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三十三章
程初又把沈青山弄得沒話說，他指了指桌上果盤，說：“我辛辛苦苦削的，你得吃完。”
“知道了，”程初頭也沒擡，“等你弄完這個我給你揉揉肩。”
沈青山坐回去的時候，那小哥也察覺出什麼，問他：“那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沈青山笑了，“你看我倆合適嗎？”
他本來的意思是，隻看長相也能看出他們差挺多歲的吧。
“挺合適啊，他挺帥的，”小哥的視線在沈青山臉上劃過一圈，“其實你這樣的是我們圈裡的天菜啊。”
沈青山重新戴上手套，“什麼啊……我喜歡女生。”
“性取向是流動的，你隻是需要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小哥豁達地說。
沈青山不懂什麼流不流動，他隻知道現在程初快高考了，誰也不能讓他分心。
包括自己。
往後幾個月到考試之前，程初沒再提過任何喜歡、追之類的字眼，一心撲在學習上。
他還是每週固定去沈青山那邊吃幾頓飯，之後就回家。聽程正明說，他到家了也就是看書。
中間楚嬌來過幾次，給程初帶了點衣服和吃的，可能還送了彆的東西，不過沈青山都不在。
春天沒什麼蹤影，夏天倒是來得很快。沈青山意識到該開空調的時候，是有天早上被熱醒。
他沒穿衣服，在床頭找到煙，拿去陽台上抽。
單手劃手機時，沈青山看到一條昨天晚上施夢雲發來的資訊：【過兩天小初去考試，你來送嗎？】
【來啊。】沈青山吐了口煙。
他們家還從來沒體會過備戰高考的感覺，畢竟沈青山當年那個成績連考場都進不了。
施夢雲比他還緊張，高考那兩天，程初都要回家吃飯，她很早就準備好了選單，所有東西都是買的最新鮮的，生怕程初吃出什麼問題。
考試那天早上沈青山開車送程初去考點，本來施夢雲和程正明也要一起去，還是沈青山說：“都平常心點兒吧，彆給他壓力，我去就行。”
實際上他也真看不出程初有什麼緊張的。去的路上有點堵車，程初就坐在車裡閉目養神，也沒看個書什麼的。
校門口全是學生家長，沈青山好不容易找個空當把車停好了。
“那你進去吧，中午我來接你，下午我又送你去，這兩天都這樣。”沈青山說。
程初點點頭，安全帶摘了以後才問沈青山：“我能抱你嗎？”
沈青山笑笑，開啟手臂，程初就撲過來，很滿地把他抱住了。
“加油啊。”沈青山拍了拍程初後背。
這兩天沈青山過得比程初煎熬，每天他送他去考完試，自己都不走，三十度的天在樹蔭下待著，最多走到附近巷子裡轉轉打發時間。
每科考完，沈青山也不會問程初考得怎麼樣，不敢問，怕影響他心態。
最後一門結束的時候沈青山都鬆了口氣，他靠在車門邊，聽見學校裡的鈴聲響了，心裡那塊大石頭纔算落地。
幾分鐘之後，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出來。沈青山這幾天一直把車停在同一個位置，程初知道，所以他也不急著找。
等了一會兒，程初背著書包走出來，沈青山朝他招了個手，說：“上車。”
程初繞到副駕駛的車門邊，一開門，一束淡黃色的花放在車座上。
“你買的？”程初垂著眼，頓住了。
“啊，那人家不都說要送束花麼。”沈青山搭著車頂，看程初的樣子，笑了：“怎麼了？不喜歡啊。”
“喜歡……”程初看了沈青山一眼，彎下腰把那束花抱起來，自己坐進了車裡。
沈青山開車把程初帶回家，一路上程初都盯著手裡的花看，還拍了幾張照。
其實這個也是沈青山在網上學的，他感覺送花挺浪漫，按程初的性格，他應該喜歡。
到家的時候施夢雲把飯都做好了。程初抱著束花回去，程正明最先驚訝。
“喲，青山送的啊？”
“是啊叔叔，我送的，怎麼樣，審美還可以吧？好看吧？”沈青山大大方方承認。
程正明湊過來，想拿手碰碰花瓣，被程初一個側身躲開了。
“彆碰啊。”程初說。
“行行，不碰。”程正明笑，小聲跟沈青山說：“我估計這也是這小子第一次收到花。”
程初聽到了，但沒說話，抱著花往房間走。
沒一會兒沈青山也跟進來，看他已經把花放下了。
“哥，”程初轉過身，“這是你第幾次送花？”
“什麼意思？”沈青山問。
門掩著，隻露出一道小縫，程初走過沈青山眼前，說：“我是說你以前有沒有給彆人送過。”
“哦，”沈青山逗他，“之前有幾個女生吧，好像還有一個男生來著，是我……”
他話沒說完，嘴就被程初用掌心捂住了，程初臉都白了，說：“算了不想聽，你彆講了。”
沈青山笑，笑得眼睛都彎了，程初才反應過來是沈青山故意的。
“所以到底幾個啊？”程初把自己手拿開了。
“真這麼在乎啊？”沈青山問，“要是我真送過很多人你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誰讓你比我大，我又追不上。”程初俯身把沈青山抱住了，側過臉蹭了蹭他的發角，吐了口氣。
“總算考完了……”
“我還以為你不緊張呢，這兩天話也不說一句。”沈青山單手把程初腰摟住了，很輕地拍了拍。
“多少有點，但也不算很嚴重吧。”程初微微擡起頭，閉上眼用嘴唇碰了碰沈青山臉側。
那觸感很輕很輕，但多少帶著程初的溫度。沈青山的手還搭著程初脊背，他這麼一碰，手臂便下意識摟得更緊。
“哥，我忍好久了，搬過來開始就在忍，”程初說話時氣息很重，他偏過頭，用側臉抵著沈青山發頂，“我好想親你……”
誰這麼貼著說話沈青山都會受不了的，他嚥了咽喉結，心臟飛快地跳著，把程初推開了。
“在家呢，吃飯了。”
沈青山轉過身，一把拉開了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房間裡沒開燈，隻有夕陽的光從窗戶裡照進來。程初站在暗的地方看著沈青山背影，客廳裡熱熱鬨鬨的聊天聲他好像也聽不見了。
什麼想親啊……沈青山跑去廚房幫施夢雲拿碗筷。
“你快把我碗櫃搬空了，今晚有這麼多人來吃飯嗎？”施夢雲笑，“怎麼心不在焉的。”
“沒事。”沈青山又把拿出來的碗放回去。
晚上程正明特意開了一瓶紅酒，慶祝程初總算結束高考。
程初不能喝，隻倒了一個杯底。
“有沒有想過大學要學什麼專業？”施夢雲問。
程正明也很想知道，隻不過從來沒跟程初聊過。他知道程初比自己懂得多，也不會亂提建議。
“考慮讀研，所以想學數學。”程初說。
桌上有施夢雲特意買的螃蟹，程初夾了一隻放在碗裡，套上塑料手套剝。
蟹殼很硬，他用小刀撬開，取掉不能吃的部分。
“數學好，”程正明說，“我聽人家說，本科選數學，研究生的選擇方向就要多很多。”
沈青山聽他們聊天，也忽然意識到，再過幾個月，程初就要去北京上學了。
離昭市遠得很。
一塊蟹肉被放進沈青山碗裡，他看了程初一眼，但程初沒擡頭，隻是繼續說：“我想去我哥那兒住一段時間。”
程正明猶豫了，畢竟程初對沈青山來說隻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總是住在他那邊算什麼事。
“你之前都麻煩你哥多久了。”
沒怎麼多想，沈青山就說：“沒事，讓他過來吧，等會兒帶點衣服跟我一起回去。”
沈青山是有點受不了程正明這種猶豫的，他知道程叔也是為自己著想，但這種停頓顯得他們和他太生疏了，好像程初連個想去的地方都去不了，好像這裡連個喜歡程初，能收留他的人都沒有。
晚飯之後，沈青山和程初一起在廚房，幫施夢雲把碗給洗了。
夏天衣服薄，程初裝了一小個行李袋，還抱上沈青山給他買的花，跟沈青山一起回家了。
程初很久沒去沈青山那裡了，高考之前去吃飯，基本也就是到紋身店裡，這家他有段時間沒來。
家裡還是很乾淨，沈青山週末沒事也會多打掃衛生，他讓程初坐，去冰箱裡拿了兩瓶飲料，扔了一瓶給他。
“解解酒。”沈青山說。
程初沒怎麼醉，那紅酒就兩口，他擰開飲料瓶喝了一口，說：“我考完試了，我睡書房。”
“行啊。”沈青山沒跟他爭這個，他手機忽然響了，是店裡的助理，沈青山接起電話，從茶幾上拿了煙盒，走到陽台去接。
撥燃打火機，沈青山吸了口煙，問：“怎麼了？”
助理是跟他溝通一個客戶說要換圖的事兒，他們這邊不卡客人換圖，但換了圖就得重新約時間，因為複雜程度不同。
沈青山把手機拿開，快速看了眼助理發來的新圖，說：“之前那個做半天就行了，這個時間要翻倍，你先問問他能不能接受換一天。”
推拉門響了一聲，程初走進來，站在沈青山身後，埋頭往他肩膀上聞了聞。
那種蹭法跟小狗一樣，沈青山被弄到癢的地方，笑了下。
電話那頭助理頓了頓，問：“沈哥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說。”沈青山擡手把程初的頭推開，往旁邊走了點。
等沈青山打完這通電話，他才問程初：“你乾什麼啊？”
“聞聞你身上酒味重不重。”程初說。
沈青山看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有東西忘了給你。”
他走到玄關，從鞋櫃裡把鞋盒拿出來。
之前程初搬出他家那天沈青山本來就要送的，他沒料到程初就這麼走了，鞋就一直放在家裡。
“給我買的？”玄關就一個矮凳，他乾脆在地板上坐下來。
“那不然呢，回家想送你，結果你人我都找不到了，”沈青山把鞋盒開啟，給他把兩隻鞋都拿出來，“你現在試試，要是不喜歡也退不了了啊。”
程初話都顧不上說，就這麼把鞋套上了。
不大不小剛剛好，他沒站起來，說謝謝哥，靠過來在沈青山膝蓋上親了下。
程初突然的親密總是讓沈青山感到意外，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總之每次程初這麼一靠近，沈青山心臟都要猛地跳一下，跟停了一拍一樣。
他還坐在矮凳上，程初已經把鞋子脫掉，好好地放回鞋盒裡，站起來把花抱走了。
程初插那花插了一晚上，他沒什麼藝術細胞，每朵花剪多長，都是開著網頁現學的。
沈青山洗完澡以後就到客廳去看他弄，他搬了張小凳子過來坐著，程初插一朵，他就在旁邊跟著遞一朵。看他弄得費勁，沈青山說：“其實不用插花瓶裡也行，就讓它放這兒開著，謝了就謝了。”
“說放瓶子裡養得久一點。”程初沒聽，這是沈青山送他的第一束花，他比誰都希望開得久。
“大不了下次再送唄。”沈青山說。
程初拿剪刀的手頓了下，擡眼瞥了沈青山一下。
直男說話真沒輕沒重的……
“不是我追你麼。”剪刀的聲音一下一下響著，程初低下頭，兩條腿折著，又剪好一朵。
沈青山很輕地歎了口氣：“你總這麼說話我們沒法聊天了。”
程初就沒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