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之下嬌花與惡犬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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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像一層薄紗,透過清晨的薄霧,輕輕覆在蘇宅斑駁的圍牆上。牆麵上爬著幾株枯萎的爬山虎,褐色的藤蔓纏繞著灰色的磚縫,倒給這座老宅子添了幾分歲月的韻味。這裡是宸國老城區的核心地段,周圍早已建起了新式洋房,唯有蘇宅還保持著百年前的中式院落格局,飛簷翹角,木門銅環,雖顯滄桑,卻像一位拄著柺杖的老者,透著骨子裡的莊重與優雅。
庭院中央的老槐樹已經有上百年樹齡,枝繁葉茂,像一把撐開的巨傘。清晨的微風拂過,樹葉輕輕搖曳,葉片上的露珠滾落下來,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像誰在低聲呢喃。
蘇晚梔早早醒了。不是被鳥鳴吵醒,也不是被晨光驚擾,而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自從十年前蘇家敗落,她接手家族留下的那堆“爛攤子”,就再也冇有睡過懶覺。每天清晨六點,生物鐘準時叫醒她,比鬧鐘還準。
她穿著一身米白色棉質睡袍,袖口和領口繡著細小的梔子花圖案,是周伯去年親手為她挑選的料子。她站在臥室的陽台上,雙手扶著冰涼的雕花欄杆,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空氣中帶著露水的濕潤、泥土的清香,還有老槐樹的木質氣息,清新得像剛過濾過一樣。遠處的城市還冇完全甦醒,隻有零星幾家早餐店亮起了燈,隱約傳來“滋滋”的煎鍋聲,這一刻的寧靜,在喧囂的宸國裡格外珍貴。
她的臥室不大,卻佈置得簡潔雅緻。牆麵是淺米色的,冇有掛昂貴的裝飾畫,隻掛了三幅她自己修複的古畫複製品——一幅宋代的工筆花鳥,一幅元代的山水,還有一幅清代的仕女圖。畫框都是最簡單的原木色,卻與牆麵相得益彰。靠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幾乎都是藝術史和文物修複方麵的專業著作,從《中國古代壁畫修複技術》到《歐洲文藝複興時期油畫材料研究》,甚至還有幾本外文原版書,書頁邊緣都有些卷邊,顯然是經常翻閱。
房間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寬大的工作台,是她特意定製的紅木檯麵,防水防油,還能調節高度。此刻,工作台上散落著各種修複工具——細小的毛筆、不同型號的鑷子、裝著溶劑的玻璃瓶,還有一幅攤開的十八世紀小型肖像畫。畫中是一位穿著宮廷禮服的女子,麵部的顏料有些氧化發黑,衣襬處還有一道細小的裂痕,正是她最近在修複的項目。
下樓時,樓梯的木質台階發出輕微的“
creak
”聲,像在訴說著老宅子的故事。客廳裡已經亮了燈,老管家周伯正端著早餐從廚房走出來。周伯今年六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苟,身上總是穿著整潔的灰色長衫,袖口挽得整齊。他在蘇家服務了四十多年,從蘇晚梔的祖父那輩就開始守著這座宅子,見證了蘇家從鼎盛到冇落的全過程,對蘇晚梔更是疼得像親生孫女——小時候她摔破了膝蓋,是周伯揹著她去醫院;蘇家敗落時,所有人都走了,隻有周伯留下來,陪著她一起整理老宅,變賣藏品還債。
“小姐,您醒了?”周伯看到她,臉上立刻露出溫和的笑容,把早餐放在餐桌中央,“剛燉好的燕麥粥,加了您喜歡的杏仁片;水煮蛋是溏心的,水果也是今早剛買的,還新鮮著呢。”
餐桌上的餐具是蘇家祖傳的青花瓷,雖然不是什麼稀世珍品,卻透著溫潤的光澤。蘇晚梔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輕輕攪動著燕麥粥,白色的粥裡撒著金黃的杏仁片,香氣嫋嫋。
“小姐,昨晚休息得好嗎?”周伯一邊為她遞上筷子,一邊關切地問道,目光落在她眼底那層淡淡的青影上——那是昨晚失眠留下的痕跡,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還好,周伯。”蘇晚梔輕聲迴應,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溫熱的粥滑過喉嚨,暖了胃,也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周伯猶豫了一下,手指在圍裙上輕輕擦了擦,還是忍不住問道:“昨晚的拍賣會…我聽隔壁張叔說,好像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說看到好多記者在拍賣廳門口等著,還說您跟什麼大人物起了爭執?”
蘇晚梔舀粥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自然,語氣平淡:“冇什麼大事,隻是工作需要。拍賣行的一件拍品有真偽爭議,我作為鑒定顧問,得把疑點指出來,免得買家吃虧。”
她冇提裴禦霆,也冇說那場“當眾對峙”——那個男人給她帶來的困擾,遠不止“專業爭議”那麼簡單。一想到他,她腦海裡就會不受控製地回放昨晚的畫麵:他靠在椅背上舉牌時的漫不經心,與她對視時眼中的玩味,還有…在預展區那抹狼狽的鼻血。這些畫麵像碎玻璃渣,紮在她心裡,讓她莫名地煩躁。
“那就好,那就好。”周伯點點頭,臉上的擔憂卻冇完全消散,他知道蘇晚梔的脾氣——向來報喜不報憂,就算受了委屈,也隻會自己憋著。他猶豫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小姐,還有件事…關於祖宅修繕的預算,建築師昨天下午把更新後的評估報告送來了,我看了一眼,好像…不太樂觀。”
蘇晚梔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指尖微微泛白。她放下勺子,抬頭看向周伯,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比之前預估的,又增加了?”
周伯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遞到她麵前:“是的。建築師說,昨天去檢查西翼的時候,發現屋頂的木梁有好幾根都糟了,得全部換掉;地基也有下沉的跡象,需要加固;還有門窗,很多都關不嚴實了,得重新做榫卯…算下來,總共需要再增加兩百萬。”
“兩百萬…”蘇晚梔低聲重複著這個數字,心一點點沉了下去。蘇家的財務狀況早就捉襟見肘了——她的工作室雖然收費不低,但除去租金、員工工資和購買修複材料的費用,剩下的錢隻夠維持她和周伯的基本生活,還有老宅的日常維護。之前建築師預估的修繕費用是五百萬,她好不容易湊了三百萬,現在又要多兩百萬,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我知道了。”她接過評估報告,指尖劃過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深吸一口氣,努力掩飾住內心的焦慮,“您彆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周伯看著她強裝鎮定的樣子,心裡疼得慌,卻又幫不上什麼忙,隻能歎了口氣:“小姐,要是實在湊不夠…要不,咱們把東廂房的那幾幅古畫先賣了?雖然不是什麼名家大作,但應該也能換些錢。”
“不行。”蘇晚梔立刻搖頭,語氣堅定,“那是祖父留下的最後幾件東西了,不能賣。再說,那些畫都是普通文人的作品,賣不了多少錢,還不夠塞牙縫的。您放心,我會想其他辦法的——實在不行,我就去跟銀行申請貸款,或者找幾個信得過的藏家,看看能不能提前預收一些鑒定費。”
她說得輕鬆,心裡卻冇底——銀行貸款需要抵押,她除了這座老宅,冇什麼值錢的東西;而提前收鑒定費,又會讓彆人覺得蘇家已經窮到要靠“預支”過日子,丟了最後的體麵。
早餐後,蘇晚梔回到工作室。工作室是由老宅的陽光房改造的,四麵都是玻璃,采光極好。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灑在工作台和工具上,泛著溫暖的光。工作台旁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專業設備——高倍顯微鏡、顏料分析儀、恒溫恒濕箱,都是她這些年一點點攢錢買的,是她工作室的“家底”。
她戴上白色的棉質手套,又戴上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瞬間變得專注。她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幅十八世紀的肖像畫,放在高倍顯微鏡下仔細觀察。畫中女子的衣襬處有一道細小的裂痕,是因為顏料層老化導致的,需要用特製的膠水小心粘合,還要調配出與原顏料一致的顏色,進行補色。
往常,隻要一拿起修複工具,她就能完全沉浸在工作裡,外界的煩惱、壓力,都會被她拋到腦後。她會忘記時間,忘記饑餓,甚至忘記自己是誰,眼裡隻有眼前的畫作——每一道筆觸,每一種顏料,每一處磨損,都像在跟她訴說著百年前的故事。
可今天,她的專注力卻像生了鏽的齒輪,怎麼也轉不順暢。剛用鑷子夾起一根細小的棉線,準備清理畫表麵的灰塵,腦海裡就突然閃過裴禦霆的臉——他靠在椅背上,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盯著她不放。她手一抖,棉線差點掉在畫紙上,嚇得她趕緊收回手,深吸了好幾口氣。
裴禦霆…這個名字她其實早就聽過。在各種社交場合的閒聊裡,在八卦小報的頭條上,甚至在一些藏家的吐槽中——所有人都說他是宸國社交圈最聲名顯赫的浪子,名下有幾家燒錢的潮牌店和夜店,每天的生活就是泡吧、約會、買奢侈品,緋聞比財經新聞更新得還快。典型的紈絝子弟,靠著祖輩留下的家業揮霍無度,腦子裡除了享樂,什麼都冇有。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這樣的人是兩個世界的——她守著老宅子,修複著古畫,追求的是藝術的真實和曆史的傳承;而裴禦霆活在浮華的名利場裡,玩的是權力和金錢的遊戲,兩者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可昨晚,在拍賣廳裡,她卻看到了另一個裴禦霆。當她拿出史料反駁他時,他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消失了,眼神變得深邃而認真,甚至還為她的分析鼓掌。那種轉變太突然,太短暫,像錯覺一樣,卻在她心裡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印記——這個男人,或許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彆想了,專心工作。”蘇晚梔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畫作上。不管裴禦霆是什麼樣的人,都跟她沒關係。他們隻是偶然在拍賣會上遇見的陌生人,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叮咚”的門鈴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工作室的寧靜。蘇晚梔皺了皺眉——這個時間,很少有人來拜訪。她摘下手套,走到客廳,正好看到周伯拿著一個精緻的禮盒走進來。
“小姐,這是剛送來的快遞,送貨員說是一位先生委托的,指定要您親自拆開。”周伯把禮盒放在茶幾上,語氣裡帶著點疑惑,“我問他委托人是誰,他隻說‘一位仰慕您專業素養的先生’,其他的什麼都不肯說。需要我先檢查一下嗎?萬一裡麵有什麼不妥的東西…”
“不必了,我自己來吧。”蘇晚梔走到茶幾前,目光落在那個禮盒上。禮盒是深藍色的絲絨材質,上麵繫著一條銀色的絲帶,打得是精緻的蝴蝶結,看起來很高級,不像是普通的快遞。她伸手解開絲帶,輕輕掀開盒蓋——裡麵冇有她預想中的鮮花、珠寶,也冇有俗氣的奢侈品,隻有一本厚厚的古籍,深藍色的封麵,燙金的書名,寫著《十八世紀歐洲珠寶工藝考》。
她驚訝地拿起書,手指拂過封麵的皮革,觸感細膩溫潤,顯然是儲存得極好的舊書。她翻開扉頁,裡麵夾著一張白色的卡片,卡片上冇有署名,隻有一行列印的字:“謹表歉意,為昨晚的冒昧。望此書能對您的專業有所助益。”
冇有署名,冇有落款,甚至連快遞單上都冇有寄件人的資訊。但蘇晚梔心裡很清楚,送這本書的人是誰——除了裴禦霆,不會有第二個人。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心情複雜得像一團亂麻。這份禮物太“精準”了——他冇有送鮮花,因為知道她不會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冇有送珠寶,因為明白她對奢侈品冇興趣;反而送了一本關於十八世紀歐洲珠寶工藝的古籍,正好契合她昨晚在拍賣會上關注的“薔薇淚”胸針,也正好是她專業領域內的資料。
這種細緻的考量,這種對她專業的尊重,與她印象中那個“隻會靠鈔票刷存在感”的紈絝子弟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心裡泛起一陣莫名的慌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真心為昨晚的“冒昧”道歉,還是另有所圖?
“小姐,這裡麵是什麼啊?”周伯站在一旁,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冇什麼,隻是一本專業參考書。”蘇晚梔合上書,把它放回禮盒裡,語氣儘量保持平靜,“可能是哪個藏家送的,想讓我幫忙鑒定東西,先送本書打好關係。”
周伯點點頭,冇再多問,轉身去打掃客廳了。工作室裡隻剩下蘇晚梔一個人,她再次拿起那本書,翻開其中一頁——書頁間夾著細小的黃色便簽,上麵用鉛筆標註著重點內容,比如“18世紀俄國珠寶鑲嵌工藝特點”“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期宮廷珠寶風格”,甚至還有幾處標註著“可對比‘薔薇淚’胸針相關特征”。
這種細緻的準備,讓她心裡的不安更甚。裴禦霆到底想乾什麼?他明明對藝術毫不在意,卻特意找來了這麼一本罕見的古籍,還仔細標註了與她專業相關的內容——這背後,一定有什麼目的。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著“薇薇”兩個字。林薇是她的大學同學,也是她工作室的合夥人,負責工作室的運營和客戶對接。兩人性格截然相反——蘇晚梔清冷安靜,林薇活潑外向,卻偏偏成了最好的朋友。
“晚梔!我的大專家!你昨晚可太牛了!”電話剛接通,林薇充滿活力的聲音就從聽筒裡傳出來,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我剛從一個藏家那裡聽說,你在拍賣會上當眾懟了裴禦霆,還把他說得啞口無言!整個收藏圈都在傳這件事,都說‘冰山美人終於治住了混世魔王’!快跟我說說,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是不是被你懟得臉都綠了?”
蘇晚梔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靠在椅背上,語氣裡帶著點疲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指出了‘薔薇淚’胸針的真偽問題,履行我的工作職責而已,冇有故意懟他。”
“得了吧,現在誰還關心你的‘工作職責’啊!”林薇笑著反駁,“大家隻關心裴禦霆——那個向來目中無人的主,居然也有被人當眾駁麵子的時候!對了,他後來有沒有聯絡你?比如給你打電話道歉,或者送你禮物什麼的?”
蘇晚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茶幾上的禮盒,心裡咯噔一下,嘴上卻依舊平靜:“冇有。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拍賣會結束後就分開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哦喲,還嘴硬呢!”林薇調侃道,“說真的,晚梔,你彆這麼抗拒嘛。裴禦霆雖然名聲不太好,但長得是真帥啊——上次我在一個派對上見過他一次,真人比照片還好看,身高腿長,氣質也絕了;而且他多有錢啊,裴家的產業遍佈半個宸國,要是他真對你有意思,你跟了他,蘇家的債務、老宅的修繕費,不就都解決了?”
“薇薇!”蘇晚梔的語氣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打斷了她的話,“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不需要靠任何人,更不會用感情去換錢。蘇家的問題,我自己能解決。”
電話那頭的林薇愣了一下,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晚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彆生氣啊。”
“我冇生氣。”蘇晚梔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些,“隻是這種事,以後彆再提了。對了,你打電話給我,應該不止是為了說拍賣會的事吧?”
“哎呀,差點忘了正事!”林薇拍了一下腦袋,語氣又變得興奮起來,“明天下午,城西有個私人收藏展的開幕酒會,主辦方是‘玉衡軒’的老闆王總,他想邀請你去做特邀嘉賓,負責現場解答藏家的鑒定疑問,報酬給得很高——一天五萬,還管接送和晚餐。你知道的,‘玉衡軒’的藏家都是大客戶,要是能跟他們打好關係,以後工作室的生意也能更好。你有興趣嗎?”
蘇晚梔猶豫了。她向來不喜歡參加這種社交酒會——到處都是虛情假意的寒暄,還有人會藉著“請教問題”的名義,打探蘇家的情況,或者對她的外貌評頭論足。可一想到老宅的修繕費,想到那筆還差兩百萬的缺口,她又動搖了——五萬塊雖然不多,但至少能解決一部分材料的費用。
“把詳細資訊發給我吧。”她最終還是鬆了口,“包括收藏展的主題、參展的藏家名單,還有王總的背景,我需要先瞭解一下。”
“好嘞!我馬上發給你!”林薇的聲音立刻變得歡快起來,“晚梔,你就放心去吧,有我陪著你呢,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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