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十一章
沈青山拽著程初兩隻手,讓他繼續趴在自己背上,拖著他走了一截。
這一截路走得很坎坷,因為程初和一隻僵屍沒什麼兩樣,除了緊緊貼著沈青山,像很想啃他一樣,其餘沒什麼生命存在的痕跡。
大概走了十步左右,沈青山受不了了,手一鬆,想要不程初摔地上去醒醒酒得了,誰知道剛放了一隻手,程初就醒了,扯著沈青山衣領想站直,先是差點把他勒死,接著是差點把他衣服撕爛。
沈青山摟著程初腰,把他朝旁邊牆上一按,摸了摸自己脖子,差點沒喘過氣來。
“你真是……大義滅親,”沈青山擡眼,對上程初發直的視線,“行了嗎?現在能好好回家了嗎?要折騰到……”
沈青山話沒說完,被程初抓著手轉了半圈壓到牆上。
後背被裸露的磚硌到,有點疼,沈青山仰了下頭,笑著問程初:“你喝酒這麼多事兒啊?是不是以前很少喝?”
程初目光很淡,他盯著沈青山嘴,他嘴唇很薄,一開一合的,又慢慢往下看到他喉結,在衣領上麵。
他早就聽不見沈青山在說什麼了,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忍不住湊上前,吸了吸鼻子。
“乾什麼啊,現在又成小狗了?”沈青山推開程初額頭,但程初又貼上來,把臉埋進沈青山頸側。兩個人的大腿交叉著微微岔開,像無意識那樣,程初喘著氣,微張的嘴唇碰到沈青山頸側,朝前頂了頂胯。
那股熱順著大腿,把沈青山全身燙了個激靈,甚至控製不住地很輕地抖了下。
沈青山懵在原地,因為他能感受到這不是一個特彆單純的動作,尤其程初還在用頭發蹭他。
好在他們站在角落裡,連路燈也不是特彆亮,不會有人看到。沈青山腦子裡劃過一萬個念頭,也僵硬了幾秒,最後勸自己也清醒清醒,不要亂想。
就是孩子喝醉了沒控製住自己而已。
懵完之後,沈青山用手指搓了搓程初頭發,順帶彈了下他額頭,“跟你哥耍上流氓了,真有你的。”
他掌心撐在程初胸膛把他推開,看著程初眼神沒什麼焦點地撞到另一邊牆上,緩緩往下坐。
“等著啊。”沈青山說。
他走到前麵一家小賣部,老闆正坐在藤椅上看電視,沈青山敲了敲玻璃櫃,說:“叔,你家孩子外套借我一件唄,我明天給你拿過來。”
“要乾什麼?”老闆一邊問一邊起身,繞到小賣部後的房間裡給沈青山找。
“我弟喝多了,想個辦法把他弄回去。”沈青山伸著脖子說。
“不會吐衣服上吧?”老闆半信半疑地走出來。
“你放心,不可能,吐了我重新買一件,”沈青山接過老闆扔來的衣服,“謝謝了叔。”
回巷子時程初還坐在地上,一隻手撐著腦袋,看起來比剛才清醒了一點。
沈青山走到他身邊蹲下,拿剛才借來的衣服在程初腰上打了個結。
程初恍恍惚惚的,想把那衣服脫下來扔開,四處摸索摸到了沈青山的手,握住:“你要乾什麼?”
“你放心好了,沒你剛才對我做的事那麼混蛋……”沈青山也是看程初還不清醒纔敢這麼說,他知道程初十七八歲正是衝動的年紀,但這種話說破了有點傷自尊,所以以後也不打算提了。
就這麼過去吧,像今天晚上的風一樣。
“站起來。”沈青山很輕地踢了程初一腳。
程初擡眼看他,眼眶還紅著,好像也沒太明白沈青山要做什麼,隻是本能地聽從他的話起身。
沈青山抓著程初腰上衣服,把那當成遛狗的繩子,拖著程初朝家走。
從沈青山那套房子的小區走到這邊也就不到十分鐘的路,被他們硬生生磨了半個多小時纔到。
沈青山把程初扔進電梯,按了樓層,才總算鬆了口氣。
“下次不會讓你再喝酒了。”沈青山擺擺手。
帶程初走到家門口時,他已經可以自己站著走兩步了。
沈青山昨天纔在家大掃除了一次,地麵亮得發光,不想讓程初就這麼踩進來,就把他堵在門口讓他站好,彎腰在鞋櫃裡找半天,才翻到一雙上次施夢雲來的時候順路買的拖鞋。
是粉色的,碼數不知道夠不夠啊……
沈青山把拖鞋扔到地上,“來穿。”
程初一個指令動一下,他彎腰去脫鞋,沒站穩,又撐住沈青山肩膀,左腳把右腳蹭下來,很勉強地穿上了鞋。
“我去給你倒水,你實在不行就進房間吧。”沈青山抓著他手臂,把他帶進自己房間。
沈青山的房間是很標準的單身男人房間,占地麵積最大的是電腦,床單被套地板衣櫃,統一的黑色灰色褐色這種暗色係。
“我不介意你直接躺我床上。”沈青山把手一扔,程初就倒進了床裡,還彈了下。
他轉身去廚房給程初倒溫水,回房間的時候,程初已經從床裡坐起來了。
沈青山以為他醒酒了,心想下半夜總得讓我好好睡個覺吧。他把水杯遞過去,說:“喝吧,溫的,喝完酒要多喝水。”
程初也接過去了,喝了兩口以後就把杯子放下,一句話也不說地沉默地坐著。
“咋了?”沈青山走到他麵前,彎腰去看他眼睛,“怎麼了?”
程初眼眶還紅著,沈青山湊上來,他就往另一側歪頭,到最後人都快躺進床裡了。
“你能彆這麼煩麼。”程初撥開他。
“哎,能認出我是誰了,已經進步很大了,”沈青山笑,“想去洗澡嗎?衣服穿我的就行。”
這酒本來就是上頭快下頭也快,走了一段路也該醒了。
程初在沈青山的被子裡埋了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拿著衣服去找浴室了。
“這邊。”沈青山抓著他手帶他走進去。
好在今天這浴室第一次用,地上沒積水。喝醉了的程初反正什麼也不管,骨子裡那股距離感也沒了,都沒在意沈青山還在身邊,就開始脫衣服。
他身上還是校服,他們學校校服就跟普通衣服差不多,隻不過胸口多了個標。正是愛動的年紀,程初骨架又大,底下肌肉能把這種衣服都撐起來。
他一揚手,小腹、肩膀,每一處都跟著動,牽拉著肌肉塊。
“來衣服給我,”沈青山接過程初衣服,沒等他脫褲子就轉身,幫他把浴室門帶上了,“褲子脫了以後隨便扔哪兒吧,我去給你找穿的。”
程初悶悶地嗯了一聲。
剛纔不還挺高興的,怎麼現在又這麼低落……沈青山也鬨不明白程初在想什麼,他把程初的衣服丟進洗衣機,去房間裡給他找了條乾淨的內褲,又把自己另外一套洗過的睡衣翻出來,去客廳拎了張小凳子,疊一起給程初放到了浴室外。
浴室裡水汽蒸騰,沈青山的影子在門上晃悠一下,又消失了。
程初站在花灑下,被熱水淋了滿頭,腦子才總算清醒一些。
之前在燒烤攤外,他是真有點斷片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控製不了。這種感覺很陌生,因為程初沒有什麼喝酒的經驗,暈暈乎乎的時候也隻想著反正沈青山還在,總不會讓自己回不了家。
後麵發生的那些,都在程初意料之外。
再回想,他隻記得當時自己走不穩,想找個地方靠著,沈青山身上舒服,熱乎乎,比牆可軟多了,他想抱。
現在想來真是鬼迷心竅,程初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個時候就頂了他。多冒犯啊,這是他哥……
唉,程初搓了搓自己腦袋,這時候想起人家是哥了,之前怎麼沒覺得。
程初,他認真教育自己,我記得你以前是個恪守本分的好孩子,男生之間摸一下碰一下那種,都接受不了,現在怎麼這麼奔放了?
不行不行……程初好想自己斷片算了,但他又確確實實能記起來,這麼出去麵對沈青山,得多尷尬啊。
要不繼續裝醉算了,就是這家裡地板挺亮的,估計很滑,彆給摔了,下週一還有小測呢。
在浴室裡給自己做了半天心裡建設,程初總算關了水,用新的毛巾擦乾身體。他小心翼翼地把浴室門開啟一道縫,確認沈青山沒在外麵,才彎腰拿了衣服。
上一次沈青山家裡有客人的時候,是好幾個月前施夢雲來的那次。
和棍子他們玩兒,基本都是在紋身店裡,或者是去聞澤宇家。沈青山這邊乾淨,他倆來過幾次,每次大家坐在一起都要聊很久,喝酒吃東西,一輪一輪的,走的時候兩個人朝客廳一看,都覺得是在對這個房間犯罪,後來就不來了,去聞澤宇那邊方便。
沈青山想了想,還是去廚房開火,準備給程初煮個湯,喝了暖暖胃,彆太不舒服。
昨天傍晚纔去逛過菜市場,冰箱裡全是新鮮水果蔬菜,沈青山挑了個番茄,拿兩隻雞蛋,眼睛瞥到掛麵時猶豫了下:晚上程初好像也沒怎麼吃東西……
最後還是拿了。
他先煮了湯,聽見程初從浴室出來,才把麵條下進去。
“程初,”沈青山叫他,“吃東西嗎?”
沒一會兒,程初拖遝著腳步過來了,眼神還有點呆,但路是能走穩了。他和沈青山尺碼差不了太多,穿著沈青山的睡衣也很合身,短寸的發尖有點濕,眼睛也濕漉漉的。
“你還會做飯啊?”程初小聲說,“做個番茄雞蛋麵都這麼香,要是烤雞翅還得了……”
沈青山笑:“下次有機會做給你吃。”
他拿了兩隻大碗,把鍋裡的麵條分了,讓程初端出去,自己去洗了個手。
坐下的時候程初已經吃起來了,沈青山看著他,問:“酒醒了?”
程初撥了撥麵條,擺擺腦袋,眼睛一直盯著碗裡,沒擡起來過。
沈青山能看不明白嗎?程初顯然什麼都想起來了,這會兒正不好意思。他把話題岔開,問:“平常沒喝過酒?”
“沒有。”程初說。
他又恢複了之前那種不怎麼愛說話的狀態,不過沈青山聊天從來不需要彆人應和,自己也能聊上。
“哦,那我這種十五歲就變成社會人士的人,還喝得挺多的。”沈青山說。
他是那幾個人裡麵最能喝的,一部分因為之前確實喝得多,另一部分因為施夢雲也很能喝,沈青山遺傳她。
他說社會人,程初立刻想歪。下午看他在街邊跟一群人不知道說什麼,那場景看著和警匪片裡的反派開大會沒什麼區彆,仔細一思考,程初到現在也不知道沈青山是做什麼的。
身上有紋身,這城裡大大小小的人和事都知道,朋友又多,還經常幫彆人……沈青山肯定是不缺錢的,好像也不會跟其他人一樣按部就班地工作。
他不會真是“民間警察”吧?
“想什麼呢?”沈青山問。
“你平常……你平常每天就在大街上晃悠嗎?”程初問。
“我說的社會人士不是這種社會人士。”沈青山無語了,把手機開啟,在相簿裡找了幾張自己店裡的圖給程初看。
他的紋身店裝修得很好,當初也是專門找了設計師做的。店裡總共三層,一層接待臨時過來的客人,二層主要是工作間,三層是個小閣樓,平常沈青山用來休息的。
整體裝修風格比較簡潔,以黑色為主,用了很多牆麵燈和落地燈,掛了不少這些年沈青山畫的畫,都是比較複雜大氣的山水動物,隻看照片彷彿也能聞到屋內木頭的味道。
程初眼前還很糊,湊近了,纔看清沈青山手機上那幾張照片。
“我是紋身師,和棍子一起開了家紋身店,就在下午你去那家書店旁邊,不然你以為我怎麼能在大街上碰到你。”沈青山笑。
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程初慢慢地哦了一聲,說:“我放學的時候路過你那兒了,我看見你在跟好多人講話。”
沈青山想了想,那個時候應該是他在給員工們開會。
“今天店裡來了個男生,就是那種,怎麼說,穿著裙子來的,取向比較特彆吧,”沈青山說,“我們店新來的人去招待他,但態度很差,所以我才專門把大家拉到一起,讓他們彆戴有色眼鏡看人,彆玩什麼歧視孤立那套。”
“你想哪兒去了?”沈青山反應過來,“你以為我在乾什麼?”
然而程初沒有立刻回答沈青山的問題,他垂著眼,看湯麵上漂浮的最後一根麵條,問:“你這麼跟他們說,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這樣想的,還是因為你是老闆,那人是你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