其事??道：
“不??好嗎？正好氣氣他，你也能知道他在乎你……”
“不??需要。”
葉其珍斬釘截鐵打斷他：
“我不??需要。”
聞路遠嘴角終於落了下來??，沉默片刻，低聲??說：
“但我需要。”
葉其珍蹙眉看他，聞路遠旋即又??笑了起來??，抬手按在她頭頂：
“開玩笑的，彆有壓力。”
他終於告饒似的：
“好了，你不??喜歡，咱以後不??見??他就是了。”
葉其珍長睫撲扇了下，到底沉默著，沒有應答。
那一天，突如其來??的一麵，像一場乍現又??突醒的夢境。
夢醒之後，她的日子仍照常地過，一天天按部就班。
與聞路遠也始終保持著那樣不??遠不??近的距離。
功課漸滿，她與他也少了些聯係。
卻沒想到她生日當??天，聞路遠會??為她發了條微博：
【小珍珠，生日快樂。】
配圖是他俯視的視角抓拍到，葉其珍逆光之下的側臉。
精緻秀美的眉眼如漾春風，白皙剔透的臉蛋可憐可愛，連額角的絨毛都透著光的顏色。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引發了軒然大波。
聞路遠諸多光環加身，粉絲體量已??不??亞於輕量級網紅，這一條微博出來??，幾乎與官宣無異。
更何況畫中人，還是如此驚天的容色。
轉發評論??很??快瘋漲，甚至刷出了熱搜詞條。
遮光簾幕下，陰暗曠寂的辦公室裡。
手機墜落地毯的悶響“咚”地一聲??，重重傳出。
秦應忱再難掩眸中怒火，陰戾地燃燒在這暗室裡，幾欲生光。
齒間徐徐切出三個字——
“他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