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十三章
然而今天方童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停頓了沒一會兒，又說：“其實不是彆人，是我。”
沈青山暗暗歎了口氣，口罩下的嘴唇抿了抿。
“我今天紋小貓，還因為這貓也跟你有關係。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你有沒有想過……”
“沒有。”
沈青山停了機器，房間裡便安靜下來。
“真沒有，我一直覺得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保持這種關係就挺好的。”
沈青山把口罩拽下來，臉上還是那種溫和的表情。
“方童，對不起啊，我在感情裡不是一個退縮的人，我要是真喜歡你就追你了，不會等到你來和我說。”
方童的眼神很快就暗了下去，她哦了聲，情緒不太好地翻了個身，背對著沈青山。
“紋身你還做嗎？我不太建議你把一些不確定的人和事紋在身上，”知道有些殘忍，但沈青山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也不享受那種沒結果的曖昧，不想耽誤人家姑娘，“要不要再想想？”
“要做……百分之九十八因為我的貓，最多百分之二是為了打動你吧，”方童小聲說，“你能不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要不然這樣，我給你換個紋身師，我們這兒還有手藝好的，你相信我。”沈青山站起來，在旁邊的飲料櫃裡給方童拿了瓶ad鈣，她小時候愛喝的，還把吸管插好了。
“彆生氣啊，”沈青山蹲在那單人床邊，“不管怎麼樣是我的錯，我沒有那個跟你在一起的緣分。”
方童安靜了會兒，坐起來，從沈青山手裡接過飲料，“……就你會說。”
沈青山笑了，說我給你找個紋身師，轉身出去了。
這麼十幾分鐘弄得他出了一臉汗，把給方童紋身的人安排好了，他摘了手套。後麵沒彆的客人了，沈青山想要不今天不上班了，一看時間又還早。
不然去找程初玩兒吧。
他給程初發了條簡訊：【在哪兒？】
可能是還在打球，過了十幾分鐘，程初纔回了一個定位。
沈青山看了眼，和還在店裡的棍子說：“我今天先走了啊。”
“走了？”棍子朝上看了眼，“方童不是還在麼，你等會兒不陪她吃個飯？”
“吃什麼吃，”沈青山腳步都輕鬆了點，“我去找程初。”
棍子看他那背影，低聲念道：“不說還以為去找物件呢這麼開心。”
程初剛打完球，好幾個人家裡找他們吃飯，分頭就走了，隻剩李錦還在打電話。
剛才沈青山說要來，程初就沒走，坐在球場邊等他。李錦掛了電話，看程初還在，便問：“等誰呢？”
他表情有些怪，倒也不是惡意，就是莫名其妙非常開心，好像心裡有一個預設好的名字，在等程初說。
程初仰頭喝了口水，問他：“怎麼了？”
“沒……”李錦居然坐下來，“要不要我陪你等等。”
“不用了。”程初沒看他。
李錦沒走，過了會兒清了清嗓子，問：“是不是等田田？就隔壁文科班那個。”
聽到這個名字，程初皺了下眉，“為什麼是他？”
“他不是天天跟你一起嗎？體育課都跟你一起。”李錦說。
“沒有，他是我哥朋友的弟弟。”程初就這麼解釋了一句。
李錦還想說什麼，但沈青山正好來了。他站在球場的鐵絲網外，朝程初招了下手。程初站起來，跟李錦說了句我先走了，拎著自己書包小跑著出了籃球場。
“為什麼突然找我？”程初問。
“沒事兒不能找你嗎？我今天下班早，跟你一起吃飯唄。”沈青山攬了下程初肩膀，又放開了。
“你在學校也跟同學打球？”沈青山問。
程初瞥他一眼，他這語氣明顯就是知道，回想到田田總跟在身邊，又給沈青山發訊息，程初基本確定是沈青山是田田的“上線”。
沈青山啊……
程初沒有生氣，要是剛來那會兒他肯定生氣，但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沈青山隻是關心他，可能是怕他在學校裡不適應，怕他沒朋友。
隻是……他對誰都這麼好嗎？
“就體育課打一會兒。”程初垂下眼。
沈青山帶程初隨便吃了點，晚上又把他送到施夢雲家樓下。
明天又是週一，程初要上課了，他走的時候沈青山還笑著說下次見。
回家時程正明和施夢雲正在客廳看電視，程初穿過客廳回自己房間，隔著門還是能聽到電視裡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朝自己房間走來的腳步聲。接著有人敲了敲門，施夢雲隔著門板問他：“吃點水果嗎小初？”
“不用了……”程初說，“謝謝阿姨。”
很快，那陣腳步聲又走遠了。
在這裡也待了一段時間了，程初不管是和施夢雲還是程正明都還不太熟，總是覺得跟他們相處很尷尬。
是父母又不像父母，餐桌上沒什麼聊的，做點什麼事的時候又束手束腳。
唯一能自在點的地方，就是沈青山的這個房間。
要是能一直住沈青山那裡就好了，沈青山不用管他，他去睡書房也行……至少和沈青山能有話說，能自然點。
算了……明明已經給沈青山惹了不少麻煩。程初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問出口的，也隻是想想。
他躺在床上舉著手機，原來那個班級的群聊裡又多了幾份電子版的試卷，程初都下載好了。而另外一個班級群裡，這個時間正是最熱鬨的時候，大家在聊最近新上的一部電影，李錦還發了一張下午他們打籃球的照片。
程初又翻了個身，自己以後真的就留在這裡了嗎？怎麼這麼不真實……
期末考試臨近，學校裡的氛圍也沒什麼改變。施夢雲想著程初學習辛苦，怕他吃不習慣學校的飯，每天給他做好一份午飯讓他帶去。
食堂裡有微波爐，程初熱一下就吃。
他基本上每天都自己坐在窗邊，沒有什麼固定要一起吃飯的同學。之前田田總是會來找他，給他帶瓶酸奶什麼的，這幾天也不在了。
週末的時候田田態度也很奇怪，不過程初沒多想，覺得可能是他的任務完成，就不跟著自己了。
有天下午老師讓程初去辦公室拿卷子，正好碰到也在辦公室的田田。旁邊還有幾個同學，田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程初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路過他，還問他怎麼了。
“啊，我沒事啊……”田田埋下頭。
程初沒有追問，轉身走了。
回教室的路上要經過一條長廊，長廊兩邊都是辦公室，所以很安靜，也沒什麼學生經過。
程初走了一半，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是田田。
“那個……你最近在學校的生活愉快嗎？”田田追上來，“有沒有碰到什麼好玩兒的事？”
又要給沈青山彙報了麼……
程初想了想，淡淡地說：“你知道我們試卷裡有一篇作文，是寫親人的。”
“我知道啊。”田田點頭。
作業都是全年級統一的，那篇作文他也寫過。
“我寫的是我的哥哥。”程初說。
田田有些驚訝：“你說沈青山？”
“嗯。”程初繼續往前走。
“那你能不能給我看一眼？”田田問，“我想學習學習。”
“好啊，不過我更想讓我哥也看到，等會兒我把作文給你，你能不能幫我塞給他？你就跟他說是你自己找到的。”
田田懂了，“你放心，我保證讓他看到。”
“還有，”程初停下腳步，“你先彆看，等他看完你再學習，可以吧？”
“可以可以。”田田連連點頭。
快到教室了，田田沒跟上去，小聲和程初說：“你去拿吧，我在門口等你。”
程初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兩秒，田田低下頭，解釋說：“剛才辦公室裡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一直跟著你的話彆人會覺得怪怪的。”
“那你等我。”程初說。
他回到座位，拿出一張空白的作文紙，在上麵寫了幾個字，再折起來。
走到教室門口塞給田田，田田拿著就要跑。程初逮住他衣服，皺眉說：“你要是遇到什麼事情了，也可以找我知道嗎？”
田田愣了半秒，說好。
【哥我有東西給你，晚上放學放在你店裡啊。】
沈青山收到田田資訊的時候，他還在店裡忙著，一直到晚飯纔看到。
田田基本不會留在學校上晚自習，所以那會兒已經到沈青山店門口了。
“什麼東西啊？”沈青山去給他拉門，讓林琪給倒了杯飲料。
“就是程初在學校裡寫了篇特彆厲害的作文，我打聽到了，叫我的哥哥，”田田把書包背到正麵，翻出程初給他的那疊紙，“哥你看看啊，我反正沒看過。”
“……真的假的？”沈青山怎麼不信呢，程初會寫一篇作文，叫我的哥哥？
……寫的時候夢遊呢？
“那謝謝你了，我等會兒自己看吧。”沈青山說。
田田接過前台小姑娘遞來的飲料，一口悶完，擺擺手說：“那哥我先走了，還回去打遊戲呢。”
棍子在旁邊全都聽到了，他拍拍沈青山肩膀：“行啊你，這就收服你弟了？”
沈青山笑：“……你還是去吃你的飯吧。”
前廳裡大家都在吃東西，沈青山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把那疊紙開啟了。
作文格上就兩行字：
沈青山是小狗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