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十章
在店門口能見到程初,沈青山還挺意外的。不過既然碰到了,那也沒道理不打招呼。他看見他手上書店的袋子,知道他肯定去買書了,問:“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飯?還有棍子和聞澤宇,就那天那個警察,還有田田。”
“這片有你不認識的人嗎?”程初瞥他一眼。
“那很難了。”沈青山笑著去攬他肩膀。
田田來的時候身上連個書包都沒有,應該是回過家了。看到程初也在,田田扯了扯嘴角,和他打招呼:“今天你們班放學挺晚的。”
程初嗯了聲,前幾天田田還總圍著他,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和他說話好像也很不自然。
沈青山選的是一家大排檔,夏天的夜晚,他們在店外搭桌子。程初和沈青山坐在一起,他身邊還有空座,田田走過來的時候明明更靠近程初,坐下時卻說:“我和沈哥坐一起吧,哥我能坐你旁邊嗎?”
沈青山沒多想,說行啊,把那張塑料凳朝外拉了一點,程初卻皺了皺眉。
他們點了幾份龍蝦和烤串,棍子要了一打啤酒。服務生倒酒的時候按照人數倒好了,拿過來時沈青山才問程初:“你能喝麼?”
“一杯可以。”程初說。
沈青山說好,沒管他。這個年紀的男生喝一點也沒關係,啤酒度數也不高,不會影響智商,他喜歡乾什麼樂意乾什麼乾就好了。
可能是沈青山態度過於隨意,反而讓程初頓了下。
“我可以喝?”他問。
“你不是說你可以嗎?”沈青山還沒反應過來,笑了笑,“你剛自己說的,你忘了?”
“我沒忘,我怕你忘了……”程初小聲說。
喝了點酒,飯桌上熱鬨不少,聞澤宇提起前兩天他媽又讓他去相親的事:“這次我看她是認真的,給我找了好幾個女生的照片,那天坐我房間裡一晚上,一個一個跟我介紹,就上學考試那樣,還讓我背誦每個女嘉賓的名字、家庭,我說我可謝謝您,真的不想談戀愛。”
棍子把酒杯一放,指了下聞澤宇:“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想談戀愛?”
“為什麼?”聞澤宇懵了,看棍子這麼篤定的樣子,他奇怪。
“都是因為高三的時候你——”棍子話還沒說完,聞澤宇差點跳起來,單手給他嘴捂了:“多少年了還說那事兒,還說還說,敢情你離開高中以後再沒找到物件是吧?”
這兩個人吵起來就熱鬨了,田田吃著烤串,心不在焉地發呆,程初看他幾眼,朝沈青山那邊靠了點,問:“是什麼事?”
“你說他們啊?”沈青山湊到程初耳邊,“高三的時候棍子喜歡的女生喜歡聞澤宇,聞澤宇當時也喜歡她,但總覺得耽誤學習,不敢跟人家談戀愛。後來大學兩個人分開了,最後也沒談成。”
“那可是人家白月光。”沈青山輕笑。
他說話時唇間帶著一絲淡淡的酒味,講到後麵,程初幾乎快要聽不清了,就聽見三個字:白月光。
有多白?真的跟天上月亮一樣白嗎?
程初擡起眼,今晚天氣晴朗,還真能看見月亮,掛在那天上,特彆遠、特彆高。
“在看什麼?”沈青山擠過來,跟程初一起擡頭,“哦……看月亮啊。”
程初垂眼,視線跟隨這如紗的月光,落到沈青山臉上。
他說話時總是一股特彆隨意的語調,咬字的時候特彆淡,隻在某些字眼上延長,比如剛才他說:月亮……
沈青山坐了回去,但膝蓋還在桌下,和程初的頂在一起,很燙。
這時程初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醉了,醉得眼前模糊,耳邊也模糊。
“你還笑,我看沒兩天就輪到你了。”聞澤宇把手邊空了的酒瓶放地上,又新開了一瓶,給沈青山倒。
“我?”沈青山笑,“你彆自己下水就要拉我一起,我媽纔不催我。”
“少來,前天我爸還說他去你媽小賣部買東西,跟你媽聊我相親的事兒,你媽也說讓我們家給你留意留意,所以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聞澤宇問。
“我啊,喜歡有性格的,好玩兒的,喜歡長得好看的,腦子聰明的。”沈青山其實也就是隨便說說,一個一個數下去,被棍子打斷了。
“你當點菜呢啥都想要,”棍子擺擺手,“我看你就沒認真談過什麼戀愛,我們幾個裡麵就你對這件事最迴避。”
“就是,之前好不容易談上,說要和我們一起吃飯,才兩個星期吧……兩個?還是三個,”聞澤宇看向棍子,“哎不重要,反正這事兒還沒捂熱乎就吹了。”
“那個是……哎我真不想回憶,反正當時是我的錯,談了以後我覺得我確實不喜歡。我哪裡迴避了談戀愛了?彆造謠啊,被旁邊哪個老爺爺聽到了明天又要給我傳出去,我真找不到物件了。”沈青山玩笑道。
“你是哪種不喜歡,”今晚這個話題看起來是要聊到底了,棍子起了勁,朝沈青山的方向坐了點,“你來跟我仔細說說,是心理上不喜歡,還是生理上不喜歡。”
“話糙理不糙但你話是不是太糙了,”聞澤宇點點桌麵,“作為一名正義的人民警察,我必須要提醒你……小孩兒還在。”
“對對對,棍子你彆用你的思想汙染祖國的未來。”沈青山擡手,捂了下程初耳朵,很快就拿開了,偏向他和他說:“你彆聽。”
“小孩兒什麼呀,你十七八歲的時候沒喜歡過誰?”棍子說,“再說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那種電視劇裡的愛情這世上根本沒有,兩個人走到後麵,能對彼此負責就已經很不錯了。”
“哥我想吃那個雞翅給我拿來。”田田推了推棍子手,那串雞翅離程初近點,他伸手就幫忙拿了,遞給田田的時候田田小心地看他一眼,說了謝謝。
程初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聽著,垂眼吃自己的東西,好像對這些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回過神時,酒卻喝了許多。
在他媽的管教下,程初除了不愛說話,脾氣冷一點,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上,都算個普通意義上的乖孩子。所以他沒怎麼喝過酒,最多就是過節過年的時候,桌上的長輩會給小輩倒個一兩口的程度。
看其他人都喝得很隨意,甚至連田田也不紅臉,程初還以為這酒沒度數,自己喝下來才知道高。
“有的吧……”
程初聽見沈青山淡淡地、唇角掛著笑地說:“我覺得那種戀愛是有的,隻是要耐心,彆跟你倆一樣,一天天急急急。”
“行,有,那祝我們沈哥早日找到他的愛~情~”棍子舉起酒杯。
“能彆在這裡發出一些奇怪聲音嗎?”沈青山跟他碰了下酒杯,回頭看見程初,才發現他杯子空了。
程初臉有點紅,但也不算很明顯,最明顯的是他的耳朵。從耳根紅到耳廓,看著像發燒了。
“你喝了幾杯啊?”沈青山飛快把他杯子拿開,“我求你了,讓你喝酒是想讓你放鬆放鬆,祖宗你能彆整我嗎?你這麼醉回家我媽要打死我了。”
程初趴在桌子上,朝沈青山偏頭,字正腔圓地說:“草,誰是你祖宗。”
沈青山:“……?”
棍子和聞澤宇結賬去了,田田在旁邊買零食,就隻有沈青山聽見他講話。
沈青山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程初還能說臟話?他頓了幾秒,程初又喃喃道:“我還小呢,當爺爺老了點兒……”
“亂七八糟說什麼呢,”沈青山都笑了,“喝醉了罵人,跟誰學的。”
今晚沒辦法讓他回家了,再怎麼說這不是他親弟,要是回去讓程正明看到太不好了,他帶著程初這麼一個乖小孩兒喝酒喝得爛醉,他這個哥哥成什麼了。
沈青山清了清嗓子,坐桌邊給施夢雲打電話:“喂媽,今天晚上我帶程初和棍子他們吃飯呢,他就不回去了,去我那邊住一晚。”
施夢雲應該快睡了,可能程正明已經睡著了,所以她壓著嗓子說:“行,你們彆玩太晚啊,他還要上學的,你彆一天到晚帶著他去些不好的地方。”
“您對我的認知就這點兒啊。”沈青山還想說,但趴在旁邊的程初動了動,怕露餡,他趕緊敷衍兩句掛了電話。
程初隻是把自己的臉翻了個麵,看起來已經要睡著了。
怕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把他帶回家,沈青山站起身,想把人叫醒。
“走了,回去了。”
沈青山抓著程初手臂拉他,試了下,阻力太大沒拉動。
“我不走。”程初擺擺手,“去哪兒啊?東邊那個小土坡,還是西邊那個垃圾場。”
行,這段時間把昭市摸得挺清楚的。
“回家啊。”沈青山直接從他身後抱住他,想先把他架起來。
“不行,你彆碰我,”程初掙紮著站起來,“你乾什麼啊,彆摸我胸……”
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沈青山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這麼一通弄他汗都出來了,但好歹程初站起來了,看著還能走。
“我先把他帶回去,”沈青山和棍子說,“你倆自己回家沒問題吧?田田你看著點。”
田田說知道了,乖乖走到棍子身邊,用兩根手指牽住他的衣擺。
沈青山:“……你乾什麼呢?”
“我不想碰到我哥衣服,這是我的麵板跟他的衣服能接觸的極限距離,”田田說,“沈哥我監督他倆回家,你先走吧。”
“那你到家了給我打電話啊。”沈青山說。
他是這幾個人裡最能喝的,還清醒得很,看著田田他們往前走了點,他後背忽然一沉。偏過頭,是程初栽倒在自己身上。
“哥,我叫你哥行嗎?”沈青山推了推他額頭,“你真的很重……”
雖然程初不胖,但鍛煉得好,體脂率高,人也高,比沈青山重了不少,壓在沈青山身上像山。關鍵是這山還會呼吸,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弄得沈青山脖子癢。
“程初,程初……?”沈青山叫他,程初沒什麼動靜,還閉著眼,下巴搭在沈青山肩膀上,兩隻手在他小腹的位置牽起來,像把他圈進懷裡抱住。
“……弟弟?”沈青山逗他。
程初眉頭皺了皺。
“能聽見?”沈青山偏過臉,脖子上拉出一道青筋,在他耳朵上吹了口氣,“我看你是小豬,特能吃的那種。”
沈青山把自己逗笑了,在大街上哈哈笑得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