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五章
晚上回去的時候已經挺晚了，巷子外賣燒烤的陳叔都上班了。
沈青山想著能早點回來，晚上飯也吃得潦草，到這個點又餓了，就在燒烤攤上買東西。想到可能程初也要吃，而且他又吃得多，乾脆給他打了個視訊電話。
可能程初不習慣有人直接給他打視訊，沒接就掛了，在聊天框裡給沈青山發了個：【？】
【問你吃不吃燒烤。】沈青山回。
“就要這幾樣嗎？”陳叔問。
“等等啊叔。”沈青山又給程初打視訊，這次他接了。
電話那邊是自己家牆壁，沈青山把鏡頭對準燒烤，問：“你要吃什麼啊？有烤茄子，五花，牛肉，麵筋，韭菜……”
“停，”程初說，“想吃烤茄子，烤牛肉，土豆片，裡脊。”
“行，那陳叔再加他剛才說這幾樣吧，除了烤茄子一個來五串，”沈青山和陳叔說完話，跟程初說，“等著啊，馬上上來了。”
拎著燒烤回家的時候，客廳裡很安靜，也沒有人。
聽見開門的聲音，程初才從房間裡出來，說：“你媽媽睡著了。”
“我知道，她睡得早，”沈青山把燒烤盒子放下，“你先開啟，我去洗個手。”
吃東西的時候兩個人都沒說話，快吃完了沈青山才問他：“今天怎麼辦？你是睡地板還是睡床。”
程初無語地看他一眼。
其實沈青山也就是逗他，就算程初真的很不願意和沈青山睡一張床，他也不可能讓程初去睡地板。
尊老愛幼，這點品質沈青山還是有的。
他正想開口解釋，程初說：“睡床，有床為什麼不睡……”
沈青山的東西本來也放在程初房間，但因為程初要來，施夢雲才專門收拾了，把他的所有衣服都疊起來，全裝進了一個櫃子。
吃完夜宵，沈青山去程初房間找自己衣服，翻了半天隻找出一條睡褲。
都是男生，他隻穿睡褲也沒什麼，沈青山把衣服找好了，手機卻響了聲，是他們這邊小助理發來的，說有個客人給他發了幾個問題，他回答不了，轉給沈青山看。
沈青山著急回複，順便就在床邊坐下了，屁股剛沾上床一秒，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拽起來。
“你乾什麼？”程初抓著沈青山手臂問。
“不是，你乾什麼？”沈青山擡頭。
這時他才發現他們之間距離太近，程初這麼拉一下沒輕沒重的，沈青山為了和他說話一仰頭，鼻子都快戳到程初下巴了。
然而程初反應比他大得多，很快就往後退了一步，挨著桌子邊緣靠住了。
他嚥了咽喉結，說：“你還沒換衣服，不準沾我床。”
沈青山沒感覺有什麼不對，笑著說：“可以啊，你這角色進入得還挺快，昨天還說不是你家，現在這兒成你床了。”
“彆廢話，”程初說，“你跟我睡一張床你必須很乾淨。”
“我哪兒不乾淨了，”沈青山拿他沒辦法，“行，我現在就去洗澡，不弄臟您的床啊少爺。”
沈青山走出房間，低頭先把訊息回了，就去洗澡。
等他再回去的時候，程初躺在床上玩手機，被子和人很規矩地占了一半床。
而床的另一邊，是沈青山的被子。
“一人一半，很公平。”程初說。
他擡頭，看見沈青山隻穿著一條長褲，愣了下：“你衣服呢？”
“沒找到，可能上半身在我家。”沈青山掀開被子。
“你一件上衣都沒有嗎？”程初問。
沈青山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糾結這個，說沒有，坐進了床裡。
他開啟手機，店裡的群正聊著天，可有意思，沈青山弓著身看螢幕，跟著笑了。
“你有紋身？”程初問。
他瞥了沈青山的後背一眼，就收回視線。
“啊，對，”沈青山側過臉，“紋的花。”
沈青山紋身在自己後背，是一束百合，一條黑蛇纏繞著百合的花莖，順著脊柱那道溝往下，沒入看不見的褲腰以下，令人浮想聯翩。
偏偏他還盤腿坐在床上，後背的肌肉微微繃緊，弓身的動作讓褲腰微微往下。
“你喜歡啊？”沈青山問。
“喜歡什麼，”程初縮排被子裡，朝沒有沈青山的那一側轉過身，“我不搞非主流。”
沈青山笑：“那我專搞非主流。”
程初這時一想，沈青山的那個朋友棍子手臂上也有文身。
棍子人很高很壯，看起來就不懷好意，所以他一靠近程初程初就警惕起來，對程初動手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在這裡遇到hei社會了。畢竟城市小，管理沒那麼規範也有可能。
那沈青山呢？
他總是笑，一副很隨意的樣子，看起來這裡沒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處理不了的事。
他是好人嗎？
床沉了沉，沈青山也躺下了。
他問：“你還玩手機嗎？不玩我關燈睡覺了。”
“可以。”程初望著牆壁說。
屋內很快就暗下來，程初第一次和彆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甚至連同一個房間也是第一次。
他能很輕易地聽見沈青山的呼吸，很輕，但存在感很強，又總是想起剛纔看見的文身。
沒多久，他感覺沈青山的呼吸聲更均勻了，可能是睡著了。程初很輕地翻了個身，視線在黑夜裡隻能辨彆出沈青山的輪廓。
唉，他的人生已經夠糟糕了。
爹不疼娘不愛的，現在的監護人估計還是個hei社會老大。長得帥又會說話，還總打感情牌，就是總讓人覺得不靠譜。
程初想到都覺得頭痛。
未來還有不確定的學校，不確定的老師和同學，而他要掙脫這一切，最早也要等到考上大學。那可還有接近一年半呢……
睡過去之前，程初犯了中二病，還在想，希望這個世界能對真正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好一點。
週末沈青山本來是要提前帶程初去學校的，但程初覺得沒必要，上學的時候去就可以了，他又不是什麼智商有缺陷的人，去一次總能知道怎麼走。
週一早上，沈青山本來習慣了睡懶覺，連比較重要的工作都安排在下午，為了帶程初上學，硬是六點起床了。
兩個人昨天晚上差不多時間睡的，但沈青山很困，站在公交車站都快睡著了，程初倒是精神，沒穿校服穿了身簡單的運動裝，站得跟路邊的柳樹一樣直。
不愧是高中生啊，沈青山看他背影，羨慕地想，精力就是好。
坐公交車到他學校隻要大概十分鐘，路程很近。
程初轉學過來這個時間點，已經是高二下的末尾了，他去了也上不了幾個星期課，差不多就到期末考試了。
他學的是理科，以前他的學校理科班級很多，但這邊理科總共隻有兩個班。
沈青山把程初帶到班主任辦公室，他的老師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姓秦，見到程初時，便眉飛色舞地搭住了他的肩膀。
“總算等到你了，當時你爸爸聯係我的時候，我就非常期待你過來。”秦老師說。
程初成績很好，在競爭很大的城市也名列前茅，這種學生哪個老師不想要。
“謝謝老師。”程初不動聲色地從秦老師手裡掙脫，靠近了沈青山一點。
“那老師我就先走了，”沈青山看了程初一眼，“我再跟他說兩句話吧。”
這個點大家都在早讀，走廊上沒人。
沈青山把程初領到角落，說：“程叔之前特彆驕傲你學習成績好，所以你在學校我也不怎麼擔心，反正有什麼事聯係我就好。還有啊，我們這裡可能跟你以前的學校不一樣，你們那邊的孩子喜歡讀書擅長讀書，這邊不一樣，很多人都是在學校混日子的。”
“你要是想好好高考離開這兒，就彆去招惹他們，不過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也沒關係，跟我說我會幫你解決，反正一切都是為了你能好好讀書，行嗎？”
果然是老大啊……
程初正想說話，旁邊溜過去一道人影，沈青山回頭，把那人叫住了：“田田？你怎麼在這裡。”
被叫到的人跑過來，讓沈青山小聲一點。
他穿著校服，比沈青山都矮一些，也很瘦，長得很清秀。
看見程初，田田愣了下，說：“這就是你弟弟啊？”
“我不是他弟弟。”程初說。
“哦……”也不知道田田聽懂沒有，他盯著程初的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你弟弟好帥啊沈哥。”
“行了，你不是在教室裡早讀嗎？怎麼在這邊，”沈青山往程初身前一擋，“走了走了。”
田田沒說什麼，轉身跑回了教室。
“那個是棍子的表弟，人挺好的，就是膽子比較小，他讀文科，在你隔壁班，你也可以找他玩。”沈青山看了眼時間，說：“我走了，你進教室吧，有事找我。”
程初沒再說什麼，看著沈青山離開了。
剛把程初送進學校時，沈青山渾身輕鬆。
這麼個硬茬總算被自己搞定了，看吧，再拽的小孩兒也得好好讀書。
他沒什麼事，乾脆先去了紋身店畫畫稿子，畫著畫著，心又飛遠了。想程初在學校會不會被欺負，上課能不能聽懂老師方言，不會因為不適應成績就一落千丈吧……
他忽然有點明白家長帶孩子是什麼想法，輪到他自己，居然也擔心得不像樣。
沈青山沒忍住歎了口氣，剛好碰到棍子拎著早飯過來。
“今天這麼早？”棍子問。
他坐下來，分了沈青山一杯豆漿。
“我送程初去上學。”沈青山說。
“那你歎什麼氣？這幾天因為程初折騰夠了吧，”棍子咬著包子，“現在不是輕鬆多了。”
“不是……”沈青山看著棍子無憂無慮的樣子，轉過頭，“哎我和你說不清楚。”